李嫂推着轮椅往外,动作稳而娴熟,“夫人对你可谓是真心真意,也不知道这些年你心里怎么想的,有没有一刻后悔?”
想起某些往事,李嫂不禁走了神,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轮椅里的男人神情淡漠,眸子里融入一缕暗沉。
走廊里,李嫂将他推到电梯门前,伸手按下开门按钮。
耳边传来脚步声,李嫂转眸看到宋朗在身边停下。
“朗少爷。”李嫂恭敬地打招呼,此时电梯门已开。
宋朗面色平静,伸手握过轮椅推把,“我来吧。”
李嫂犹豫几秒,只好松了手。
“李嫂,你去帮我把画室门关一下,我忘关了。”宋朗没有看她,话音落下时,他将轮椅推向电梯。
李嫂有点为难,“……”却又不好拒绝。
电梯里,宋朗正要按下关门键,李嫂猛然反应过来!
她伸手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快步一迈进了电梯,“朗少爷,我先把宋先生送下去,然后再上来关画室门。”
“为什么?”宋朗眸色淡淡,“在你的眼里,我连陪我爸爸下楼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吗?”
“不是!”李嫂心慌,“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宋朗没有按下数字“1”,电梯就没有往下,气氛有点尴尬。
他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宋朗伸手开了延长,梯门久久没有关闭。
“朗少爷,宋先生是个病人,我担心他会有突发状况,他一直都是由我照顾的。”
“李嫂。”宋朗语气里染着一丝不悦,“你觉得我连我爸爸都照顾不好,对吗?”
“不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李嫂越解释只会慌乱。
他没了耐心,“那你还不快出去?”
两人视线汇聚在一起,李嫂只得往后退了两步。
这种时候不能再僵持,否则只会引人怀疑。
或许……朗少爷已经有所怀疑。
看着李嫂走出了电梯,转身离开时还不放心地回眸看了看,宋朗按下关门键,但仍没有按下数字‘1’。梯门关上,电梯没动。
宋朗在轮椅前单膝蹲下,他抬眸凝视轮椅里的男人,握起他的手,“爸爸。”
观察到久病的男人眉心轻拧,那瘦骨如柴的手指握了握,抓紧了宋朗手指。
“爸爸!您认识我?”宋朗眸中闪过一丝兴奋。
男人脑袋吃力地往他这边转,视线也努力往这边移。
此时,李嫂已经关上了画室门,心有不安地朝楼梯走去。
电梯里,两男人视线终于汇聚在一起。
宋朗紧握他的手,再次问道,“爸爸,您认识我吗?”
宋耀程握住他手指,力道不大,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眉心也微拧着。
他坐在轮椅里,整个情绪明显有了变化,嘴唇轻轻颤抖,仿佛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宋朗敢肯定,爸爸这是认识自己!
他并不是知觉全无!
宋朗心生感动,“爸爸,真好,您记得我!您意识清楚!她们知道吗?”
宋耀程握着他,吃力地摇摇头,幅度不大,但明显是摇头。
“……”宋朗拧眉,“怎么了?”观察着父亲神色,他很聪明地猜测,“不要告诉她们吗?”
男人唇瓣就像秋风里的枯叶,喉咙紧得厉害。
宋朗忽然明白了什么,紧握父亲双手,“爸,您是不是要我别告诉她们?”因为从父亲的眸子里看到了惶恐。
轮椅里的男人吃力地点了点头。
宋朗的心里五味杂陈,怎么会这样呢?
“爸爸,现在医术发达,我会想办法治好您!”这是一个儿子的心愿,因为他看到了希望。
然后他打算起身去按电梯上的数字‘1”不能耽误太久。
刚要站起,却被父亲紧拽住手指,那加重的力道让宋朗心里轻轻一咯噔。
父子俩视线又汇聚在一起。
宋朗不明白父亲要表达的意思,“爸爸,您想说什么?”
“……”宋耀程只是激动地看着他,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爸爸,其实您心里很明白,对不对?”宋朗猜测,“您思维清晰,只是不能表达,对吗?”
轮椅里的宋耀程看上去很清醒,再次吃力地点头。
宋朗紧握他的手,承诺道,“爸爸,看到您这样我很高兴,哥哥今天会回来,我会跟他商量给您请最好的医生,做最好的治疗!”
不知道爸爸要表达什么,他整个身子开始颤抖。
而此时,李嫂已经下了楼,看到林枝站在客厅门口,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她身上,“夫人。”
林枝回眸,看着李嫂独自前来,“耀程呢?不是让你推他下来吗?”
李嫂往外瞅了瞅,“朗少爷没推他去院子里吗?”
“小朗?”林枝拧眉,“我一直在这儿守着,为什么是小朗推?”
两人视线汇聚在一起,李嫂突然意识到不妙!
这时,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她俩一同转眸,看到宋朗推着轮椅出来。
李嫂心惊,时间对不上!
林枝冷盯李嫂一眼,快步往前!
