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经文念诵声回荡在大厅中,李维斯来到木桌前,阿尔瓦与西泽尔则戴着镣铐,一左一右站在李维斯的身后。
在食人魔基夫的注视下,李维斯认真检查了木桌上的每一样材料,确认无误后,他抬起头看向基夫,说:“没问题,那么我要开始了。”
“在仪式开始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宿主是谁?”
盖文背负着双手,他站在基夫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维斯。
李维斯摇了摇头,说:“我已经知道宿主的身份,接下来只要由我来主持仪式就能提取血宴。”
“你凭什么认为仪式要由你主持?”盖文嗤笑说。
“如果不是我来做,你知道这张桌子上每一件东西的用处吗?”李维斯反问。
盖文冷冷盯着李维斯,说:“这不需要你操心。”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告诉你。”李维斯为难地说,“如果因为仪式环节出了问题而导致提取失败,你会诬陷我找错了宿主。”
盖文险些压抑不住怒火,刚要反驳,却被基夫制止了。
“不用担心他会耍花样。”基夫拍了拍座椅扶手,“如果仪式失败就把他杀了。”
“请放心,食人魔大人。”李维斯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我也绝不会让仪式出错。”
基夫点点头,说:“很好,如果你做得不错,我答应放你走。”
他用冰冷的目光看了盖文一眼,令手下安静后,基夫挥了挥大手:“开始吧。”
“如您所愿。”李维斯微鞠一躬,开始摆弄木桌上的药草罐子。
他将几种草药碾成的粉末倒进一只银碗里,一番调制后,用清水稀释了药粉,将碗放到一旁。紧接着,李维斯用锋利的小刀解剖了乌鸦的尸体,将乌鸦血挤出,以杯子大小的器皿盛接,又将乌鸦的内脏放在银盘中。
像一位古代炼金术士,李维斯的操作手法娴熟流畅,仿佛手中的每一个步骤都蕴藏着神秘的意义。
阿尔瓦和西泽尔安静地站在李维斯身后,脸上隐隐露出不安的神色。
神情紧绷的盖文看着李维斯,用阴郁的眼神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放过每一处可疑的地方。
李维斯处理完乌鸦的尸体后,端着杯子和银盘来到木桌后的骨堆之前,将内脏和血浆先后倾倒至史丹利的面骨上。
血液和破烂的内脏从面骨上滑落,浸透了红绢布,流到下方的骨堆上。
李维斯将空空如也的银盘、杯子拿回木桌前放好,他看了一眼燃烧的蜡烛,沉思了两秒钟后,端起先前准备的银碗,将碗中已呈深紫色的汁液灌进嘴里。
将莫名汁液一饮而尽后,李维斯放下银碗,用衣袖揩干净嘴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朝向高高架起的骨堆,念诵起一段腔调诡异的祷文:
“日安,枯萎之原的掠夺者,血腥的活祭之神,女巫米里安永远的恋人。”
“以李维斯?戴维之名,我向您祈祷,伟大的血祭之鸦史丹利?恩基尔,请收回您慷慨的馈赠……”
这段原自古籍的祷告词很长,需要重复的部分也很多,所费时间漫长,但没有人敢打断李维斯的仪式。随着祷告的深入,李维斯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呼吸也似有似无,似乎消耗了极大的精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尔瓦发现环绕身周的蜡烛火焰比先前更旺盛了,火蛇像被拉长了一般高高耸起,烛芯里透出若隐若现的阴森绿色。
修女们诵读经文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李维斯的祷告声却越来越清晰、强烈,他吐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像锤子一样敲打在人们的心脏,大厅内的心跳声就像密集的鼓点,但若仔细聆听却又捕捉不到。
“我请求您——收回您的馈赠!”
