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慢慢转凉,叶子落了满院,端木德淑与戏珠闲来无事,围着床提前做起来了冬衣服,
荀故风此时掀开帘子进来,在外抖落一身寒气,进了屋。
“今天回来的怎么这么早。”端木德淑下床,他最近每天去铺子上转几圈,衙门那边也忙了起来,很少回来这么早了。
荀故风见她要倒茶,急忙上前,先一步接了过来:“你身子不方便,不要总是操劳。”他现在有些后悔,前段时间带着她胡闹,现在凡事都喜欢操心,怀着身子也不当心。
端木德淑懒得搭理她,就他话多,才几个月了,唯恐当不了爹一样。
荀故风见她如此,扶着她赶紧坐下,早上还要跟他出门,他现在想着自己要不要被养几天,免得她不安分。
荀故风想起正式:“你要不要回端木府一趟?”
端木德淑抚着三个月大的肚子,还什么都不显,却神色温柔:“怎么了?”
荀故风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和:“我跟你说了你也别着急,这不是不可挽回的事,何况我们本就不能指望爹一辈子,爹年纪也大了,休息休息没什么不好,何况……我估计以后说不定能官复原职。”
端木德淑瞬间看向荀故风:“你是说,我父亲被罢官了!”
戏珠也急忙看向姑爷,怎么会这样!
荀故风强硬的让她坐好,安抚着她的情绪:“这并不会大事,你不能慌,看着我,冷静下来。”
端木德淑懂,可……
荀故风见她情绪好些了开口:“官场现在其实是徐大人说了算,父亲却总想着忠君报国,这对他本就没有好处,这次能退出来,对他老人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岳父的提议是都不错,但是太冒进了,还看不清形势,尤其对徐大人似乎有很深的误解,他今天的下场也是注定。
“那……我爹以后就……”
“也不尽然,我看过岳父提出的水利计划、番王征讨,都非常有远见。”
但是,尤其是后者,他提的太急了,简直是往徐大人下一步计划上踩,还一踩就踩中,打草惊蛇后徐大人只是一气之下打他三十大板,让他滚出朝廷都是轻的:“再过几年或许会有转机。”毕竟岳父有几场提议甚是详细,又具有可行性,被启用的可能性很高。
“真的!?”
荀故风点点头,也没有隐瞒,详细给她分析了朝中的情况,一次这次岳父犯的错误,和父亲撤职后的好处:“徐大人现在被任命监国,有抱负、有想法,咱爹似乎跟他相处不来,也对他颇有微词,现在下来,反而以后免于在小事上得罪他。
等以后国事稳定,徐大人不计前嫌,说不定还会重用父亲,你让父亲别急,这次能保住命,已经万幸,千万别让爹再有上奏皇上的想法,皇上未必有想法,明白吗?”
端木德淑苦笑,声音苦涩:“官位一直是父亲的骄傲,如今这件事情上他被质疑,心里一定不好受。”
荀故风也很无奈,先帝昏庸,岳父怎么做都是对的,徐大人可未必:“你别急,当务之急是安抚父亲,你看你先伤心了,让他趁机歇歇,也别到处走关系,徐大人未必有那个闲情一再原谅他。”
“徐大人也真是的!说打就打,也不说给老臣留些颜面。”她爹现在不定怎么伤心呢,端木德淑起身:“戏珠,收拾东西。”她回去看看。
荀故风也跟着起身,心想,徐知乎没一气之下杀了岳父,岳父就等于捡回了一条命:“我跟你一起。”
“别了,你明年春试,现在跟父亲扯上关系也不好。”
“徐大人不是小气的人。”
“那就是我爹错了!”
荀故风不说话了,娘子正在气头上,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走吧。”他想说,即便父亲以后……也还有他,他保证以后她依旧可以继续经营最繁华街道的铺子。
但荀故风很少说大话,尤其春试这样多变的事,最终没说。
马车上,端木德淑又有些不死心的问:“你说咱爹起复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岳父就此安定下来,认识到他自己的不足,不要刚愎自负,尤其是他还并没有那个能力的时候,说不定:“你看你又担心,咱们回去是安抚爹娘的,你这个样子,还不如在家里,我自己去。”
“我也不是……”故意的。
“让爹熬过这一阵子,你让大哥、二哥不要跟着表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好本分的时候不要被周围的言论影响,说不定徐大人还会高看两位兄长一眼,然后便是等着恰当的时间起复。”
“徐大人高看?弄的江山好像他徐家的一样,做官还要讨好他,皇上是谁现在都未必有人知道。”
荀故风不接话,她正生气,有些情绪在所难免。
突然马车停下,快速向一旁靠拢,不远处响起静鞭的声音。
荀故风快速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街上所有的马车行人都退出了官道,一行标志着徐府字样的马车和队伍快速向城门方向奔去。
端木德淑看了一眼,甩上窗帘:“本事的他!”
荀故风若有所思,突然开口:“我让你囤的粮可囤好了。”
“囤了。”她现在哪里有心情管这些。
荀故风叹口气,坐会位置上,战事可能要起了,徐大人如果亲自出征,应该会最快进行科考,春试恐怕等不到,要开冬科了。
“怎么了?”
