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分手之处,少年走出数十步,回顾薛太岁,尚在凝望,忽又赶回笑道:“八哥为人,鲁莽义气,体力虽然强健,不会武功,以后遇敌,容易吃亏,真要为我出力,我先传你飞刀、投箭与飞索套人之法。好在天色尚早,骑马回去,不消多时,就可赶到,教你一会,还来得及,刀箭又是现成。只肯用功,手臂有力,几天就可学会。等你学成这三样,再帮我忙,也容易些。”薛太岁方说:“你身上空空,哪来刀剑套索?”少年先撮口一声长啸,然后说道:“我那飞刀,乃异人所传,没有喂毒。这里所藏,乃隔崖野人所送。他们上辈,全是受尽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凌虐的人民,受尽苦难,逃亡人山。初来时,常受毒蛇猛兽危害,后来费了许多心力,练成毒刀毒箭,专为防御蛇兽之用,送我不少。以前我也不知来历,今日才听一女异人说起,为防仇敌警觉,尚有许多,藏在附近树穴之内,你来路后半一段,凡有标记之处,左近不远,都藏得有一点,一半留备异日用处,一半是防敌人万一寻人森林,随时取用,作为疑兵,以少胜多,致其死命,这里就有。”说罢,转身向一大树后面,取了十几件出来,共是六刀八箭,和一条麻制长索,随传飞投之法。
薛太岁见那飞刀,有的两面开口,又尖又直,与所佩相同;有的形如新月,前重后轻,锋利非常。刀上并有好些细孔,极易使用,稍一指点,便即学会用法。学箭须仗指发力与臂力相应,比较稍难,套索也不容易。少年见他人虽粗鲁,这类事居然一说就会,几次教过,有了准头,并能在五丈以外,斫、套中前面小树山石,笑对薛太岁道:“想不到你有如此聪明,照此勤习,不消三日,便有准头。”跟着又传由大而小,由近而远,百发百中取准之法。
刚一教完,便见那匹白马穿林越野,飞驰而至。少年笑说:“八哥回去用功,只用一刀一箭练习,以防浪费,折了锋芒。”薛太岁喜诺。少年说罢,飞身上马,道声再见,入林急驰而去。薛太岁见他走远,只得回身,到了路上,偶然回顾,瞥见少年在前面峰崖上,步行急驰而下,步履如飞。最奇是装束全换,又是白衣蒙面,腰插飞刀。一算途向好些不合,再说,所行之处在去路之侧,相隔颇远,也不应回得如此快法,又是步行,方自奇怪,觉着对方真个和传说中的剑侠一样,行踪飘忽,来去如电。再往前看,少年已顺侧面峰崖朝原行之路飞驰而下,晃眼不见,知其行事莫测,只得回转。刚到崖洞,便见陈妻探头外望,笑呼:“薛太岁哥快来,恩人日记已寻到了,天下竟有这样奇事。”
这是经由秦岭入川邻近官驿的一所村落,村中人民先前只有李、陈两姓,聚族而居,下余还有几家,都是佃户樵夫和往来川陕两省贩买药材的人们,地名桃源庄。姓李的祖上原是明末义士,晚年避乱,由当地经过,遇见大雨,山洪阻路,住了一个多月,水还未退,闲时无聊,附近闲游,无意之中,发现当地泉甘土肥,襟山带水,出产甚多。寄居的小村,地势颇高,前临黄牛坂官道,背倚崇山,森林甚多。村前清溪萦绕,杂花盛开,景物天然,越看越爱,一时兴起,停了下来。仗着所带人多,个个武勇有力,水退以后,便率众人斩草伐木,开辟田亩,当年便有成效。
过了数年,有一陈姓老友来访,见当地虽是秦岭中间的一片高原,不待土地肥沃,形势天然,妙在溪流甚多,左近更有两条瀑布,庄前平原广达千顷,既不怕旱,又不怕涝,只消多用人工,地利无穷,简直取之不尽。即便遇到几年一次的山洪暴发,仗着庄前不远有一绝壑和几条泄水的山沟,不特田土不会淹没,反更丰收。又看到好些奇景,天时又极晴和,秦岭多云,更多草木鸟兽,终年白云如带,横亘山腰,摇曳林树之间。
时见珍禽奇兽,出没森林之中。端的世外桃源,仙景无殊,忙与商量,移家同隐,又招了好些人来开垦。传了几世过去,人丁越旺。
为了智力不等,勤情各殊,性情良儒强暴也各不同,渐渐分开,各自为政,彼此面和心违,互相算计,把一个财富相等的好好村聚,闹得成了仇敌。内中两个好猾强横、工于心计的,利用村人互相嫉视自私心理,再一操纵其间,分别倾陷,坐收渔人之利。
始而不过仗着机智狡诈,做那损人利己之事,渐渐弱肉强食,逐年吞并,成了雄长,越发夜郎自大,惟我独尊;加以山高皇帝远,只管任性妄为,无人敢于过问,不特平日养尊处优,荒淫酒食,仗着财势,为所欲为,并还养下许多打手,欺凌善良,村民稍不遂意,立遭鞭打,甚或惨杀,全都敢怒而不敢言。
这时李、陈两家,因受恶人离间陷害,已全衰落,全村田业财富,均把握在一个土豪手里,名叫秦亥,年已六旬,人称秦十太爷。祖上原是一个破落户,因随李家入山,仗着心思灵巧,初开辟时分得了大片田地,立下基业,到了秦亥这一辈,正赶村中人家子孙不和,从中播弄,把村人田产用种种心机侵蚀过来,旧主人反倒成了他的佃户。有那不堪虐待的,忽然醒悟,集合同族,当众痛哭流涕,详言利害和所受的苦痛,无奈大错已成,无可挽回。几经密计,想起黄牛坂对面山野中,还有大片山地森林,离开祖宗坟墓又近,当初祖上,原以率众开荒,创此田业,只为子孙不肖,受人愚弄,才有今日,与其受人恶气,不如拼吃上两三年苦,去往对面开荒,好歹落个自由自在的安闲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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