随着李维斯大声念出关键的祷词,大厅内的所有蜡烛通通变了颜色,烛火由橘色变成了骇人的赤红色,而火光中心则化为一小片惨绿色。骤然升腾的火焰中央,传来狰狞尖锐的乌鸦啼鸣声,在所有人或惊或惧的注视下,饮血之罩从红绢布上飘浮了起来!
围绕着脸骨的修女们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她们惊叫着丢掉了经书,匍匐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骨堆上,那块属于史丹利的脸骨像是活过来一般颤抖着,脸骨上的牙齿格格作响,在半空中骨碌碌地旋转。
紧接着,一根骨头从骨堆里飞射而出,盘旋着飘到饮血之罩附近,随后是第二根、第三根,很快的,那些发狂的骨头拼凑出了一只巨大、残破而丑陋的骨鸟,骨鸟的双翼巨大,几乎撑满了整个大厅,头部却覆盖着饮血之罩,头身比例看起来十分不协调。
骨鸟居高临下俯视着李维斯,饮血之罩的眼窝里点亮了两团赤红的鬼火。
李维斯微微抬起头,他紧紧抿着嘴唇,脸色惨白。
西泽尔和阿尔瓦,包括盖文甚至基夫在内,大厅里的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巨大的骨鸟,他们中没有人接触过真正的仪式,也从未见过如此神秘诡谲的景象。
仪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史丹利?恩基尔。”李维斯注视着骨鸟的双眼,他从木桌上抓起早已准备好的锋利匕首,“收回你的馈赠!”
在所有人的关注之下,李维斯一手握着匕首,一手高高举起,五指舒张,将摊开的掌心呈到骨鸟面前……
西泽尔的眼里倒映着李维斯的身影,在那一瞬间,那个身穿朴素学士长袍的年轻人仿佛染上了一层高贵的光辉:他不卑不亢地伸出手,仿佛在向神灵索取,在发号施令!
身为庶民,却拥有着仿如王者的气度……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
“是时候了……”由于精神高度紧绷,盖文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润的光泽,“接下来就要剖出宿主的心头血……究竟谁是宿主?”
李维斯没有察觉到大厅上的气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骨鸟,握紧了手中的短匕。
“我,李维斯?戴维,将这份力量交还于你!”
随着仪式中的最后一句祷词落下尾音,他转动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下!
如同暴雨中的野花倏然绽放花瓣,鲜血溅射而出!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到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李维斯已经将匕首扎进了左胸。
“怎么可能?”盖文失声大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如果是宿主——他怎么可能会自杀?”
“李维斯!”
阿尔瓦惊声叫着,他看着李维斯的背影,看着李维斯沾满鲜血的手,脸上写满了震惊。
西泽尔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变化所冲击,脑中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李维斯会做出这种选择。
烛火疯狂跳动,诡异的乌鸦鸣叫声嘈杂刺耳,就连稳如泰山的食人魔基夫也没有料到这一幕,他本就怠于思考的大脑已经处理不了眼下的状况。
不论在场的人如何考虑,仪式都不可能停止。从李维斯胸口流出的鲜血没有淌落,而是在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下化作一道扭曲的血线,缓缓飘向骨鸟的头部——饮血之罩。
当血线触到面具的一瞬间,疯狂鸣叫的乌鸦声忽然沸腾起来,化作一声扭曲、模糊而充满愤怒的恐怖嚎叫——
“骗子!”
骨鸟的身上忽然有碎块落下,那些形形色色的骨头就像雨点一样坠落在地上。
饮血之罩剧烈地颤抖起来,它的眼角忽然浮现出一缕裂痕,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行着,很快布满了整张面具。
历经千年而未腐朽的史丹利的脸骨此时岌岌可危,没撑过一个呼吸便四分五裂,解体成无数微小的碎骨,它们和其余骨头一起掉落在地上,再也分辨不出来原本的样子。
失去了牵引的血线化成无数血珠洒在地上,李维斯轻轻拔出了匕首,胸口的血浸透了衣袍。
“哐当。”
沾满鲜血的匕首落在地上。
李维斯的脸白得像纸,他微微摇晃了一下身体,然后扑倒在地上,任凭骨块坠落如雨也再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是宿主!”
