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轻几许》第一百三十九章天子怒(下)

    邑城的街道经过一夜冬雨洗礼,干净的街面上稀松的几个人,在这初冬的早晨,显得那般冷清。端王府后院中,向辰康看向书童,书童立刻会意悄悄地打开了后院的大门,向辰康静悄悄地溜出了端王府。
    因为在临华殿的那场荒唐厮打,所有人都被禁足在府中,但除了向儒钧那个老夫子性格的呆子,真正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溜出了府邸,偷偷出来玩耍,向辰康也不例外。
    接连数日的大雨,让他在府里可憋坏了,凌曼昨日从宫里回来后,就再也没有走出过房间,而向弘锡也好几日没有回府了,向辰康想,估计他父母一时半会都不会想起他,于是天刚刚放晴,向辰康就急不可耐地带着书童溜出了王府。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那些卖新鲜玩意的小贩也陆续摆摊,向辰康仔细地逛着,他要买上许多,谁知道这场雨还会不会再下,要是再下又是多久,那时他又出不了门了。向辰康全神贯注地看着街边的小摊,他的脸上除了新鲜的笑容,似乎找不到其他的表情。而书童则被他甩在身后,不知道在人群的哪里。
    忽然在不远处的路口前,一人拿着个新鲜玩意冲着他微笑,向辰康被吸引着,他不自觉地就向那人走去,他刚刚走到路口,眼看就要靠近那人,突然一匹黑马冲着他跑来,他一愣,快速地往前方跑去,就在他身子离开路口那一瞬间,前方那人的手一个使劲,狠狠地将他推倒在路口。
    他惊恐地看着前方那人,那人脸上依旧笑容不改,顷刻间黑马踏过向辰康的身躯,他的衣带被黑马上的人用细丝勾着,黑马拖着他飞奔而去,他的头,身躯以及四肢都在剧烈的拖拽中,伤痕累累。
    鲜血顺着黑马的马蹄印流淌成一条红色的血带,向辰康的眼睛慢慢放下,可他依旧盯着远方那人,那人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慢悠悠地转身,将手中的小玩意丢在了一旁,默默地离开了。向辰康艰难地抬起手臂,似乎他想抓住什么,但最后他什么也抓不住,眼睛彻底闭上了。
    街面上不断传出尖叫声,人群躁动起来,围着向辰康的血带,远远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细丝断,向辰康被甩到几丈外,众人围观着向辰康的尸体,窃窃私语。书童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向辰康,他看到前方人群围观着什么,他好奇地钻进人群,看到向辰康那冰冷的尸体,他惊慌万分,在人群中痛哭流涕。众人才知道,刚刚无辜死于马蹄之下的孩童,是端王向弘锡的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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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弘锡迈着悠闲的步伐朝着金殿走去,果然这按部就班的前朝日子,就是没有荒唐王爷那般舒心,就光这早朝,就够向弘锡缺觉的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官服,那条金丝玉带格外醒目。他微微一笑,或许现在的日子没有以前那么随心惬意,但身上的荣耀与光芒,让人不由得为之疯狂,难怪世人皆要挤破脑袋走进这前朝,这里何止是有富贵,还有致命的诱惑力。
    向弘锡大步走进金殿,殿上早早就站满了人,他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凌柱,而周洵站在边角,其他人也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似乎都不大精神。向弘锡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能走进前朝,有一天他能成为权倾天下的相国王爷,而这一切眼看就要实现了。
    周洵远远地就看到向弘锡,向弘锡那走路都带风的步伐,很难让人看不出向弘锡的满心欢喜。他低头摸了摸怀中的奏折,思量一会,向弘锡这自信的意气风发,虽然有些迟了,但还是来了,只不过这份欢喜,怕是要折了。
    金殿上的群臣互相张望起来,早就过了早朝时间,向弘宣却迟迟未来,这还是向弘宣登基后第一次上朝,这么姗姗来迟,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忽然小德子慢慢走进金殿,他站在金殿之上,高声说道:“诸臣,今日陛下龙体抱恙,停朝一日,另外陛下有旨,朝中不可一日无左相,擢升参知政事周洵为新任左相。”
    周洵一愣,他不由得拿出怀中的奏折,紧紧地攥在手中,他本能地看向向弘锡,向弘锡一脸的惊讶,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周洵什么都没做,他就得到了惊喜,而向弘锡也什么都没做,却得到了莫名的失望。
    很快众人围起周洵,各种恭维贺喜,只有向弘锡呆呆地立在一旁,满脸的不可思议。向弘锡抬头望了望金殿之上,小德子正要离开,向弘锡快步拦住小德子的去路,问道:“公公,陛下在哪?本王要面圣。”
    “王爷,今日陛下谁也不见,请回吧。”小德子轻声说道。
    向弘锡不由得低下头去,很多年过后,他以为他可以有个不一样的结局,但事实上,他还是他。
    小德子朝着落寞的向弘锡行礼,正要离开,向弘锡幽幽地开口说道:“公公这是要去哪?”
