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居。
这是庭山县唯一一座还算能拿得出手的客栈,集酒肆、饭庄、客栈于一体,王庭使节团以及丹陵府特使阳剑,都在此下榻。
庭山攻灭风犬部落,嗅觉最为灵敏的皮货商人、奴隶商人,顿时蜂拥而至,将朔风居挤得满满当当,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大堂人满为患。
商人们三五成群,觥筹交错,或是谈论刚结束不久的大战,或是交流商品信息,或是商议怎么给县丞、城防营营正、公子府家宰等人送礼。
“听说,这次庭山大军之所以能击败风犬人,靠的是公子景蓄养的一支秘密部队,藏得可真深啊。”有人信誓旦旦。
“扯!”
“庭山地界就这么大,能藏住什么?”
“我倒是听人说,公子景手中有一件早年从王宫带来的秘宝,可召唤千军,乃是先君赐给公子景的护身符。”
“先君真若有此秘宝,当年就不会……”
“咳!”
有年长者及时制止,“诸位,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喝酒,喝酒。”唐哀公继位之后,十年前的幽谷之战可是坊间禁忌。
大堂雅间,
凤山烈、阳剑这对难兄难弟,竟还凑到一起喝酒。
如果深悉唐国官场,或许就不会感到奇怪,出身底层士族的阳剑,除了是乌锤旅副旅帅,还是太宰凤罗阁的门生,打小就跟凤山烈相熟。
听到外间议论,凤山烈撇了阳剑一眼。
十年前,阳剑乃是明光旅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卒长,正是托庇于凤家,才得以从明光旅清洗的漩涡中脱身,调到乌锤旅。
算是当年的亲历者。
从阳剑脸上却是看不出一丝异常,他身为凤罗阁门生,竟能赢得叔豹信任,巧妙游走在两方势力之间,可见城府之深。
“世兄,老师的身体可还好?”阳剑关心问。
“老爷子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算了,不说了。”凤山烈不是傻瓜,最近明显感受到,君上对凤家若有若无的敌意。
这种忧虑,
却是不便跟阳剑讲明。
阳剑也是心如明镜,凤山烈被选为送婚使,眼下又率领使节团出使宿沙国,明眼人都看得出,凤家这是被君上当枪使。
跟在叔豹身边,阳剑了解的内情更甚。
前不久,
叔豹还跟阳剑有过一次私下谈话,暗示太宰之位即将生变,叔豹却是想将阳剑彻底拉拢过去,承诺只要争得太宰之位,就保举阳剑为乌锤旅旅帅。
届时,
叔豹在朝廷,阳剑在地方,便可互为奥援。
“老师但凡有什么差遣,世兄只要派人言语一声,我定当全力以赴。”阳剑深知,凤家这颗大树不可能说倒下就倒下。
尤其他跟凤家的这种依附关系,更不可能说斩断就斩断,真要背信弃义,在贵族圈子中的名声就算是臭了。
结果还未必就能如他所愿。
对叔豹的拉拢,阳剑也一直都是含糊其辞。
只是随着时局越发动荡,阳剑知道,他拖不了多久了,近期必须要给叔豹一个明确答复,否则,必定会被叔豹排斥在圈子之外。
“好。”凤山烈很欣慰。
凤家门客上千,未必真会需要阳剑做什么,尤其涉及到最顶层的斗争,阳剑一个副旅帅也参和不进去。
真要到了不可为之时,凤家甚至还会主动跟阳剑这样的门客切割,那样,凤家即便暂时落魄,将来也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这便是世家底蕴。
阳剑也是点到为止,转而问道:“世兄还要前往宿沙国?”
“不知道。”凤山烈正为此事发愁呢,“三天前,我就派人将庭山战况加急报于王庭,请示君上,是否还要出使。至今仍未收到回函。”
王庭既然获悉风犬部落被灭的消息,该当知晓,宿沙国绝不会善罢甘休,却又不撤回使节团,又是为何?
君上,
又在犹豫,或者谋划什么呢?
“……”阳剑也很无语,仗义说道:“王庭如果决意要世兄出使宿沙国,我将亲率领一队人马护送。”
“多谢!”凤山烈拱手。
这时,使节团副使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凤山烈行了一礼,道:“大人,公子景来拜访您了,此刻正在秋露轩等候。”
“知道了。”
凤山烈微微一愣,放下酒盏,看向对面。
“世兄快去吧,不必管我。”
阳剑面上若无其事,心下却是存疑。
公子景怎么会主动来见凤山烈?
…………
唐景是从侧门进入朔风居的,掌柜提前得到消息,亲自迎到秋露轩。
外人并不知晓,朔风居其实是唐景的私人产业,从建筑布局到菜品设计,他都有参与,经营利润以供府中开销。
主要还是作为【青鸾】的一个据点。
庭山县地处边陲,经常有游侠、客商、使节往来,是连接角星域诸国与东荒蛮夷的隘口之一,商旅活动还算频繁。
自然也就成了天然的消息集散之地。
尤其是最近两年,犬夷不再寇边,边境安定,被利益熏了心的商人开始尝试拉着货物到宿沙国贩卖,又从宿沙国购入皮革等制品。
真有不少一夜暴富的。
掌柜的刚布好酒菜,仪表堂堂的凤山烈就在小吏指引下赶到秋露轩,整理仪态,拱手行礼:“见过公子!”
“请!”
唐景请凤山烈就坐,直接问道:“我听说,郎中大人要出使宿沙国?”
“是。”
凤山烈神情复杂。
算起来,他已经快十年没见过公子景了,当年离开王都时的稚子,不知何时,已经成长为沉稳自信的封主。
“那,又为何滞留庭山?”唐景却是公事公办。
“呃……”
凤山烈没想到公子景这般直接。
站在凤山烈身后的副使到是忍不住了,借机说道:“因为使团不清楚幽谷大战的具体情况,不敢贸然前往,还请公子解惑!”
唐景眉头一皱。
守在一旁的仲熊顿时会意,沉声喝道:“大胆!你是什么身份,胆敢这般质问公子?来人!”
“在!”
“叉出去!”
“诺!”
随行的两名铁甲亲兵二话不说,直接就将那副使架了出去。
“你..你...我...”
副使支支吾吾,愣是不敢说一句硬话。
“公子这般施为,就不怕落人口舌?”凤山烈有些不满。
“不得已而为之,还望世叔见谅。”唐景抱拳,他方才不过是故意借机发难,将那很可能是眼线的小吏支走。
“你……”凤山烈错愕。
一句世叔,
更是唤醒了他的很多回忆。
“我听说,君上对凤家也猜忌起来了?”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凤山烈不愧是大家子弟,很快镇定下来,“君上对你已经是颇多猜忌,你我单独相处,总归是有嫌疑的。”
“我那二叔既然露出獠牙,敲掉便是。”唐景淡淡说。
“你,你说什么?”
沉稳如凤山烈,也是面色骤变,好悬没将手中茶盏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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