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落日圆》二十七、张俭

    萧绰忙完耶律汀出嫁的事,身体感到十分疲劳,在陪嫁的人选上,萧绰作了让步,耶律汀不想要贤释陪嫁,转而希望自己家的奶娘和从小伺候她的一个小奴婢跟她到西夏去,因为,她不想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一个贴心的说话人都没有。
    萧绰觉得耶律汀说得十分在理,不好意思驳回她的请求,只得把贤释留下来。说实在的,她也是舍不得贤释。虽然,外面把萧恒德与贤释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越国公主也因此与萧恒德闹得不可开交,可是,萧绰以为二人再好,也绝威胁不到公主与驸马的感情。贤释很聪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在宫中一直都小心翼翼,做事谨慎,一丝不苟。自康延欣走后,她几乎顶了她的空缺,而且,她似乎很能明白别人的心思,能在别人的一颦一笑之间体会出她所需要的东西。在所有的奴婢中,贤释最能领会她的意图,尽心尽力为她准备好一切,使她从容不迫。这些以前只有雪雁,康延欣才能办到。
    在让贤释伺候耶律汀的那段日子里,萧绰在生活上感到十分不便,一度寻思让康延欣回到自己身边。因此,一忙完耶律汀的事,她就把她召回来。
    半年未见,康延欣瘦了,也黑了。
    萧绰说:“王继忠怎么搞的?才几天把我们的大美女折磨成这样了?看朕怎么收拾他。”
    康延欣说:“太后,他没折磨奴婢。”
    萧绰说:“胡说,都瘦成这样,还为他说好话?”
    康延欣说:“奴婢没为他说好话,奴婢是瘦了一些,但是更结实了,现在,奴婢能一顿吃五六个大胡饼,外加一盆羊肉汤呢。”
    萧绰说:“真的?”
    康延欣笑道:“真的,太后不相信,摸摸奴婢的胳膊,是不是强壮有力多了?”
    萧绰伸手摸了摸,笑道:“诶,还真是粗壮多了,这都是挖土挖出来的?”
    康延欣说:“其实,挖土有没有那么累,熬过来头几天,就好了。”
    萧绰说:“王继忠就是一个混蛋,朕让你去当副安抚使,怎么他把你当成苦力了?”
    康延欣说:“不是他的主意,是奴婢自己要干的。”
    萧绰说:“这不是栋梁当成朽木用吗?”
    康延欣说:“奴婢倒不觉得,其实奴婢在那里也只是一个监工而已,真正动手少。”
    萧绰说:“朕听说王继忠在那里很得民心,是不是?”
    康延欣说:“这一点奴婢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绰笑道:“有这么厉害,说给朕听听。”
    康延欣说:“别的奴婢就不说了,就这修堰塘垦荒地来说,他就做的很好。一开始,大家都不同意修堰塘,担心劳而无功,而他说水是庄稼的命脉,也是庄稼人的命脉,山西多山,土地贫瘠,山坳里缺水,庄稼人无以生存,因此,一遇上灾年就举家或逃荒,或上山为匪,去年宋军裹挟了那么多百姓离家而去,并不是这些百姓害怕契丹人,而是这里实在太穷了,待不下去了,不然,谁会背井离乡?要想留住老百姓,就要给他们解决实际问题,修堰塘,给他们一个实在的保障。”
    萧绰点头道:“王继忠的想法很好。”
    康延欣说:“王继忠说:朝廷让我们来安抚百姓,怎么安抚,首先要让百姓安定下来,要让他们看到希望,才有呆下去的愿望,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环境,让他们平平安安地生活,不为生活提心吊胆。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才能太平繁盛。”
    萧绰站起来,踱步,最后回头看着康延欣说:“王继忠做的正是朕所想的,这个王继忠,朕没看错他。”
    康延欣走过去搀着萧绰说:“太后要不要出去走走?”
    萧绰笑道:“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好,出去走走。”
    康延欣扶着萧绰走出寺外。四月的阳光已经开始发威了,明晃晃地,照得人眼花。
    康延欣看了萧绰一眼,说:“哎哟,好大的太阳。”
    萧绰看着康延欣笑道:“怎么你还怕太阳?”
    康延欣笑了笑,回头对后面的宫女说:“快去给太后张伞。”
    萧绰挥挥手说:“不必了,晒晒太阳,挺舒服的。”
    寺院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边上有几棵高大的槐树,正开着花,香气扑鼻。
    萧绰走过去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康延欣忙说:“太后,你怎么坐在石头上?奴婢去搬一张坐凳来。”
    萧绰说:“哎哟,安抚使大人,你怎么去了一趟山西,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朕哪有那么多讲究?告诉朕你这一套是不是王继忠让你学的?”
    康延欣说:“他哪有功夫叫奴婢学这些。”
    萧绰说:“那你跟谁学的?”
    康延欣没有说话。
    萧绰笑道:“朕听说你在哪儿经常受欺负,告诉朕谁欺负你?”
    康延欣说:“没有谁欺负奴婢,奴婢好歹是一个安抚副使。”
    萧绰又说:“听说有一个姓张的很了不得,要与朕的安抚使争一高下,是不是?”
    康延欣抬头看着槐花,说:“太后,这槐花好香呀。”
    萧绰正色道:“你少跟朕扯东拉西的,朕问的是正事,那王继忠如果三心二意,不奉旨意,看朕怎么收拾他。”
    康延欣忙说:“王继忠不是那种人。”
    萧绰说:“那怎么有人说他与姓张的小姐相处得很好?”