盖文疯了似的冲进仪式中间,他将手放在李维斯的脖颈上,却没有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这个混蛋真的死了!”盖文愤怒地站起身来,“他居然不惜去死也要掩盖真正的宿主!”
西泽尔和阿尔瓦呆滞地看着李维斯的尸体,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举动。那支匕首上的鲜血如此刺目,西泽尔静静看着短匕,李维斯在囚室里对他说的话一句一句在耳边回响。
“扑通。”
心脏有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要跳出西泽尔的胸口。
食人魔基夫从座椅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台阶下走来。
散架的骨鸟正化为一地枯骨。
“扑通、扑通。”
西泽尔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分,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就像养分一样在每一根血管里畅游,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李维斯静静趴在地上,紧闭着双眼,一只手无力地伸向未知的某处,修长的指尖上,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指甲上滑落。
“扑通、扑通、扑通。”
西泽尔觉得镣铐有些碍事,所以将它扯断了。
盖文转过身来,惊讶又迷惑地看着西泽尔。
那张脸真令人烦躁。
西泽尔这样想着,他伸出拳头打向盖文的胸口。
盖文口中吐出大团的鲜血,身体就像一块破布一样倒飞出去,撞翻了木桌,药罐和蜡烛倾覆了一地。
对了,就是现在……李维斯说过,仪式结束的时刻就是动手的时刻。
因为李维斯的死,西泽尔的心里很难受,可他又感到全身上下无比的畅快,身与心的矛盾令他产生了一丝纠结,可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基夫的手下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他们的手中握着锈迹斑斑的铁棍和杀猪的屠刀,可西泽尔并不害怕,喝进肚子里的那桶人血在他体内激荡,使他摧枯拉朽地肆虐着敌人的身体……
抓碎铁棍和人骨、撕开皮肤和血肉,西泽尔就像沐浴鲜血的残忍猎手,像永不疲倦的嗜血魔鬼。
每杀死一个人,他都感到自己所受的伤害被填补了,伤口不再流血,疼痛不再发作——
“你这混账!”
食人魔基夫的手中握着一根尺寸惊人的铁棒,他单臂便抡起这只杀器,铁棒迅疾地砸向西泽尔的头顶。
西泽尔举起双手挡住铁棒,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房子压住了,格在最上方的那条手臂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好像骨头都被粉碎了……
“可恶……”西泽尔快要支撑不住了。
基夫抽开铁棒,反手便将它以更快的速度再次砸向西泽尔。
西泽尔被铁棒砸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他摔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胸口的骨头尽数断裂,整个胸部都塌陷了。
“哇!”阿尔瓦惊恐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基夫没有理会阿尔瓦,他喘着粗气走向西泽尔,刚刚迈开脚步,却感到胸口升起一股热流——
西泽尔艰难地倚靠在墙脚,伸出仅剩的完好手臂,手心对准了基夫庞大的身体。
“噗。”
基夫吐出一口血,他惨叫着,声音极其可怖,仿佛正遭受着极其残酷的折磨,眼睛、鼻口、耳朵都溢出了鲜血,血液就像被凭空扯出来一般,化作悬空的小溪流向西泽尔的掌心。
“你做了什么?”基夫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西泽尔咬着牙,一个暗红色的鸟爪印出现在他的手心,源自基夫体内的血液不断汇入爪印中。随着爪印的吞噬加深,西泽尔断掉的骨头渐渐接续,凹陷的胸口也重新鼓了起来。
基夫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用双臂支撑着身体,铁棒早已丢到一旁。
