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加一挂断电话后,瞬间从温暖的被窝里面钻出来,一面伸手开灯,一面快速套上羽绒衣,掀开窗帘叫醒爷爷奶奶。
宋梅睡得沉,反过身继续打鼾。
“爷爷,刘翠奶奶去世了。”宁加一很小声的告诉爷爷。
宁在福正睁开惺忪的眼,听到这话,他登时坐起来,老茧手掩住眼睛,愣了许久方才抬起头,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
“一一啊,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啊?”
宋梅醒了,问完话,她发现左手边的老头子眼圈都是红的,另外一边的孙女,咬着唇掉眼泪,脑子里面不敢想,不做声不做气开始穿衣服。
三人迎着逆风小跑到刘翠家。
开门的人是肖晓,她面上一片泪痕,看人的眼睛毫无神韵,嘶哑的嗓音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扭身指向房间。
几个小时之前,大家伙儿都是开开心心招手离开。
而此时此刻,刘翠躺在整洁干净床上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凉,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手脚已经失去了原先该有的温度。
她那张皱纹沟壑的脸,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倘若是细看的话,甚至感觉她在微笑。
宁在福心痛的同时,担心老伴伤心过度心脏不适。
宋梅走一步,他就跟一步。宁在福抹掉眼角的泪,蹲在宋梅身后,单手扶住她。
“刘翠啊,刚刚我们还约着明天去买菜来着,你怎么就走了呢!!!”
“从前那么难熬的日子咱们都挺过来了,你该是好好享福的啊,你快睁开眼看看我啊,你快起来。”
“现在有人陪在你一起住,一起吃饭,一起唠嗑,多好啊,你怎么就……”
橘色的灯光溢满了方方正正的房间,一桌一椅一张床,一扇窗户一张旧画。
话,字字戳心,哭,声声入耳。
肖晓咬着自己的拳头躲在宁加一背后哭。
一个小时之前。
她刷了会儿手机,口渴了,她从房间出来倒水喝,不经意间,瞧着刘翠奶奶.房门缝里面还有灯光,想着,时候也不早,该催促她老人家睡觉。
谁知,等肖晓轻轻推开门,她看见刘翠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两手紧握放在小腹,嘴上说着:“居然连被子都忘记盖了”结果,走过去,一摸老人的手,凉到心。
肖晓大脑登时空白,手忙脚乱给刘翠裹好被子,拿上手机冲出家门,去十栋楼小诊所找王医生。
不过呢,王医生看见刘翠的模样,撑撑眼皮,摸摸手,转身一脸悲伤的告诉肖晓:“你奶奶已经归西了。”
肖晓一个人闯荡了这么多年,胆大归胆大,不过从未见过死人。
等王医生走了之后,她连家门都不敢进,背靠在楼道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冻得脚都硬了,她在蹲着,蹲了许久
,哭了许久。
刘翠最后跟肖晓说的一句话是:好孩子,我啊最近老是睡不醒,明儿你早点喊我,陪我去菜市场,我给你买条鲫鱼,煮鱼汤喝。
肖晓想起来,三天前,她随口跟刘翠说,自己特别爱吃鱼,尤其是鱼汤。
她知道刘翠最近记性特别糟糕,常常吃完晚饭,转身就去厨房,择菜,淘米……每次嘴上都说,晚上要弄点好吃的,让自己长长肉。
肖晓和刘翠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莫名喜欢这位不曾见过的老人,把她当做自己亲生奶奶去孝顺,想着法子逗老人开心。
她原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亲人,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搂着自己的奶奶出门溜达,买她爱吃的东西,可幸福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宁加一也是无声的哭,扭头看见肖晓蹲在墙角,埋头抱着双膝,她一步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抱住她。
“刘翠奶奶走得很安详。”
“加一……我……我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宁加一闻言后,直接泪崩,用力抱紧肖晓。
“你还有我,还有我爷爷奶奶,刘翠奶奶也不会离开,她那么喜欢,她……”
两人泣不成声。
宁加一现在知道老死是什么意思了,一个人好好的活,时间无声无息之间带走一样又一样东西,然后毫无征兆的离开。
房间明明那么小,却又那么空荡,每个人心里也都是空落落的。
想哭的人哭够了,房间内登时变得落针可闻。
宁加一和肖晓扶着二老起身,四双湿润的眼睛盯着刘翠。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宋梅慢慢抬起僵硬的手臂,示意老头子和两孩子出去,她要给刘翠换一套衣服,穿好鞋子,梳理好头发,让她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得离开。
刘翠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宁在福和宋梅商量,除了熟悉的几位朋友以外,谁也不通知。
葬礼虽简单,大家的真心可鉴。
事后,宁在福夫妇,张龙飞夫妇一起在刘翠家打理东西,也寻思着,这间房子该怎么办。
“梅,你快过来,你看看这字是不是刘翠的?”