    “王爷,小人要出宫去趟平远侯府,陛下有圣旨给国舅爷。”
    凌柱?向弘锡不禁疑惑起来,就算他做不了左相,也理应由后族补上,怎么会轮到周洵?
    “国舅怎么了?”
    “前几日国舅身体抱恙,陛下体恤国舅,特意下旨命国舅好好在府中
    养病,以后就不用来前朝了。”说完小德子快步离开了金殿。
    向弘锡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皇城外,他一路上失魂落魄,他想不通,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怎么了?向弘宣怎么就变卦了,凌柱怎么也就莫名其妙地出局了。
    恍惚间他听到了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正是春风得意的周洵,他冷笑一声,说道:“左相,有何指教?”
    周洵有些气喘吁吁,向弘锡这不太友善的言语,他并不在意,他试探地问道:“端王,你我多年情谊,这般称呼生分了。陛下突降隆恩,我也诚惶诚恐。”
    向弘锡瞟了一眼周洵这假惺惺的样子,他嗤鼻一笑,径直离开了,没走几步,一个家奴慌慌张张地向他跑来,失礼地在皇城外高叫。
    顿时向弘锡燃起怒火,他厉声呵斥道:“在皇城外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下人顾不得向弘锡这怒火,他惊慌地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道:“王爷,您快回府吧,府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王妃,王妃被下人发现暴毙而亡,而今早小王爷偷溜出府,不幸被街面上的惊马撞倒,死在了街上。”
    向弘锡一愣,刚刚的愤怒一下子就散去,他口中微张,刚想说点什么,他却哽咽起来,他猛地一转身,骑上一匹快马,奔向端王府。
    周洵呆呆地立在皇城外,他再次握紧手中的奏折,他费尽心思写这份奏折,拐弯抹角东拉西扯,不过就是想告诉向弘宣,向辰康出生在春日,而现在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他成了左相,可凌曼与向辰康却死在了同一天。
    周洵不禁回头望向皇城,一阵冷风吹过,他感到脊背阵阵凉意,他低下头去,默默地走向马车。
    向弘锡大步走进府内,就看到凌曼与向辰康的棺材,他不由得晃荡了几下,脚下也如同有千斤之重,止步不前。
    马婆婆来到他的身旁,哭泣道:“王爷,您总算回来了。昨日王妃奉皇后娘娘命进宫,原本进宫前都是好好的,可不想王妃回来后,一身的狼狈不说,王妃也沉默不语,只是呆呆地在房内等王爷回府,王妃等了您一夜,您也没回府。可没有想到,今早下人们侍奉王妃洗漱,却发现王妃暴毙在房中,而小王爷也不幸地被街上惊马踏中而亡。”
    在马婆婆地哭诉中,向弘锡不由得来到棺材前,他鼻尖微微抽搐,眼眶红肿起来,他仰头长叹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凌家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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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柱立在书桌前,他看着书桌上整齐的官服与官帽,他无比艰难地抬起手臂,将这衣帽整整齐齐收在箱里,他想以后他再也用不着了。
    哗啦一声,书房的门开了,江梦琪端着夜宵缓缓地走进书房,她轻声说道:“侯爷,吃点夜宵吧。”
    说完她把夜宵放在书桌上,转身正要离开。
    凌柱拉住了她,说道:“夫人,从明日起,我便不会去上朝,从明日起,我就只是东俞一个闲散之人了。你会怪我,这般不争气吗?”
    江梦琪看着凌柱,痴痴地问道:“事情了了吗?”
    凌柱一怔,他回答道:“了了。”
    江梦琪握住凌柱的手,深情地说道:“那就好,以后余生只有你我,没有她好不好?”
    凌柱眉头微皱,他从江梦琪热乎的手心中慢慢抽回手掌,他一只手指向心窝,淡淡地说道:“她已经长在了这里,这辈子忘不掉了。”
    瞬间江梦琪豆大的泪珠流满她脸上,她越哭越伤心,泣不成声,凌柱扬起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许久她哭诉道:“侯爷,快吃宵夜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凌柱转过身去,他拿起书桌上的宵夜,放在口边,一行咸泪掉落在瓷碗中,这股子湿咸与宵夜里的甜味搅在一起,凌柱张开嘴,一口吞下这甜与咸,哽咽地说道:“夫人,今生就这样了。若有来世,我的心中就只有你,没有她。”
    “好,来世我等着你。”江梦琪坚定地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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