西泽尔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基夫的面前,基夫抬起头,那张凶残的脸已是血肉模糊。西泽尔伸出手,正准备了结他的生命时,基夫却向后一仰,彻底倒了下去。
西泽尔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倒在地上。
“他死了吗?”阿尔瓦战战兢兢地问。
西泽尔点点头,用力地呼吸着。
阿尔瓦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大厅内全是尸体,除了他与西泽尔,只有不远处的盖文还有呼吸,只是他双目无神,每一次吸气时都有血沫从嘴里溢出,眼见就要死去。
至于那三名修女,早已在混乱的战斗中被波及而死于非命。
就在这时,大厅外忽然传来喧闹声,紧接着是一串密集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铠甲碰撞的声响。
一群身穿白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的士兵冲进了大厅,将里里外外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西泽尔认出这是王都治安团的士兵,没有轻举妄动。
“我是斯图尔特家族的人!”阿尔瓦慌忙宣告着自己的身份,但治安团的士兵都保持着沉默。
等治安团确认了大厅的安全后,士兵们分边站好,三个人从大厅外走进来。
为首的人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绅士,他穿着精美的红色排扣长外套,脖颈上系着雪白的领饰,足踏麝皮长靴,光洁的花白头发梳的十分整齐——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英俊的相貌,虽然年事已高,那张脸却没有太多皱纹,仍然流露出年轻时的潇洒。
跟在他半步之后的同样是贵族打扮的中年男人,虽然他身上的服饰精致,却比前者显得逊色几分,而且他虽然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脸上却挂着积年累月的愁容,为自己平添几分沧桑之感。
走在最后方的则是王都治安团的长官,他披着红色披风,却没穿铠甲,只着排扣短褂和紧身长裤,腰间别着朴实精干的长剑。
阿尔瓦怔怔看着走进大厅的三人,忽然露出欣喜的神色,他快速走到中间那名中年贵族面前,刚想开口,却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急忙以左手抚胸,弯腰鞠躬。
“爱德华伯爵大人,父亲大人。”阿尔瓦恭敬地说。
他很难想象,自己的父亲居然找来了高德弗里?爱德华伯爵,自己虽然也是贵族身份,但家族力量早已衰微,长到这么大也只是在舞会上寥寥数次望见过这位大人。
花白头发的爱德华伯爵看上去并不是很难相处,他微笑着冲阿尔瓦点点头,转头看向身旁的中年男人,说:“查理,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阿尔瓦,想不到他已经是大孩子,都快不认识了。”
阿尔瓦的父亲,查理?斯图尔特男爵强忍着焦虑的心情,对爱德华伯爵笑着说:“非常感谢您,爱德华大人,如果不是您的慷慨帮助,阿尔瓦可能……”
“不用在意,你感谢我做什么?守护贵族安全是王都治安团的职责,我只是不放心才跟过来看看罢了。”爱德华伯爵说,他看了身后的治安团长官一眼,“你说对吧,哲罗姆将军?”
“说起来很惭愧,这是我的失职。”名为哲罗姆的治安团长官点点头,对查理男爵宽慰地说:“快看看阿尔瓦少爷有没有受伤?”
哲罗姆将军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他的身体高大强壮,但似乎经历了发福,腰带被肚腩撑得有些松垮。
“感谢您的关心,哲罗姆大人。”阿尔瓦赶忙对这位陌生的将军行了一礼,说,“我没事。”
他似乎想起了身后的西泽尔,可一时半会又不知怎么开口,脑海中浮现起李维斯事先吩咐的说辞……想到李维斯,阿尔瓦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尔瓦?”查理?斯图尔特关切地问,“你为什么会被这些人袭击?这里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顿了顿,斯图尔特男爵看了一眼西泽尔,指着他问:“这个人又是谁?”
