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直到之后的接任的卞大人再升闽浙总督,下官幸得提拔,这才跟随调往。就任前,当朝一品李韨李大人的兄长,邀约卞大人在京城相会,下官陪同前往,受这位大人赏识,于是便留在他的身边。”
何大人颇感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本想着借此跳板能拜入李韨门下,谁知李大人的兄长乃是个贪……咳咳……他的路子是卖官,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在他的眼中,我不过是个潜在客人罢了。”
我摇了摇头,同情地接了句:“这么多年未见升迁,何大人的仕途确实需要动动心思。”
周玖良瞪了我一眼,对我接话的行为很不耐烦。溥皓点破他拖拉,问这些与于大人有何关系。
“下官该死,着了他的道,于是凑足银两一千,意欲走动个知县……最好能回老家去,哪怕不能回到惠州,也希望能派至广东十府之一,起码能离家中亲人近些……”
他拿眼瞟了瞟何素瑶,那女人丝毫没有被他的话触动,仍旧是红着眼发呆。
宋渊插了句:“你这人,要求还怪多!说你贪心吧,千两买知县倒是也不算。说你不贪吧,大清律不让官员本地就职,你这可是最贪的……”
周玖良也附和道:“哼,回广东当官,稍微帮帮熟人,其中方便可是不止千两、万两,何大人好算计啊!”
何大人额头上青筋渐起,紧咬着牙关,并没有辩解。
他继续说道:“最终还是被他卖给了于大人……但没有任何官职,只说是随他做些事,便会遂我心意安排到李韨的身边。当然,后来李大人的种种作为……唉,不提了,再后来,于大人要我监视邱大人,这才调任均都……”
不对啊,这于大人不也是老佛爷的人么?莫非他们自己内部也分了派系?我和周玖良都没有点破,想听听后续。
溥皓眯起眼问:“那,你监视出什么了?”
“回王爷,邱大人脾气粗暴,为官为人都算得上铁腕。不过这倒是没什么,毕竟铸币司这种部门的官员,关系着大清命脉,责任重大。不过……”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说道:“素……素瑶曾说见过邱大人随身带了个铜元,上写广东二字,想来是皇上要他在此地铸造这种钱币。但他虽下令大肆开采,却未行动铸造。下官猜忌他有异心,便……让素瑶将铜元偷出来,好上报给于大人……”
周玖良用一种调侃的腔调评价道:“真是和谐之家啊!”
半天没说话的女子突然冷冷开口:“没偷到。那东西他总是贴身装,没机会。”
我有些诧异,如此亲近的关系都没办法,可见这邱大人心思缜密,对何大人兄妹也是有所防备。
周玖良想到了什么,问道:“何大人,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他怅然起身,懊恼地想了想,说道:“其实,邱大人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但要给福顺或者罗家父子随意定罪,下官实在没有证据,先前做照磨多年,何某过不了自己这关。”
众人皆无语。别说他不愿意,此案确实缺乏一些关键,若是贸然定罪,恐将冤枉好人。
周玖良将那铜元取了出来,用二指夹住,装样说道:“啊,我想起来了,这是本地老者从狗肚子里得来的。何大人,现在还需要么?”
他惊喜地接过铜元,嘴巴微张,半天才问道:“这这这……公子您可知道是在哪儿得来的?!”
周玖良耸耸鼻子,得意地说:“明日我去问!不过,我这出师无名的,还望何大人给点儿什么方便,万一调查过程中有什么阻碍……”
何大人连连作揖,口中称赞道:“当然当然,人都说周公子聪明绝顶,今日本官算是见识了!您要什么方便尽管提,一定全力配合!”
我不解问道:“都是谁跟你说过他聪明的?”