程怡连续翻看了几页,肯定这些东西都是刘翠写的。
“是,我见过刘翠的字迹,绝对错不了。”
“我来看看。”宁在福戴上老花镜,接过厚重的黑色笔记本,一字一句认真扫过,“这房子刘翠要送给……”
“送人,送给谁?”
程怡指了指宋梅和宁在福,“送你们,还说,希望你们继续让肖晓那孩子住在这里。”
四个人沉默了半晌。
殊不知,刘翠生前为了转送这套房子,去找过居委会,去过派出所,相关手续证明都留在房间带锁的抽屉里面。
她清醒时,知道
自己时日不多,会写字也会认字,就留下了笔记本。
“……你们对刘翠好,她比谁都清楚,这也是她的心意,你们就收下吧。”
宁在福待人好也不图回报,无故收下一套房子,他可不敢。
“不行,这房子是刘翠的,我不要。”
宋梅摇头:“我跟我家老头子想的一样啊,刘翠的房子,我们要不得。”
宁张两家人都认定房子是刘翠的财产,谁也不动,也一致同意让肖晓免费住下去。
这会儿宁加一、付尤还有商量聚在妖遥酒吧。
肖晓不在,阿九招待他们仨,但不管说什么,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说,你们到底是来照顾我生意,还是砸场子的!最好的位置被你们占了半天。”
丁冬把抹布往阿九脸上丢,小声告诉他:“刘翠奶奶去世了,你好好干活,少说话。”
阿九乖乖闭嘴。
付尤冷言冷语:“你别愣着了,给我一瓶冰啤酒。”
商量:“我也要。”
宁加一:“我也是。”
阿九感觉对面的仨也不像是会喝酒的样子,龇着牙,抠脸,“啧啧啧,给你们的。”
付尤恶眼瞥阿九,“我要的是冰啤,你给我雪碧干什么?”
“得得得,怕了你们,行了吧。给你们仨,要是喝醉了闹事,我立马给你们丢到外面垃圾桶里面,听清楚没有!”
宁加一头次喝酒,瞧着颜色也挺好看,但喝在嘴里,滑过喉咙,呲溜滚到胃里面,感觉一直都怪怪的。
“啊,我舌头好难受啊——”商量跟条狗似得吐舌,“这玩意儿太难喝了,你这里有没有奶茶啊?”
阿九亮出自己的拳头,递给商量一个眼色。
“哎呦,我不要就是了。”
“肖晓呢?”宁加一大幅度仰起头去看阿九,问。
“我不知道。”
“你骗人,肖晓今早还来酒吧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骗你们我得什么好处啊我,真是的。”
“阿九叔叔,你帮我转告肖晓,那房子她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不用搬走。”
阿九怔了几秒,顺嘴一问:“我被房东赶出来了,可以搬进去住一段时间吗?”
付尤和宁加一交换眼色,同时摇头,异口同声:“不可以。”
“你们俩——”阿九似笑非笑点头,“先把你们的酒钱结了,一共是三百八十块五毛三分。”
付尤管它三七二十一,丢下一张十块钱纸币,叫上宁加一和商量,大摇大摆离开。
“哎,你们仨只井底之蛙,这一瓶酒少的来说也要二十来块钱,你们这是……”
阿九气得连脖子都红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后的人一拳头砸在了脊梁骨上。
“我靠你TM的,”阿九一看,对方是肖晓,硬生生把后面的脏话咽下去,“你-可-算-是-出-来-了!”
“你瞎嚷嚷什么啊,他们都是我朋友,以后来酒吧,不准收钱,听到没有啊?”
肖晓说完,转身坐在吧台凳子上,她自己给自己倒酒。
“刚刚他们说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嗯。”
“怎么想的?还继续住吗?”
“住,当然要住了。”
阿九耸耸肩膀,“你坏人什么的不怕,死人也不怕啊?”
“你给老子闭嘴,什么叫死人,去世的人是我刘翠奶奶,你再说这种话,老子打死你!”
“好好,我不说了。不过,说真的啊,我是真没有找到房子,你……”
“窗户都没有。”肖晓抬眼用警告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阿九,“你搬进去住就是玷污我刘翠奶奶的家。再怎么求情都没有用,刘翠奶奶几位老朋友,一定不会同意咱孤男寡女住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长辈的话了?这才认识多少个月啊,”阿九被肖晓的眼神虐杀,“OK,我闭嘴。”
“像你这种活得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是不可能懂的,如果刘翠奶奶还在世,她老人家活多少年,我就养她多少年。
可惜啊,我和刘翠奶奶缘分太短了,刚刚尝到幸福是怎么滋味,就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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