阿尔瓦刚想要开口,爱德华伯爵却笑着说:“这里的场面可不太好看,不如先将大厅内的尸体清理一下?我看阿尔瓦也有些惊魂未定,不用太着急。”
斯图尔特男爵一怔,他看了一眼鲜血横流的大厅和残留的诡异仪式,急忙表示没有异议。
“你们把这里的尸体抬到院子里去。”哲罗姆将军对手下的士兵吩咐说,“看好屠宰场的屠夫们,别放跑任何一个人。”
西泽尔看着这些外表光鲜的贵族和装备精良的治安团士兵,闭着嘴巴一言不发,只是老实地站在原地。
尸体被一具一具清理出去,当两名士兵抬起李维斯的尸体时,阿尔瓦的嘴巴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他必须按照李维斯的吩咐说话,他现在只能相信李维斯。
和西泽尔一起,阿尔瓦默默看着李维斯和基夫、盖文等人一样,作为任人摆布的冰冷尸体被士兵们抬出大厅。
“好了,阿尔瓦,可以给我们讲讲发生了什么吗?”爱德华伯爵温和地说,“当然,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感谢您的体贴,我很好,伯爵大人。”阿尔瓦有些紧张地说,“首先我必须向您介绍,他是我的朋友,西泽尔?加西亚。”
顺着阿尔瓦的视线,爱德华伯爵将目光投向西泽尔,浑身是血、衣衫破烂的西泽尔平静地站在原地,以手扶胸鞠躬说:“很荣幸见到您,伯爵大人。”
点头致意后,爱德华略作打量就收回了目光。阿尔瓦继续说:“事情的经过是,今天早些时候,我和西泽尔坐马车经过红枫树公园时遭遇了食人魔基夫的伏击,基夫就是这间屠宰场的主人。”
“他为什么要袭击你们?”爱德华伯爵不解地问。
“因为西泽尔身上有着令基夫觊觎的力量,所以基夫举行仪式,试图通过一只面具夺走这股力量。”阿尔瓦说,“万幸的是仪式失败了,刚好发生在你们赶来之前,作为关键的面具也在仪式中损坏,已经化作齑粉。”
“这太匪夷所思了!”斯图尔特男爵有些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吗,阿尔瓦?”
阿尔瓦严肃地点点头。
“面具……”爱德华伯爵没有立刻怀疑阿尔瓦的话,而是认真地问,“你知道那股力量的名称吗?”
阿尔瓦强忍着紧张感,回答说:“我听见基夫称它为……‘血宴’。”
听见这个单词,爱德华伯爵和斯图尔特男爵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只有旁听的哲罗姆将军忍不住变了脸色。
“怎么了,哲罗姆将军?你听说过这个力量吗?”爱德华伯爵看着哲罗姆,说实话,他也对这个名字感到耳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出处。
“回禀大人,血宴是起源力量。”哲罗姆的回答言简意赅。
“什么?”斯图尔特男爵震惊地看向西泽尔。
爱德华伯爵也再次打量起西泽尔,眼神中多了一分审视的味道。
起源力量,这个名词已经具备足够的说服力和威慑力,哪怕是一名位高权重的伯爵,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
要知道在整个奥德利克,现存的起源力量也寥寥无几。
“即使血宴在起源力量之中较为冷门,但确实在萨拉丁时代留下过痕迹。”哲罗姆将军很难平静下来,“如果阿尔瓦少爷所言属实,这件事对于王国的意义十分重大!”
爱德华伯爵点点头,感叹说:“确实如此,王国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起源战士了啊。”
西泽尔默默看着他们的反应,心情有些复杂。虽然阿尔瓦依照李维斯的吩咐刻意省略了一些事,但基本上没有隐瞒重要的部分……西泽尔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力量竟然真的会引起如此的重视。
就连王国的伯爵,也为此多看了自己一眼。
就在这时,大厅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爱德华叔叔。”
一个女人带着一名侍卫走进大厅内,她的身材高挑,一身飒爽的猎装将腰*臀线条勾勒出惊人的弧度,简单盘起的栗色长发更是将她衬托得英气逼人。
爱德华伯爵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说:“你怎么来了,黛博拉?”
