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瑶带着叶青青跪在灵堂前,她眼前火盆里那跳窜老高的火苗,以及这屋内屋外一片的白色,似乎都在告诉她,叶慕之死了,她也成为年轻的寡妇。她望了望身旁有些睡意的叶青青,她轻轻地将女儿搂入怀中,叶青青很自然地就在她的怀中睡去,也许这般年纪的叶青青并不明白现在这一切到底代表什么,所以才会这般轻易就能入睡。
凌瑶轻叹一口气,她看了看叶慕之的棺椁,听说叶慕之的尸体被找到之时,他被雪掩埋在死人堆里,他身上中了好些刀,凌瑶想叶慕之死之前应该是无比痛苦吧,可他死了,以后她们孤儿寡母该如何立足?没有儿子的她,就算有后族庇护,以后也免不了受到族里的轻待,想到这,凌瑶的眼泪就掉落下来。
忽然她的眼中闪入一人的身影,她立刻拿起丝帕,拭去眼角的泪痕,轻轻地将女儿放倒在一旁的铺垫上,她立正了身躯,跪在灵堂前。
晏清缓缓地走进灵堂,他看着叶慕之的牌位,悲痛不已,他行礼后,转身面向凌瑶,凌瑶立刻回礼。晏清看了一眼睡在一旁的叶青青,他轻声说道:“安宁县主请节哀,忠毅伯为东俞做的,东俞人都会记在心中的。”
凌瑶的眼中忽闪着泪光,她扭头又看了一眼叶青青,记得又怎样,她们母女依旧是无依无靠。突然晏清向她微微鞠躬,轻声说道:“安宁县主,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忠毅伯是老夫最得意的学生,老夫想最后跟学生好好说说话,可以吗?”
凌瑶一怔,她立刻起身,抱起一旁的叶青青,小声说道:“晏相,您请自便。”说完她就抱着叶青青走出了灵堂。
晏清来到叶慕之的牌位前,他深叹一口气,慢悠悠地坐在灵前,他拿起灵前的酒壶,给牌位前的酒杯里倒满三杯酒。他拿起一杯酒,轻声说道:“慕之,老夫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四岁,那时候你身穿青衣,立于太学院的门口,盯着太学院的大门看了许久,老夫问你话,你对答如流,你的身上有着东俞男儿的血性与魄力,可那时你的眼中却只有闪烁的卑微。老夫第一眼就喜欢上你这个小生,因为老夫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罪奴出身的我,老夫想庶子出身不该是你的束缚。”
说完晏清一扬手,喝下了手中的酒水,接着他又拿起几案上第二杯酒,说道:“虽然老夫收下你为学生,可老夫不能带你进入太学院,但老夫可以给你上课,毫无保留地对你倾囊相授,老夫坚信你会是一个出色的将才。老实说你跟陛下是老夫所有学生中,最优秀的,尤其是你,你那一身的武艺与兵法,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为了报答先帝知遇之恩,不得不离开战场,在这太学院教书,老
夫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上战场,一战扬名,再战安邦。但遇到你之后,老夫觉得你必须得上战场,若是你上了战场,一定可以比老师做得更好,可以封侯拜相,光耀门楣,洗去你一身的卑微。”
晏清的手微微一抖,他的眼眶也红润起来,他抽搐了下鼻尖,将手中的酒慢慢饮下。他晃荡的手将酒杯缓缓放下,颤颤巍巍地拿起了最后的那杯酒,又继续说道:“那年西华生事,陛下又要分刘胜的兵权,当时老夫就想到了你,立即向陛下举荐了你,你果然没有让老夫,没让东俞失望,西境一战,你力挽狂澜,打败了临安王,并且还让西华停战送质子来邑城,如果不是因为你庶子的身份,你早该封侯。”
晏清哽咽起来,内心久久不能平复,他盯着手中酒水,说道:“后来你说你要去北境,老夫虽然惋惜你在西境的根基,但想到北境在武德将军去世后,你去北境做守将,或许对东俞来说会更加安稳些,老夫没有拦着你。北戎人凶猛,武家又镇守北境多年,根基深厚,老夫知道你这一去举步维艰,但是老夫万万没有想到,你这一去,就是生死相隔,你赢了北戎,以命保护了东俞千万子民。”
一滴浑泪从晏清的脸上滴落下来,正好落在他眼前的酒杯中,顷刻间泪水与酒水混成一体,晏清毫不犹豫地一口饮下这泪与酒,说道:“老夫想,陛下应该是想给你个死后封侯的殊荣,可惜东俞赢了战争,却没了兵将守护,陛下只能急调武驸马北上,武驸马守住了北境,再有封王的先例,陛下为了安抚武驸马,也为了北境军心稳定,那时候就只能给武家封王了,你知道的,陛下容不下这个。老师没用,不能为你争一下你该有的殊荣,你会怪老师吗?”
