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言大善!”
在当场应允了魏鞅所提的第三条变法之策后,赵政的脸上已然露出了几分笑意。
毕竟从目下来看,魏鞅所提变法之策显然都切中要害,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治国良策,而非流于皮表的肤浅之言!
故而,对于魏鞅接下来的七条变法之策,赵政可还真真是期待异常,希望他能够再次令自己感到惊喜!
“我王圣明!”
魏鞅闻听秦王殿下当场允诺,不禁面露激动之色,再次恭声谢恩!
旋即,又紧接按捺住胸中激荡之情,继续阐述而道。
“然《垦田令》的颁布,则势必引发一系列新的矛盾!若是准许百姓开垦私田,则该土地属于私有或是国有……则将成为新的棘手问题!”
嘴上虽然说的是棘手问题,但魏鞅心中很显然早已有了应对之策,于是当下便伸出第四指,侃侃而道!
“故而,臣所提议第四条变法之策!便为废除井田制,承认土地私有,允许民众自由买卖!”
废除井田制,承认土地私有一出,顿令坐于一旁的宋王赵谦心中一惊,面露异色般望向昂然立于殿中的魏鞅。
只因这井田制,实际便为土地国有制,意为普天之下,所有国土都属于国家——也就是国君所有,无论贵族平民,都只有使用权,而无买卖交易的所有权。
因道路、渠道纵横交错,将土地分割为方块,形状类似于‘井’字,故称之为井田制。
虽说井田制在理论上能够确保国家的利益不受侵害,但实际上,大量的私田被开垦出来,却并未登记在册,依然是属于私人所有。
所以井田制虽说是规定一切土地都归为国君所有,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故而,魏鞅便提出废除井田制,鼓励民众去开垦私田,甚至允许自由买卖田地。
如此一来,民众垦田耕田的积极性大大提高,只征收田亩税不征收人头税的秦国,中央赋税收入反而会因此而大增!
故而同样作为一国之君,宋王赵谦在闻听土地私有制时吓得心中一跳,显然在心理上很难接受自己的土地以后都归为个人所有。
可秦王赵政在闻听土地私有制时,却反而毫无心理负担,甚至于理所应当般,认为土地私有制代替土地国有制为历史的大势所趋!
于是当场便不假思索般,颔首而允。
“废除井田制,土地私有化……可!”
一语既出,便将沿革了数百年的土地国有制彻底废除,第一次在九州列国之中,公开承认了土地私有制!
这等在古代社会堪称划时代般的制度变革,对于赵政这个现代人来说并没有多么的难以接受!
可对于生活在古代社会的魏鞅与赵谦来说,却在秦王干脆利落的允诺声中,一时间反而蒙在了原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弟!你可要考虑清楚……真要将秦国土地彻底私有化吗??”
同为一国之君,赵谦在此时此刻,却真真是震惊于九弟的深明大义,豁达心胸!
如此重要之体制变革,竟在变法强国的强烈渴求之下,宁愿将原本归属于自己的土地,无偿赠送给秦国广大民众!
这……却是何等伟阔之格局心胸?!
“我王!您……”
魏鞅在此时此刻更是有些怔在原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当然想过秦王殿下会应允此策,否则他也就不会如此郑重的提出此条变法之策了。
但他完全未曾想到的却是,秦王殿下竟会应允的如此迅速,甚至于丝毫未有犹豫之感……
毕竟方才提及酷刑重典之策时,秦王殿下都犹豫半晌,最终也未曾拿定主意。
可目下言及更为重要之土地私有制,秦王殿下反而极为豁达般,当场便亲口应允!
这令魏鞅在一时愣神之下,甚至于怀疑秦王殿下是否未曾听的清楚……
“自是如此!本王早有言明……凡能富国强民之策,皆可从谏如流!更何况区区土地改制呢?”
赵政对于两人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并未多想,而是轻轻抬手,示意魏鞅继续阐明变法之策。
“天机,你继续吧。”
“……喏!”
魏鞅深深鞠躬,看了眼为富国强民而日夜忧心的秦王殿下,不禁更感责任重大,当即面色郑重般继续而道。
“我王,臣以为国之强盛与否,无论法治亦或农耕,归根起底在于人口!故针对兴旺人丁之事,臣特有以下两策相谏!”
此言一出,赵政顿生兴致,连忙坐直身躯,目露期待般望向魏鞅。
毕竟人口乃一国之本,若没有足够的人口,则一切尽皆空谈!
“此为臣所提议之变法第五策也!即——废除奴隶制,建立功爵制!只要有功,奴隶亦可为转为平民,乃至于加官进爵!”
赵政问题此言,不禁认同般连连颔首。
作为一名现代人,对于废除奴隶制先天上就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更何况将奴隶通过功勋去转化为秦国子民,能够短时间内增强秦国人口,使秦国人丁兴旺!
对于这等利国利民之事,赵政自无拒绝之由。
故而,不过略一思索便当场应允而道。
“废除奴隶制,建立功爵制……善!”
魏鞅闻言顿时一喜,但却依旧按耐住心中激动,继续补充而道。
“除此之外,臣以为我秦国若想扩充人口,还需吸引外来人口才是!”