宋耀程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他像往常一样歪着脑袋,就像一具没有思绪的木偶,嘴角还流着口水。
“小朗,不是交待过不可以靠近爸爸吗?”林枝隐忍地质问,即使与儿子关系很僵,但这事不能忽视,“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携带有病毒,爸爸身体弱,要靠近他,必须先全身消毒!”
她又说道,“而且爸爸身上也有病毒,应避免交叉感染。”
宋朗看着母亲生气的样子,他思绪万千。
妈妈身上有秘密……她紧张的并不是交叉感染。
宋朗面色平静,“哪有这么严重?也没有靠很近。”
不远处,李嫂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自己走楼梯都下来了,他们怎么才下来?
在电梯里停留的时间不短,所以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聊?
能聊吗?
李嫂将目光落在轮椅里的男人身上,就像失去灵魂的植物人,连摆正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十几年不与人交际,不能开口说话,又怎么可能突然间说点什么呢?
林枝扶过轮椅,生气地说,“以后不许再这样,出了问题你承担不起!”然后推着轮椅往外。
宋朗并不生气,他从容跟上去,“妈,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为什么不继续为爸爸做治疗?”
“又不是没做过治疗,暗地里找了多少医生,你不清楚吗?”林枝怼道,“总不能公开去招募名医吧?你爸爸病重还是个秘密,外人根本不知道,而且江湖名医大多是骗子。”
“不用公开,找顾之就好!”宋朗脱口而出。
林枝胸口骤然一缩!停下脚步拧眉看向他,“宋朗,你别操心!如果顾之能治好,早就治好了!”
“顾医生过来治过吗?”宋朗疑惑,“我怎么不知道呢?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要找顾之!”林枝回避儿子的问题,态度坚定,“宋青城不找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宋朗得出结论,“所以不是顾之治不好,而是根本没有找顾之?”
“这事你不要插手!”林枝也不是吃素的,“顾之是嘉城盛家的女婿!”
“那又怎样?”宋朗搞不明白,“哥哥跟盛亦朗不是好朋友吗?顾之都帮他治医院那个伤者了,这么多天没回嘉城,给爸爸治疗他不会拒绝的。”
“好朋友?”林枝呵呵一笑,脸色突然严肃,“幼稚,这个世界上有好朋友吗?在利益面前,母子都能成仇人。”
林枝又说,“总之你不能找顾之,要找也是宋青城去找!”
“我会跟哥哥说的。”宋朗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一心想治好爸爸,完全没有悟到妈妈的意愿。林枝豁然转眸,慌了,“说什么?!你找他说什么?”
说让顾之为爸爸治病的事。
“你……”中年女人简直要被他气死。
一旁的李嫂深呼吸,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母子俩僵持着,李嫂开口道,“朗少爷,宋总的家您不要当,宋总也是宋先生的儿子,他与您一样,也希望宋先生能早日康复,可这些年的确没有大的进展,如果可以用顾之,宋总早就用了。”坚定地站在了夫人这边。
林枝安了些心。
宋朗没有立即反驳,因为她讲的不无道理。
可是有什么比爸爸的病情更重要吗?
李嫂见他听得进这些话,于是又说道,“既然您与宋总兄弟关系要好,您就不要乱了他的计划,您知道,只要您提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
放过林振军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你不是要缓和关系吗?”林枝一边推着轮椅往前,一边转眸看向儿子,“刚让他做了一件为难的事儿,又想让他接着做第二件?他是一个商人,他不可能心中没利益,没提防。”
“我……”宋朗忽然感觉是自己考虑不周全了,急切了,没有顾及到哥哥了。
见儿子大概不会莽撞行事,林枝暗自放了心,李嫂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朗……”林枝叹息着,换了一种态度,“妈妈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你爸的情况我们也努力过了,只能等待以后的机会,你哥公司刚出事,别给他添堵了。”
“出什么事?”宋朗问道,“案子不是明明白白了吗?邹东初做的。”
“我没有诋毁他的意思。”林枝突然觉得儿子好陌生,“是别人做的,这没错,可人死在他的楼盘,你觉得会不受影响吗?”
宋朗,“……”
林枝又说,“如果你去买房子,这栋楼死过人,那栋楼没死过人,你会买哪一栋呢?”
宋朗,“……”
轮椅里的男人歪着脑袋,听着他们的对话,那没有焦距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黯然。
李嫂内心有丝丝不安,刚才他们在电梯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出电梯,朗少爷就说这样的话?
“所以小朗,你能考虑到的事情,宋青城也一定可以考虑到。”林枝明确地表示,“最近不要给他添
堵。”
此时,紫金湾偌大的别墅里。
周妈把叶紫送出客厅,院子里,司机替她拉开后座车门,“叶小姐,请。”
“周妈再见。”她停步转眸,冲中年女人挥挥手。
“再见。”周妈将她送入车里,面带慈祥笑意,提醒地说,“那几道孕妇不能吃的菜,您可一定要记在心里,千万不要夹。”
“我已经记下了,周妈。”叶紫坐入车里,转眸望向车窗外,“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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