瞬间晏清的脸上泪流满面,他将酒杯丢在一旁,双手掩面,在忠毅伯府,在灵堂前,在叶慕之的牌位前,痛哭流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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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瑶将叶青青送回房间后,就看见凌华缓缓地向她走来,她轻声说道:“五弟来了。”
凌华看着眼眶微红的凌瑶,他想凌瑶怕是这几日哭了不少吧,他说道:“四姐姐,逝者已矣,您要保重身体,可别哭坏了身子。”
凌华这几句体己的话,让凌瑶心头一热,虽说她与凌华年岁相近,一起在平远侯府长大,可她们没什么交情,不过就是有着亲人之名的陌生人而已。可今日凌华这突然登门
,以及这几句暖心的话,凌瑶着实感动不少,她说道:“五弟,有心了。”
凌华看着凌瑶这般伤感的模样,他又走近凌瑶几分,说道:“四姐姐,你我是府里年岁最相近的姐弟,从小咱们就一起长大,如今大哥身体不好,很多事情都无法兼顾,大哥交代我,要多留心四姐姐的事,四姐姐,我这个弟弟是心疼你的,你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虽然弟弟人微言轻,但若是需要弟弟,我一定会为姐姐在所不辞。”
凌华的这番话,就像冬日里突如其来的炭火,让凌瑶那颗冰冷的心,顿时温暖不少,她不由得鼻尖抽泣起来,哽咽地说道:“五弟,我也不想那么伤怀,可伯爷走了,我又无子,以后我们孤儿寡母该如何是好,而这忠毅伯府还能是我们母女栖身之地吗?”
凌瑶越说越激动,泪水也开始泛滥,凌华眉梢微微一挑,他小声说道:“四姐姐,别这么伤心了,咱们可是后族,有皇后娘娘在,姐姐怎么可能会像其他妇人那般,守着这个空的忠毅伯府,凄惨过完一生。”
凌瑶一愣,她立刻停止了哭泣,她看着凌华,小声问道:“五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华转身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他小声说道:“弟弟我想起一件事来,前几日吏部尚书边大人与我说,他的夫人新丧,他想托我家媳妇,从她家族里找个合适的继室。现在想来,姐姐不正合适吗?”