    康延欣撇撇嘴说:“那是姓张一厢情愿。”
    萧绰笑道:“一厢情愿?只怕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吧?”
    康延欣急道:“是真的,真的是姓张的一厢情愿。”
    萧绰说:“那你跟朕说说那个姓张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康延欣说:“这个姓张的其实祖籍南京,避乱逃到山西,很有家产,又是书香门第,因此,在当地颇有势力,宋人称之为张员外。膝下有八个子女五男三女,大女儿叫张瑗,就是她一厢情愿地喜欢王继忠。”
    萧绰笑道:“张瑗,名字倒不错,听说很有一些才艺。”
    康延欣哼了一声,说:“什么才艺,不就是弹得一手好琵琶,会念几句诗罢了。”
    萧绰说:“不止吧,朕还听说王继忠请教了人家好多事呢。”
    康延欣说:“是的,她帮助王继忠设计堰塘,水渠、道路,桥梁,做了很多事。”
    萧绰说:“看来这个张瑗还真不简单。”
    康延欣没有回答,仰头望着槐花。
    萧绰说:“朕听说王继忠经常去他们家,难道不是被张瑗迷住了?”
    康延欣说:“他才不会被他迷住呢,他去是和她的弟弟说话。”
    萧绰问:“王继忠找她弟弟干什么?”
    康延欣说:“王继忠说她弟弟是一个大才。”
    萧绰说:“什么?王继忠说她弟弟是一个大才?”
    康延欣说:“是啊,她弟弟叫张俭,很有学问,王继忠有事常常与他商量。但是奴婢觉得他很古板,木头木脑,他的兄弟姐妹个个穿得精美,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有他总是随身披挂,邋里邋遢的,奴婢不喜欢。”
    萧绰笑道:“有才能的人都是这样古怪,王继忠不也是很古怪,一根筋。”
    康延欣说:“起码他不邋遢。”
    萧绰大笑起来。
    康延欣却一本正经地说:“太后,张俭这个人不光是一根筋,完全就是死脑筋。”
    萧绰笑道:“此话怎讲?”
    康延欣说:“王继忠欣赏他的才华,曾请他出来做官,他却没有答应。”
    萧绰说:“有这事?”
    康延欣说:“是的。”
    萧绰说:“为什么?”
    康延欣说:“他说他要凭本事考取功名,那样才能真正地光宗耀祖。太后,您说这人迂腐不迂腐?科举已多年没有开考了,他还想考取功名?如果,一直不考,难道他就等一辈子不成?”
    萧绰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站起来,说:“你说这事倒真是很重要,再不开科取士,就要冷落士子之心了。这些读书人为什么三更灯火五更鸡,不就是要在考场上一鸣惊人,光宗耀祖吗?朕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心愿。”
    康延欣说:“太后英明,开科取士不仅满足了读书人的心愿,也是为国家选拔人才,储蓄人才。科举考试萌于隋成于唐,唐太宗曾得意地说天下英才都集于他的帐下,为他所用。正是有了这些人辅助才有贞观之治。”
    萧绰盯着康延欣说:“好你个康延欣什么时候跟朕玩起心计来了?是不是王继忠教的?”
    康延欣说:“不是,奴婢想太后心里早有这个打算了,只是奴婢嘴快替太后说出来罢了。”
    萧绰叹道:“开科取士,广罗天下英才,远的不说,就是我们大契丹前有你祖父康默记,以及韩延徽,韩知古为大辽国开疆辟土出了不少力,后来,又有室昉,邢抱朴,马得臣等人皆是人中龙凤,是大契丹的栋梁之才啊。国家兴旺需要人才,近来,国家处于多事之秋,以致荒废了科举,甚是可惜,再不开科取士,恐怕人才都流失了,到时谁来治理国家?”
    康延欣说:“太后所虑甚是,王继忠常为此忧心耿耿,他常与张俭谈起南朝选拔人才的事,说南朝重文抑武,虽然武力偏弱,但理政治民确实很有一套,因此,国力却十分强盛,屹立不倒,这都得益于科举取士。在这帮士子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民富国强,这也是为什么南朝数次大败又迅速崛起的原因。”
    萧绰怒道:“王继忠教唆张俭投奔宋国?”
    康延欣忙说:“不,王继忠没有让张俭投奔宋国,反而劝他留下来。”
    萧绰说:“为什么?”
    康延欣说:“王继忠说太后是千年难遇的明君,要张俭留下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萧绰说:“你就为他美言,王继忠心气高着呢。”
    康延欣说:“王继忠的确这样对张俭说的,他还对他说南朝虽重视人才,但那里人才济济,去了那里,恐怕难展抱负,所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契丹才能更出人头地。”
    萧绰听了“哼”了一声,说:“依他这么说,我大契丹倒不如宋国了?”
    康延欣一愣,不知如何解释。
    这时,只见一匹红马飞奔上山而来,转眼间,来到寺外,见到萧绰,从马背上跳下一个人,甩手叩见萧绰,说:“启禀太后,皇上请太后回南京,有要事相商。”
    萧绰说:“什么事皇上自己做不了主,还要朕去过问?”
    来人说:“奴婢不知道,临走时皇上说:‘太后若问,就说山西出事了。’”
    康延欣大吃一惊,看了看萧绰,萧绰对来人说:“你先回去,朕这就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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