旋即,魏鞅顿时又做出‘六’的手势,将第六条变法之策当场道出。
“此为臣所提议之变法第六策也!即——编订户口,清查人口,施行户籍制!”
言罢,魏鞅却是又轻轻一笑,似是想起什么般继续补充而道。
“臣当时初入秦国之时,便在华夏商贸城中略微逗留,遇见过许多有志于举家搬迁至秦国的外来商贾。”
提及华夏商贸城,赵政不禁与赵谦相视一笑,显然都明白当初与魏鞅正好擦肩而过了。
“自那时起,臣便有了此等想法!在我秦国施行户籍制,借此来强化国民概念,通过入户籍而转国民,享受独有的国民待遇来吸引外来人口!”
此言一出,顿令赵政与赵谦两人不由纷纷颔首,显然赞同之极。
他们不深入民间,并不知晓秦国的各项制度,已经吸引了许多外来人口主动留在秦国,更没有意识去通过制度等行政手段,去促使这些外来人口真正的定居秦国。
而魏鞅,却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并有意识的通过行政干预,去将这些人真正的留在秦国,甚至于吸引更多的人来到秦国!
若是在此时能够推行户籍制,通过加入秦国户籍并成为秦国国民,将这些有意向留在秦国的外来人口,彻底的转化为秦国子民,自然能够快速的解决人口问题!
而这些人口留在秦国之后,不论耕种或是经商,都能够更好的促进秦国的国力快速发展!
如此一来,日渐强大的秦国自会吸引更多的外来人口加入秦国,秦国也会因人口的暴增而继续腾飞,从而再次增强自己对外界的吸引力!
久而久之,这便会形成一个可持续的良性发展模式,使得秦国正式步入正轨,成为日益强大的鼎盛郡国!
故而,对于此等强国良策,赵政自是当场欣然而应。
“可!此言大善!”
魏鞅闻听此等赞誉,面上的喜意溢于言表,紧接着便又继续阐述而道。
“我王,大量的外来人口涌入秦国,却是会带来一连串新的问题!尤其是在语言、商贸方面,会产生许多不便之处。”
此言一出,赵政与赵谦二人顿时侧耳倾听,显然魏鞅对于变法所牵扯到的方方面面,早已考虑的极为成熟而又完善。
“故而,臣便提议第七条变法之策——统一度量衡,统一语言文字!由此,来便利商贸往来,且在同时,足以更好的凝聚民心国力!”
闻听此言,赵政不禁微微颔首,面露欣赏之色。
很显然,魏鞅考虑变法之周全,是根本远超他的所有想象!
竟连外来人口大量入秦之后,可能出现的商贸、语言问题都提前考虑清楚,并给出了简单有效的解决之策!
统一度量衡,自是令商贸往来畅行无阻。
统一语言文字,除去便利国民之外,却能够更好的凝聚民心,不断强化秦国的国民概念,让他们更好的融入秦国,且减少因外来人口大量涌入而带来的负面影响和文化矛盾。
故而,对于魏鞅所提的第七条变法之策,赵政当场便笑而允道!
“善!天机思虑周全,理应如此!”
魏鞅闻言当即躬身致意,接受秦王殿下的赞誉之后,便又紧接而道。
“除此之外,臣还有第八条变法之策与之相得益彰!那便是移风易俗,革除边僻习俗,从风俗文化上全面向中原大国靠拢学习!”
这第八条变法之策一出,顿令赵政猛然一滞,这才恍然间明悟过来,原来大乾在大骊大行这等中原大国看来,还是有些野蛮粗俗,至今还保留着一些边僻恶俗。
是以,魏鞅之策,便是号召国人尽数向中原大国的礼仪文化相靠拢。
如此一来,能够更好的使外来人口融入秦国之中,消除文化上的隔阂与矛盾,使整个秦国在经济、政治、文化上都能够达到高度统一,凝聚更强的国民自豪感与文化归属感!
而在达到文化上的彻底统一之后,这些新加入秦国的国人们,自然也就永久性的成为了秦国子民,几乎与世代居住秦川的老秦人一般无二。
毕竟以后秦川郡的概念会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则是若新星般冉冉升起的未来之星——秦国!
且文化上的提升,也将促使秦国整体国民素质与综合国力的全方位提升!
故而,面对魏鞅所提移风易俗之策,赵政自是大感欣慰般满口应允。
有此国相,却又何愁秦国不富,何愁秦国不强啊?!
“我王,臣以上所提八条变法之策,若说是令秦国富裕自是不难,但若说真要强国……却还得依靠以下两策方可!”
正在此时,魏鞅骤然开口,却是令赵政当即一怔,而后大感好奇般望向魏鞅。
“哦?天机……何为强国之策啊?”
赵政此时是真的有些好奇了,毕竟以上八条已经足以令秦国国力鼎盛,但如何在魏鞅口中,却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强国呢?