黛博拉?海耶斯行了一礼,由于没穿裙子,她的双手虚提在大腿两侧,颔首时略微屈膝。
“您还不知道我吗?斯洛姆的任何新鲜事情都逃不过我的好奇心。”黛博拉的笑容无可挑剔,“我刚刚在外边听闻这里有一名起源战士,不知道是哪一位?”
虽然黛博拉正在提问,可她的视线已经停留在了西泽尔身上。
被扫了一眼就排除掉了吗?阿尔瓦注意到这一点,不禁感到自尊心受挫。
西泽尔看着这名突然出现的女贵族,被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竟感到心跳莫名加速。
“海耶斯小姐,还不能确认这是否属实。”哲罗姆将军提醒说,“而且根据我们掌握的消息,这个男人是杀人犯,还是要小心一些。”
爱德华伯爵微笑着一言不发,似乎早已知道了西泽尔背负了一条人命……即使阿尔瓦只字未提。
“杀人犯吗?”黛博拉爽朗地笑了笑,说:“确实要小心。”
虽然嘴上答应,黛博拉却丝毫没有畏惧,径直走到西泽尔面前,近距离打量着他的眼睛。
“海耶斯小姐……”哲罗姆吓了一跳,早就听闻黛博拉?海耶斯是一个有胆色的女人,现在他算是见识了黛博拉的胆量。
黛博拉没有理会哲罗姆的劝阻,直视着西泽尔的双眸,她浅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西泽尔满是血污的脸,眼神没有轻视也没有贪婪,只有着最纯粹的观察。
“黛博拉,起源战士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取得的称号。”爱德华伯爵笑着说,“你怎么看,哲罗姆将军?”
“没错,他虽然可能拥有起源力量,但还不能算是起源战士,只是比血脉战士更容易攀登至先祖的境界,至于有多大的可能性……”哲罗姆将军严谨地说,“十分抱歉,对于血宴,我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听到他们的话,黛博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黛博拉问。
“西泽尔。”西泽尔回答说,“西泽尔?加西亚。”
“为什么杀人?”
“因为那个人在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黛博拉挑了挑眉毛,没有继续问下去。
“哲罗姆将军,作为海耶斯家族的女儿,我有权力挑选一名骑士,并赦免他此前犯下的全部罪行,对吧?”黛博拉淡淡地问。
爱德华伯爵露出一丝惊奇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嗯……是的,只要不是过于严重的罪行,您有权力这么做。”哲罗姆回答说,他原本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件棘手的案子和西泽尔这块烫手山芋,回过神来时已经下意识回答了黛博拉的提问。
阿尔瓦和他的父亲斯图尔特男爵都对黛博拉的话语感到不知所措,这是一个疯狂的念头!
黛博拉翘起嘴角,盯着西泽尔的眼睛,说:“跪下吧。”
西泽尔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不愿意吗?”黛博拉仰起下巴,没好气地问。
骑士?西泽尔仿佛坠入狂乱的漩涡……身份高贵的女贵族想要让他成为骑士?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命运会在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上一刻还命悬一线,此时却要受封——
“听着,西泽尔,如果有人不在乎你所犯下的罪行,毫不犹豫地向你抛出橄榄枝……那么就向他效忠。”
那是李维斯对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西泽尔单膝跪地,微微低下头。
“卢修斯。”黛博拉伸出手。
她的侍卫将佩剑取下,双手呈上前来。
黛博拉接过佩剑,拔剑出鞘,将长剑剑背置于西泽尔的头顶,然后在他的左、右肩处各点了一下。
“你愿意追随我、敬爱我、效忠我吗,西泽尔?加西亚?”
