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去,他的神情,还是那复杂又彷徨的样子。这般。奚兰心中突然有些愉悦,当一个人开始矛盾时,是否是说明他的心正在受到动摇呢?就像当初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克制对李淮那颗真心时,不也是这般矛盾吗?
所以她想让这种矛盾更加强烈一些,于是她轻轻垫上脚尖。去亲吻他冰冷的唇,从麻木开始,一点点用她柔软的唇去抚慰他的抗拒。
李淮没有推开她,但也没回应她的主动,只是垂视她那动机明显的双眸,继续保持他那僵硬的姿态。
她突然很享受这种感觉。双手捧着他的脸,仰头在他脸下方咫尺,轻声问:“李淮,我爱你知道吗?”
那人自然没有回答,她又闭上双眼去亲他……
她从前,从未这样做过,动作笨戳不堪。但那双手却让他并不反感,反而他渐渐喜欢上她这冒险般的探视,不过他不甘于被动的接受。继而将她拉近自己;奚兰期待又有些惶恐,如少女初遇人事时的心情,又如是在探索他内心未知的情感,但这一切都在他眼中一览无余,奚兰仿佛感知到这一点,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不再让那双贪念的眸子洞穿自己所有想法。
一股来自他身体里的力量。拉扯着他们身体,她双脚早已腾空,感觉自己随风旋转了起来,这过程,奚兰就好像被他赋予了一双翅膀,扇起房内的帐幔,在周围飞舞,将他们包裹其中,而她就像就像春雨后,含苞待粉的花蕊,这让李淮脑海间出现了许多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她的味道,她的期盼,以及她的羞涩,通通变成了他的欲念。
他将她拱与手心,捧得高高的,显尽她闪耀的光,他将她带离凡界,游离在三界的云霄之上,大山百川尽显,转瞬间,世间沧海桑田,都变得渺小细微。
“别离开好吗?”之后,她在帐幔飞舞的卧厢中紧紧抱着他,生怕一切过后,这所有的不过是梦一场。
他的大手在昏暗里细细梳理着她的长发,下颚抵在她额头上,沉默深思着,许久,用抚慰的声音说:“睡吧!”
她听见这声音,就如咒语一般,闭上了眼睛,这一觉睡着倒是安稳。
可天亮时,李淮已不在身边。
龙奚兰起来坐在床边,茫然了好久,直到婢女进来为她梳洗,她才眸中多了几分神。
这一天,她收到了一封来自荣国夫人的信,信中写着简短几句和一个时辰,她看过之后,才叫来严明问:“王爷呢?”
“王爷出去了,这次似乎是远门。”
严明说得不错,李淮这一走,就是五天,毫无音讯。而在五天之中,政局依然在不断变化着,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慢慢的拉开帷幕。
奚兰看着荣国夫人传来的信,最后终于决定出京一次,她不想打草惊蛇,带着简单随身的侍卫便上了路。
她要去的地方离金陵有一天一夜的路程,去时非常顺利,在途中的客栈过了一夜,次日才重新上路,到时已暮色将近。
那是一座远离市井的山庄上,冬雪将整个山头覆盖成白色,严明不清楚她为何到这里来,但进了山庄看到早已等候的荣国夫人后,自然明白了这里还有谁。
“晚缀已经等不了了,我们今夜便会迎来一名男婴。”荣国夫人穿着一件水蓝色的长袍,披着无毛的披风,数月不见,仿佛苍老了不少,头上几缕白发,融入了冬雪的颜色。
奚兰却是困惑不解,算起日子来,晚缀腹中的孩子连七月都不足,这才刚刚在六月之中,如何生得下来?生下来又可以活吗?
不过对方话说得如此肯定,必然是又十分的把握。
这时,从房中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手里杵着拐杖,朝他们走来。她自然不认识这个婆婆,但看周围的下人都似乎很遵从此人,许是宁家一位德高望重前辈,不过再看,她身着的服饰,却没有富贵人家那种气派,除了她手拿的拐杖外,再看不到任何装饰,再细看那拐杖,竟散着很重的灵气,奚兰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也许是诸葛念慈请来的一位玄门高人。
“这……”那老婆婆混沌不清的老眼发现了她的存在,出现了一丝惊奇的光线,问:“这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奚兰怔了一下,这老婆婆似乎认识她。
“是的,已长大成人。”诸葛念慈在旁边轻声回答了一句,然后对奚兰讲:“这是幻婆婆。”
幻婆婆,奚兰听着这个称呼,觉得有些耳熟,记忆一向很好的她,却又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了!
她问:“幻婆婆认识我?”
诸葛念慈没有回答,倒是那幻婆婆杵着拐杖走近,自言自语道:“一晃快要十九年了,你与那个孩子,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那个孩子?奚兰越发困惑,对方说的那个孩子,难道是指季锦画?可是她为何知道?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解,诸葛念慈才在旁边道:“幻婆婆十八年前,曾去季府接生。”
原来这个幻婆婆是个接生婆啊!难怪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她身上为何有那么重的灵气呢?
不待她找寻答案,这时房间里又跑出来一个丫鬟,奚兰认得,是宁晚缀的贴身婢女,她慌张的出来喊:“郡主她要见胥王妃!”