周玖良神秘兮兮回答:“他之前的上司大人翁老,乃是我老师的兄长!哼,所谓的官宦世家,还是有区别的,这李家就不如翁家,何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何大人明显不能接他的话,溥皓也看出其中为难,便解围道:“行了,明日你去县衙与何大人商议后续,本王乏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我们这就要告辞,宋渊却有些迷茫地愣了一会儿,也不道别,看了看溥皓,似乎想要他来定夺自己今晚的安排。
溥皓对宋渊这样的原因也了然于胸,轻松说道:“你要随他们去也行。”
宋渊猛地回过神来,忙鞠躬道:“不……宋渊今日就陪伴王爷在此。”
周玖良见有些尴尬,于是扯皮说要回夜市去寻些吃食,便对着院中大叫张南宇的名字,我们三人也就离开了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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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夜市,月影稀疏,摊贩已撤去大半,不如先前那般热闹了。大树下炖煮狗肉的三位老者也不知去向,小炉被收到墙角,归放到几个破旧鸡笼的旁边。
张南宇饶有兴致地走到一家小摊前,点了碗藕澄粉,转身又问我们吃不吃。
周玖良刚才还一直喊困,说回去都不打算洗漱就要睡,这会儿见摊前雾气腾腾,偶有香气飘过,又有些走不动路。
我都懒得说他,坐到张南宇身边,要了碗豆面汤圆,给周玖良点了桂花芝麻糊。
一边吃着,我问张南宇此番前来均都是为何事。
“不知道,老爷只说是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说逸霄道长和筱亭已送着唐老爷的尸身返回。他自己也会在立冬前后抵达京城,算起来还有四五天就该到了……”
张南宇用勺子将藕澄粉拉得老高,不住地夸奖,说在云安吃的就要稀上许多。周玖良却含着芝麻糊呜呜哼道:“整们棒?!五萌往噜!”
我叫他把东西咽了再说。他表情十分紧张,站起来去给摊主要了瓢水喝,然后大声说道:“完了!立冬前赶不到京城了!筱亭他们……”
我这才想起之前的约定,有些懊恼地说:“那怎么办?血衣的事情还没个说法,一路上又干了那么多不挨边儿的事……”
张南宇仔细将碗上的残余用勺子刮下来,形成最后一口,放到嘴边迟迟不动,说:“我听你们刚才在这官爷府上聊天,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掉了。就算现在上路,最快也需要二十天……”
我和周玖良都呆住,是啊,无论如何也赶不及了。
突然,周玖良按住张南宇的手,勺子差点被他拍飞,张南宇很不高兴地挣脱,问他要干什么。
“郭老爷让你来通知?那就是说他知道我们会在近期到达均都?”
张南宇定定看着他,说道:“姓周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疑神疑鬼?这些事情都是那个宋护卫带信去,老爷才知道的!老爷知道你们赶不上京城相会,才说自己出面去替你们,要在妙峰山脚接待几位道长,顺便邀约唐家大小姐,要帮忙办你们的婚礼!”
我忽觉不对劲,前面几句还想得通,后来说什么帮唐小姐办婚礼,实属意外。莫非叔父和这唐十三的关系,不止于同为五子么?
周玖良却被唐家这事儿瞬间乱了心神,问张南宇:“我们现在去不成,你能帮我跟郭老爷说说么,能推就多推,待我们这边的情况松一些,马上就……”
张南宇呛声道:“可是你没有在查血衣啊!别的不说,眼下邱大人这事儿,跟血衣有关系么?我说不来谎话,要是老爷问起,知道你流连这些鸡零狗碎,分心其他,怕是不太好……”
我解围道:“嗯……邱大人的事,与血衣、与遮云堂有关。”
张南宇抿下最后一口藕澄粉,盯着我们等了一会儿,说道:“算了,不逗你们了。唐老爷的死有蹊跷,所以他去唐家不是催你结婚的。况且今年如此不顺,逸霄道长说乃是天运不济,各类婚丧大事,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明年。”
我插嘴问道:“唐老爷的死因是?”
张南宇摇摇头说:“具体的我不知道,也不便多问。不过,那时候二太太不也刚死……所以,老爷找了人一并研究,确如逸霄道长所说,她中了很久的毒。好像就是红铅粉。”
周玖良手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道:“不对啊,这前前后后怕是有一个月了……唐老爷的尸身……虽说越往北去越冷,可云安出来这大半截路程之上却暖和宜人……还要等明年才下葬,那不得发臭?”
他猛地转过头来,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我被他这样子盯得有些毛骨悚然,而张南宇却满脸无所谓地站起来,去与摊主结账。
边给钱,张南宇边说:“这不叫事儿,遮云堂有一种用花椒、樟脑、良姜等药材制作的填物,用茶油熬制之后,灌到死尸体内,可以保持年数不坏。”
我对周玖良比了个“草药佛”的口型,他也微微点头。
张南宇漫不经心坐回我们身边,说道:“哦对了,茶油这东西就是此地出产的。好像还专门给徽州齐云山的老道们供应,是……拿来做墨的吧?唉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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