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身着道袍,头戴金冠,背后背着一把长剑,沿着官道一路往京城行进。因为当今天子崇道,一路上人人都对其恭敬有加,斋僧布道的富户也不在少数,使得方泽怀里的银票都没地方使去。只好将银票兑换了几十两散碎银子背在身上,见到穷困人家,随手就布施出去了。
一路上受到恩惠的百姓对其千恩万谢、歌功颂德,让方道爷心情颇为爽利。所以施舍银钱便更是大手大脚,堪堪走到河北地界,手中的银钱便已经所剩无几。
此时方到河北保定地界,临近京城,官道之上也渐渐热络起来。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只听见后方传来鸣锣开道之声,一队兵丁簇拥着车架便向这边驶来。
官路之上的客商纷纷往官道两旁趋避。方泽将身闪过一旁,打眼一瞧,却见这一队军马约莫有五六十个军士。当先一人身着箭袖红衫,长发束于头顶,顾盼之间,俏脸生煞,原来竟是一名娇俏的少女。
方泽再往后瞧,两辆马车被一众军士簇拥在中间,马车上竖着一面龙旗迎风招展,上书“大明蜀王”四个大字。听着车轴吱呀作响,显然马车载重不轻。
方泽暗道:“大明藩王无诏不得进京,这蜀王大张旗鼓入京,莫非也是得了天子旨意?”
他想得入神,忽然听得耳畔风声大作,却是那红衣女子将手中马鞭兜头抽了过来。
“狗道士!你贼眉鼠眼乱瞧什么?”
方泽将身闪过一边,大怒道:“瞎了你的狗眼!长成道爷这样还叫做贼眉鼠眼?”
“大胆!胆敢辱骂郡主!”车架骤然停下,一众军士纷纷抽刀出鞘。顿时七八个军士便向方泽围拢过来。
红衣少女何曾受过这般辱骂,见方泽闪过了她的鞭子。当下不管不顾,二鞭、三鞭、四鞭、五鞭……接连抽向方泽。
方泽笑嘻嘻的在鞭影中穿梭,待到红衣少女的闪电五连鞭抽完,方泽将头凑到红衣少女马前,一把抓住马的辔头,笑道:“看清楚了,像道爷这般丰神俊朗,仙风道骨的,怎么也和那贼眉鼠眼四字沾不上边吧。”
红衣少女吃了一惊,挥手还要再打,突然听到马车之中一个稚气的童声说道:“阿姊,切莫生事!这里可不是蜀中,父王的交待,你莫非忘了?”
红衣少女闻言神情一黯,接着又不服气的说道:“难道我在蜀地便胡作非为、仗势欺人过吗?还不是因为不忿妖道妖言惑众,让我一看就来气……况且这个道士贼……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红衣少女一个“贼”字出口,看到方泽目光向她扫来,莫名心中一颤,生生将贼眉鼠眼改成鬼鬼祟祟。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词,但方泽也懒得和她计较了。
“你们将刀收起来!”
前面的马车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头戴翼善冠,身着青衣。走起路来,不紧不慢,故作沉稳,让方泽看来好笑。
那少年先是吩咐侍卫收刀,接着上前走了几步,在方泽面前站定,深施一礼道:“在下蜀王世子朱承,阿姊冲撞了道长,我代阿姊向道长赔个不是。”
红衣少女闻言只是在马上将脸撇向一边。
方泽对于礼贤下士这一套有些腻歪,尤其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做出这副姿态的时候,让他更是别扭。他无所谓的摆摆手就欲离开。
那朱承又道:“敢问道长在哪座仙山修道!”
“华山……”方泽不欲与他们纠缠,运转功法转眼便将车队甩在后头。
“华山?嘘,还好不是龙虎山的……”朱承轻轻舒了一口气。
“世子、郡主,眼瞧着就要入京了,我们千万别得罪了道士,要知道陛下对张天师言听计从……何况那谶言……”说话的人做文士打扮,说到这里他左右瞧了瞧,放低声音继续说道:“谶言如不想法子破除,那可是关系到世子能不能继承王位的大事……”
红衣少女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叠声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啰嗦。”她话一说完,翻身下马,一头就钻进了马车里。
朱承对着那文士拱拱手,二人相视苦笑摇头。他阿姊就这样的脾气,从小到大对江湖极为向往,加上蜀王夫妇又对其宠爱有加,甚至专门请了峨眉派的凌风师太教授她武功。如此一来愈发不可收拾,自从武艺有成之后,便天天骑着骏马在锦官城中“行侠仗义”……堂堂皇室贵胄竟然还给自己取了一个“蜀中侠女,闪电神鞭”的浑号。
可是往日里哪里会有那许多不平之事让她撞见?不得已许多侍卫便自学演技,自导自演了很多强抢民女、欺压良善的戏码,让郡主过足了江湖侠女的瘾。
世子朱承一头挤进马车,红衣少女急忙坐到一边,给他腾出位置。
“阿姊你可以不来京城的……”
红衣少女看着幼弟,一改刁蛮任性的脾气,柔声说道:“我若是不来,你可怎么办?父王和母妃又怎么办?父王在京中的耳目早就打探清楚了,能和那姓张狗道士抗衡的,也就只有何督主了……我若是不嫁,他又怎会在天子面前替我们说话?”
朱承手掌握拳,重重地捶在马车车厢之上,“可是我真的不稀罕这劳什子蜀王之位,就让陛下收回去好了。”
红衣少女一把握住朱承的拳头,叱骂道:“你又在说什么傻话?阿姊何尝不想带着你和父王母妃归隐山林?可是你看看周王、成王一家如今何在?”
“可是……阿姊……”
“没有什么可是!阿姊总归是要嫁人的。”红衣少女眼神坚定,一锤定音。
车磷磷马萧萧,晌午时分一座宏伟的皇城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姐弟二人听到侍卫禀告,从马车内探出头来,打量这座皇城,只是脸上却并无什么喜悦之色。他们看到皇城更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他们一头扎进去了,可能一辈子就休想再出来了。
蜀王世子入京,早有官员前来迎候,这些官员自有那文士和世子前去打发。红衣少女只是露了一下脸,便坐回马车看着京城那巨大的城门发呆。
蓦然一个道袍金冠的年轻人出现在城门口,让红衣少女没有聚焦的眼神重新明亮起来。
“无量那个天尊!贫道乃御封太古通玄显佑真君方泽,奉陛下旨意前来觐见的,却不知要先找那个衙门通报?”方泽抓耳捞腮,他是真的搞不懂见皇帝要走什么程序,并非故意为之。
城门守卒见方泽法袍金冠,气度不凡,自然不敢怠慢,谄笑着拱手问道,“道爷可有陛下旨意?”
方泽从怀里掏摸一阵,拿出黄绢写就的圣旨塞到守卒的手里。慌得那守卒一阵手忙脚乱,才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打开观瞧。见到圣旨不假,城门口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不久就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来到了方泽前面,极尽阿谀奉承,甚至搬了一条凳子让方泽在僻静处休憩。
“方道长稍候,等下便有上官引领道长前去觐见!”
方泽微微颔首,不置可否。他不耐烦与这些官员应酬,干脆闭目假寐。他这番做派,引得那军官更加恭敬有加。
城门口这么大的动静,蜀王世子他们自然也都瞧了一个真切。车架路过城门之时,朱承掀起车帘对着方泽微微颔首致意。方泽咧嘴一笑,装模作样的回了一个道门稽首。
两人各怀心事,就此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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