“回禀我王!真正之强国,非武力之盛不可为也!似那大行王朝,虽看似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富甲一方,堪称三国之最!实则……”
此言一出,魏鞅却是罕见的描述了一个不一样的大行王朝。
如此新奇言论,顿令赵政与赵谦两人大为意动,纷纷看向魏鞅,期待着他接下来又会有何惊人之语!
而魏鞅提及大行王朝,却是轻轻一笑,不禁摇首而道。
“实则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三国鼎盛之财富,却并无与之相匹配之武力作以守护!终究如镜花水月一般,不可长久啊!”
如此评价,顿令赵政与赵谦陷入沉思之中。
大行王朝崇尚儒家,主张以礼教化天下,繁文缛节简直多不胜数。
国中更是文风极其鼎盛,武将地位低微,善战之士屈指可数!
故而魏鞅将其比喻为镜花水月一般,终将破灭在幻灭之中,却令赵政与赵谦二人,都很难出言辩驳。
相反,似乎还认为魏鞅言之有理,心中颇为赞同。
“故而,我秦国自不可若大行一般,空守宝库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而是要强兵富国,齐头并进,方可屹立于九州之列!”
魏鞅昂然挺立于大殿之中,慷慨激昂之语听的赵政是心潮澎湃,不由便连声而道。
“天机!却不知何为强兵之法?!”
“回禀我王!臣所献第九条变法之策,便为强兵之法!”
言及此处,魏鞅一时之间,竟都有些难掩心中激动!
“此强兵之法,便为奖励军功,禁止私斗!在第五策功爵制的基础上,强化军功奖励,颁布按军功赏赐的二十等爵制度!无论何人,只要为我秦国立下军功,便可赏赐田宅,加官晋爵!!”
言罢,不等秦王殿下开口,魏鞅却是又紧接补充而道。
“如此一来,我秦国自有前赴后继之善战之士!至于禁止私斗,则是我秦国地处边僻,民风剽悍!凡有纠纷,多以民间私斗解决,动辄死伤惨重,极大损耗了我秦国赋税及兵徭役来源!”
说着说着,魏鞅不禁轻轻摇首,显然自入秦以来,民风剽悍的老秦人私斗之风,俨然已令他记忆犹新,不可轻视!
“故而,臣提议颁布律法,严加管束私斗之风!其一为我秦国保留有生力量,其二也为树立以法治国的核心理念!”
此言一出,赵政与赵谦两人都不禁缓缓颔首。
只因私斗成性之风,非秦川一地一郡,而是整个大乾民间都有此等顽疾。
大乾民众多生活于贫苦之地,民风剽悍,作战勇猛,但这带来的负面问题,便也是难以约束的私斗之风!
故而,从国家角度以律法及制度,来约束国人之间的私斗之风,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是以,赵政在微微思量过后,当即便颔首应允而道。
“私斗之风自当约束,军功在身自当奖励!此言大善!”
魏鞅闻听此言,不由心下一松,毕竟奖励军功可是一条非常重要的强兵之策!
若是秦王殿下同意了此策,则变法之内容十之八九都可顺利施行了!
故而在秦王殿下首肯之后,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的魏鞅,再一次阐述起了自己最后一条变法之策!
“我王,臣所提议最后一策……便是以商止战,与北狄正式大规模通商,以换取我秦国发展之机!”
言罢,望着若有所思般的秦王殿下,魏鞅便又连忙补充而道。
“其实北狄之所以连年寇边,烧杀抢掠,无外乎是离不开我中原地区的盐、铁等必需物资!九州列国,皆视蛮夷戎狄为未开化之民,不屑与之通商,反而封锁边关,严加打击与蛮夷通商之人!”
魏鞅娓娓而谈,显然对于令中原各国极为头痛的,蛮夷戎狄连年寇边之事,有一番自己的不同见解。
“如此一来,自然迫使蛮夷不得不连年入侵,以获取必需物资!但我秦国,何不大开关市,与北狄正式通商,达成不战协约,自此……便可一劳永逸的解决北狄寇边之危!待我秦国富强之后,再可另行打算!”
此等以商止战之法,实乃闻所未闻,听的赵政与赵谦两人不禁相视而望,都从对方眼神之中看出了油然而生的钦服之意!
而赵政在此时此刻,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旋即豁然起身,大步走至魏鞅近前,不禁感叹而道。
“天机啊……此十条变法之策,实为我秦国富强之兆啊!”
言罢,他更是忍不住拉起魏鞅之手,望着面色激动的魏鞅,无比郑重般嘱托而道。
“秦国之未来……便就交到你手之中了啊!”
……
“神武十三年,魏鞅(字天机)赴秦,献变法十策。
其一,以法治国,有法可依。
其二,酷刑重典,轻罪重刑。
其三,开垦荒田,鼓励农桑。
其四,废除井田,土地私有。
其五,废除奴隶,奖励功爵。
其六,编订户口,施行户籍。
其七,统一度量衡,统一语言文字。
其八,移风易俗,革除陋习。
其九,奖励军功,禁止私斗。
其十,以商止战,富国强兵。
秦王大悦,尽数而允!
自此,魏鞅变法,秦国大兴!”
——《后乾书》卷十二·魏鞅列传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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