西泽尔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变得坚定而纯粹。
“我,西泽尔?加西亚宣誓,我将追随您,敬爱您,效忠您。”
黛博拉俯视着西泽尔,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从今日起,我册封你为黛博拉?海耶斯的骑士。”她庄重地说。
无论是爱德华伯爵还是哲罗姆将军,亦或是斯图尔特男爵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看来事情已经得到解决了。”爱德华伯爵微笑着对斯图尔特男爵说。
“感谢您的帮助。”斯图尔特男爵再次致谢。
爱德华伯爵摆摆手,他转过身来对黛博拉说:“恭喜你,黛博拉,你得到一名很棒的骑士。”
“谢谢。”黛博拉欠了欠身。
“既然如此,我先离开了。”爱德华伯爵笑着说,“替我向老赫尔曼问好。”
“我会的,爱德华叔叔。”黛博拉说,“父亲也很想念您。”
送走爱德华伯爵后,哲罗姆将军还需要处理屠宰场的收尾工作,于是先一步离开大厅来到院子里。
看着地面上整齐排列的尸体,他皱起了眉,低声自语说:“好像少了一具尸体,是我记错了吗?”
“在揪出[毁灭之火]前,我怎么可能去死。”
幽深昏暗的狭窄走廊里,李维斯扶着墙壁,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
由于多年没有调制药剂,他对药水的药量和药效都有些陌生,比预计中更早地醒了过来……为了避免麻烦,他干脆从院子里悄悄走了出来,来到暂时没有士兵搜查的囚室。
药效还有残余,他感到呼吸很困难,心跳也还没有恢复正常,行动起来颇有不便。
来到一扇铁门前,李维斯靠在一旁喘着气,从怀里掏出阿尔瓦的酒壶,壶身上有一道裂口,里面还剩下未流净的些许血液。
“哐当。”
李维斯丢掉酒壶,低声自语说:“这间屠宰场的布局果然和阿尔瓦家的院子很像,如果把大厅换成是舞厅来看,其他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他休息了一会儿,从口袋里取出偷来的钥匙,插进铁门的锁孔里。
推开沉重的铁门,李维斯缓缓走进一间陌生的囚室。
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蜷缩在墙脚,她的肤色很黑,凌乱的黑色长发盖住肩膀,身上几乎每一寸皮肤都布满了或新或旧的伤痕,干涸的血迹结成了块……从她腰*臀处的肌肤来看,那原本应是令男人感到销魂的光滑之处,不知为何遭人鞭笞成如此凄惨的模样。
听见李维斯的脚步声,女人微微坐起身来,用明亮的紫色眸子打量着他。虽然她的双手遮挡着胸部,却不能完全掩盖住乳*房。
“你不是食人魔的手下……你是谁?”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李维斯看了一眼自己沾满鲜血和灰尘的学士长袍,笑了笑,说:“妮菲塔莉?”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外面很吵,发生什么了?”
李维斯拎着挂钥匙的铁环,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如果想让我回答你的问题,就先回答我的问题……一个换一个。”
女人看着李维斯的眼睛,点点头,说:“我是妮菲塔莉。”
“我是西泽尔的朋友。”李维斯说,“你从哪里得来那只面具?”
“西泽尔……那只面具是从雇佣兵手上偷来的。”妮菲塔莉回答说。
李维斯点点头,说:“外面已经被王都治安团清剿,食人魔死了。”
妮菲塔莉的脸上露出一丝痛快的表情,她不再看着李维斯,说:“你走吧,我没有问题要问了。”
李维斯笑了笑,没有说话。
妮菲塔莉听见哐当一声,一样东西落在自己面前,她低头看去,发现那是镣铐的钥匙。
“什么意思?”她问。
“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李维斯说,“你很清楚,就算逃出去也无处可去,但如果我能给你提供一个落脚地呢?”
妮菲塔莉怔怔看着李维斯,但后者已经转过身向囚室外走去。
“我知道一条不会惊动治安团士兵的小路,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跟过来。”
(“可悲的是,起源战士的后裔只能或多或少继承一些特性的碎片,他们往往难以再现父辈的伟力。”——《起源目录?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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