“不是说到起复了吗,仓里的粮食,等战乱起时,交公了几率会更大。”
“战事!?”端木德淑连伤心都忘了,又快速掀开车窗向外看了一眼,看着远远奔去的车马,官道上又渐渐开始有人行的场景,端木德淑不可置信的看向荀故风。
“早晚的事而已,与其让番王有所准备,不如出奇制胜,我想徐大人短期内不会回来了。”
端木德淑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该忧:“真的是我爹……打草惊蛇?”
荀故风没接话,至少招番王来京,直接一不做二不休解决的希望没了。
端木德淑突然又有些愧疚,她爹原意,肯定也是不想的。
……
端木瑞没想到自己有颜面尽失的一天,徐知乎一点颜面也没有给他,直接当众打了他三十大板,最后向扔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让当值的太监将他扔了出去!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给他求情的人,他就像这一年多来看过无数次的丧家之犬一样,被人随意的处置,徐知乎眼里的冷漠没有丝毫温度,那种刀仿佛架在脖子上的恐惧,让他认识到,今非昔比,徐知乎随时会因为一句话不对,置他与死地。
赵氏守在床边,哭声甚微,那些人下了重手,老爷没有半年恐怕从床上下来都难,京中这两天多少倒霉的人家,想不到也有落到他们头上的一天,那滋味……
端木德禹、端木德辉、端木德淑站在床边,看着父亲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从何安慰。
赵氏擦擦眼泪:“女儿都回来看你了,你好歹吃点东西。”
端木瑞听到德淑,缓缓转过头,脸色苍白。
端木德淑告诉自己不要哭,可眼泪瞬间流了下来,父亲整个人像老了十多岁,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怎么不让以他为天的人心疼。
端木瑞看着女儿,想起了以前偶然听到的闲言碎语。
如果没有皇后娘娘,他端木瑞能坐稳六部之首的位置?
同样的话,端木瑞说出来徐相一句话没说,到了咱们这里就要退层皮?
算了,算了,谁让人家女儿是皇后!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能比吗,有本事你也生位皇后去。
以前他对这些话不屑于股,觉得皇上敬重他,是因为他两朝元老;
徐相对他冷眼虽多但也不是听不近话,那是因为自己经验丰富,所说有理。
可今日徐知乎在大殿上……在大殿上仿佛看死人的目光,让他想自欺欺人都难。
谁说当年所谓的‘才高志坚’两朝夹缝中‘迎刃有余’不是因为小仙,如今没了小仙,他别说更进一步,户部尚书的位置说别人罢免就别人罢免了,他现在别说一官半职。
他就像个废物一样,连参与朝事的资格都没有!
“爹,您好好养伤,没事的,您的心思皇上一定知晓,等爹好了,皇上一定会想起爹的。”
端木瑞心中苦笑,皇上想起来有什么用!徐知乎想不起来。
端木瑞看着女儿未施粉黛的脸,微微下拉的眼角,不见任何光彩的容貌,和还未显怀的小腹,心中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她本是后命,是京中子弟求之不得的爱慕女子,现在却容貌尽毁,一丝光彩也无,他又丢了赖以护佑他的职务。
端木瑞一时间神色迷惘,不知身在何处,他优秀明艳的女儿,连徐知乎都不得不退步的女儿,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他以为能改变的事……他付出了女儿所有的幸福要办到的事又在哪里!?
徐知乎堂而皇之的把持了朝政,宗之毅连称帝的影子都看不到,镇西王又在哪里?以前的徐相谦和贵气,彬彬有礼,现在的徐知乎跋扈专权、阴晴不定!
他所杀的人中,的确有人该死!可也有众多无辜,可他却在知道杀错后一点悔意也没有,甚至变本加厉!皇上在早朝上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太平盛世、这就是他以为毁了德淑的脸就能换来的天平!?
端木瑞不想承认,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反而让雁国处境更糟,徐知乎知进取却又任性妄为,皇上沉迷于女色,不关心国事,他女儿又落得如今粗布衣钗,面容尽毁的下场……
他有什么用……他算什么东西……他的小仙以前多骄傲的人,本以为一切都会好,最后却发现女儿的牺牲一文不值,除了让女儿痛苦,除了……端木瑞突然脸色通红、呼吸急促——
赵氏吓的急忙上前:“老爷!老爷您别吓我啊!快去叫大夫,叫大夫!”
荀故风也从后面走了出来,担忧的看着岳父。
端木瑞看到他,几乎昏厥过去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一些,幸好……幸好还有故风,端木瑞倔强的伸出手。
端木德淑见状,眼睛通红的上前握住父亲的手:“爹,我在,女儿在。”
端木瑞又看向荀故风。
荀故风差异的上前。
端木瑞将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淑儿……受苦了……你……”好好待她……
“我知道,爹,我会的,起复的事,不是不能商量,爹不要放在心上,官场上起起伏伏很正常,当务之急是您养好身子,不要让娘担心,爹还没看外孙,总要给外孙起个名字。”
端木德淑点头:“对啊,爹,你一定要好起来,谁知道您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故风会不会欺负我,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有故风从中周旋,咱们官复原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端木瑞看着女儿的样子,他老脸都要没了,如果他当初不……女儿何至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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