凌瑶有些迟疑起来,她确实想过改嫁,但一是怕没有合适的人,再者就是她出身名门,改嫁之事还是有些不体面,怕是会落人诟病。
凌华见凌瑶有些犹豫的样子,他又说道:“四姐姐,这位边大人,可是东俞世家出身,比姐姐确实大上十几岁,但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可是前朝要员,姐姐嫁过去可不会像武将这样担惊受怕,一世富贵安稳呀。”
凌华的话一语中的要害,凌瑶心动不已,可她又满心地顾及,迟疑地说道:“五弟,伯爷才刚刚过事,若是现在就提改嫁之事,是不是有些着急了些?。”
凌华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后,他看了看似乎有些心动的凌瑶,又试探地说道:“四姐姐,弟弟知道你与忠毅伯夫妻恩爱,若不是忠毅伯为国捐躯了,你们一定会是一对伉俪夫妻,姐姐想要等到忠毅伯三年孝期满后,再考虑再嫁之事,也是姐姐顾念夫妻之情,原本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只不过这边大人确实条件不错,听说已经有不少勋贵想着将女儿嫁到边府做继室,若不是我与那边大人有几分交情,再加上我那媳妇是虞相的外孙女,边大人也不会将此事托付于我去办,四姐姐,我是真心为你好,弟弟但凡有私心,绝不会贸然跟姐姐说这事,惹得
姐姐不快,还让我们姐弟生了嫌隙,我就是心疼姐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在这叶家以后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姐姐,我可是真心为你好,若是姐姐不愿意,那就当我不曾来过。”
凌华情深意切地说着,凌瑶着实感动坏了,凌华每个字都说到了她的心里,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与这个弟弟是那么亲近。她满脸感激地样子,说道:“五弟,姐姐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姐姐也不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只不过伯爷毕竟尸骨未寒,若是这么着急改嫁,怕是叶家人不会同意,邑城里的人也会用唾沫星子淹死我的。”
说着凌瑶的脸上又掉落几滴眼泪,凌华一看,立刻上前轻轻拭去凌瑶脸上的泪痕,说道:“四姐姐,莫要伤心,弟弟早就为你想好了。四姐姐怎么忘了,咱们可是有一位皇后姐姐,只要这事皇后娘娘同意了,下道旨意,谁敢再言语?”
凌瑶也立刻停止了哭泣,凌华这个办法确实是好,顿时她觉得眼前凌华,不仅是亲近,还多了那么几分依靠,以前她怎么就没觉得凌华这般可靠?
“行,姐姐都听弟弟的,等伯爷丧事办完,我就进宫,去求皇后娘娘为我做主。”
“四姐姐,糊涂呀,边大人那可日日都有人去说亲,等姐姐进宫,说不定边大人那边就已经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姐姐,这等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呀。机不可失,姐姐要当机立断,差人进宫给娘娘送个信就好,只要娘娘首肯了,弟弟这就去边大人那把事定下,姐姐,你以后就不会有不顺心的事了。”
凌瑶仔细思量着凌华的话,她回身望向大宅深处,哪哪都透着孤寂的冷,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就听弟弟,我这就差人进宫。”
凌华得意地走出忠毅伯府,他记忆里凌希最疼凌瑶这个妹妹,只要凌瑶开口,凌希不会不同意,而凌瑶只要能改嫁边城,那日后他这个牵线之人,在边城与凌瑶面前都是有几分情面的,以后他在前朝之上,自然就能得到边城这个姐夫的多多眷顾。
想到这,凌华更加得意起来,以后他不用担心在前朝孤立无缘,再加上后族出身,他何愁以后不能位及人臣?
不知不觉中,凌华有些开心地饿了,他来到忠毅伯府前的一个小摊,说道:“婆婆,给我一个饼。”
那卖饼的老妇人看了他一眼,毫不犹疑地递给了他一张饼,凌华接过饼大口吃起来,问道:“婆婆,多少钱?”
“不要钱。”
凌华一怔,他不禁好奇起来,什么时候邑城里吃东西,都不要钱了?
“婆婆,这是说的什么玩笑话,哪有吃东西不给钱的。”
那老夫人抬起一双泪湿的眼,哽咽地说道:“自古吃东西当
然要给钱,但这段时间,若是忠毅侯府的人,不管在邑城哪吃东西都不会收钱的。”
“为什么?”凌华不解地问道。
“这是邑城的百姓给忠毅伯送行,邑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忠毅伯仁义,为了打败北戎不惜以身为饵,若不是忠毅伯赢了这仗,怕是今年的冬日要不好过了。”
凌华不自觉地就停下了口中的进食,他小声地说道:“我不是忠毅伯府的人。”
“那也没关系,老身刚刚看到贵人是从那忠毅伯府出来的,就算贵人不是忠毅伯府的人,能来祭奠忠毅伯,也是忠毅伯的至亲好友,一样不收钱。”那老妇人淡淡地说道。
凌华转身看向忠毅伯府,府前稀松几人前来祭奠,一个没有任何封赏殉国的将军,能有多少死后荣耀,他低下头去,放下了手中的饼,就默默地离开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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