“那你进去吧!”诸葛念慈对她讲。
她便独自走近了宁晚缀所在的房间,房间里为了保持温度,烧着炭火,但怕孕妇吸入太多炭气,离床榻十分远,此刻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宁晚缀一人躺在床榻上,虽盖着被子,但可看到隆起的高度,和她不平稳的呼吸中不断起伏的胸-脯。
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宁晚缀将头微微侧向了外面,便见她披着素净的青色披风进了来。
对方看她的眼神,有期盼,也同时有失落,但更多的却是艰难的痛苦之色。
“只有你来了……”等到她走近,宁晚缀口中虚弱的说出了这几个字,奚兰面出不忍,在床榻前面坐下。
“是的,只有我来了!”
“我从未想过,在这一生将尽时,最后见到的人会是你。”宁晚缀沉声说,话语中尽是无奈。
奚兰没有回答,清澈的眸子淡看着她,没有丝毫恶意,她也未想过,这一趟竟然是她替李淮而来。
沉默了片刻,宁晚缀问她:“他还好吗?”
她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愿去欺骗一个将死之人,更害怕她将带着更多的遗憾而终。
最后,她再一次沉默起来。
“听闻他变了!”对方并非封闭在这里不闻世事,也许知道的,远比奚兰想象的多,她目光看过去,对上那双被折磨得憔悴异常的眸子,她还记得初见宁晚缀时,为她婉雅的美感到的自卑,也记得那副李淮为她画下的少女相是何等尤物,而眼前的女子,只剩下生命逐渐流失的躯壳,美丽似乎已不适合来形容她,她有些心疼,却又怕被对方察觉出来,便将头低下去。
“他许是变了,人都会变,我们都会变,这些都不重要了!”
宁晚缀这时,将她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奚兰的手掌,她看见那赏脸冒起的青筋,想让她留点力气。
“你好好躺着吧,这夜还很长。”呆鸟贞圾。
对方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费力对她讲:“别放开他,好吗?他只有你了!”
“我?”奚兰眼中露出惊愕之色,不过理智还是让她将宁晚缀的身体扶回去,再坐回去时,她低低的叹了口气,“他也许不需要这世间任何人了,他是变了,变得将凡人的感情看作是廉价之物,他身体里住着一个冰冷的灵魂,晚缀,他不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季海了!”
宁晚缀听了她的话,痴愣的躺在床上,她散开的眸光,看不到交集点,似乎是在想象,奚兰口中现在的李淮是何般样子,之后,她缓慢的闭上了眼睛,沉声说:“也许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对我是一件好事……这样我死之后,在奈何桥前看到的,将是他最美好的模样。”
奚兰静静的听着,竟然会觉得,宁晚缀离开这世界是一种解脱。
“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可以拯救他了!”
良久,对方口中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怀着所有的善意,坐在床前,陪宁晚缀说话,因为这样平静下的宁晚缀释怀了很多。
“你也听闻了那个关于菩提小尼的故事吗?”
“不,我听说的是另外一个故事——”对方的声音却突然弱了许多,奚兰看过去,发现她闭上了眼睛。
她先前以为,宁晚缀说了太久的话累了,需要休息,她就去帮对方理盖身上的棉被。
不过这时,她发现不对劲,宁晚缀刚才呼吸时起伏声一直很大,但此刻却突然没了动静,她心叫不好,起身去摸她的鼻息,俨然已没了气息。
“荣国夫人!”她朝门外喊了一声,荣国夫人和刚才那位幻婆婆立即冲了进来。
那幻婆婆说:“孩子的时辰到了!”
奚兰退到一边,看到幻婆婆抚摸了宁晚缀的脉搏,最终确认道:“她走了!”
荣国夫人早有准备,但却还是面露出忧伤。“她这一世终了!”
幻婆婆说:“不过下一世才刚刚开始,快拿刀来。”
奚兰听见这话,不免有些吃惊,就见幻婆婆手法熟练的剖开了宁晚缀的肚子,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幼小的婴孩。
那孩子没有哭,母身已亡他才出世,而且在母身中才不过六个多月,怎么可能是活的呢?
却听见幻婆婆对着孩子念了句类似童谣的诗,孩子‘哇’地一声就笑了出来!
是笑了出来!
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后,见到这一幕,奚兰还是忍不住对这幻婆婆的本事感到震惊,而且她觉得幻婆婆念的那童谣,她也曾听过。
这时,诸葛念慈将头转过去,看向奚兰说:“我们宁家,又有后了!”
后来,幻婆婆将孩子交到了荣国夫人手上,宁家的下人将宁晚缀连夜放进了棺材,外面还下着雪,幻婆婆却不肯多留,她走时,还一并带走了宁晚缀的尸体。
奚兰不懂,他们宁家为何会让亡女的尸身交给接生婆而不去厚葬,幻婆婆的马车从山庄中消失后,奚兰与荣国夫人站在雪地中,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荣国夫人,幻婆婆要一具亡人的尸身做什么?为何宁家不为晚缀好好安葬?帮她超生早度轮回?”
荣国夫人的目光清淡的移到她脸上,沉默了片刻,才反问她:“难道你还未意识到,晚缀已得了轮回的机会?”
她心中一惊,想到刚才那活下来的孩子,第一声是笑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方这时提醒她道:“你应该听说过,续命婴都是笑着出世的!”
“续命婴?竟然真的有续命婴!”她听后却无比震惊,这么说,刚才出生的那个孩子,是为人续命的婴孩,“可是,是续谁的命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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