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繁华,夜晚的京都完美彰显了这一点。
各个小摊前灯笼烛火高挂,吆喝声比白日还要嘈杂。
长河中数不清的画舫花船随波逐流,里面坐着俊男俏女,举杯对盏,说不尽人间风与月。
其中一艘龙头蓝彩画舫,尤其热闹。
孩子们稚嫩的歌声飘扬,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惹得左右船舫频频侧目。
风从河面起,掀开船舫薄纱遮帘,众人有幸一睹其中美人芳容。
旁边一艘大红牡丹装饰的画舫从一旁飘来靠近,里面一对男女相对而坐。
男子一身玄色长袍,肩头银线绣飞鹰,双眉英挺,双眸如星光璀璨。在烛光映照下,眉宇间生出一抹柔情,款款望着对面温婉如画的女子。
“这无定河风景还是夜里好。”女子轻咳了一声,转眼望着四周,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李星霖起身,将一旁准备好的袍子披在她身上,仔仔细细拢好。
“景色再好,哪儿有你身子重要?你看看才出来,又咳了。”
他在耳边喋喋不休,但陈雨柔心里却如同桌上摆着的红烛,暖融融的。
“星霖,你听那边,唱的歌儿真好听,咱们靠过去些吧。”
“不过寻常的民谣调子,有什么好听的。”
陈雨柔笑吟吟的望着他不语,他眉眼虽有不虞,还是撩起帘子,吩咐船夫将船靠了过去。
“请问几位唱的什么……”
说话的刹那间,风吹起帘帐,露出秦晚瑟出水芙蓉似的容颜。
浅淡的素色衣裙加身,乌发如云,用一支简陋的木簪挽起发髻,虽简单,却有一股不施粉黛、干干净净的原生之美。
她似是浅饮了几杯酒,面颊微红,两眼微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举手投足之间落落大方,恍若明珠拂尘,又如月光皎皎,虽不至于夺目,却叫人莫名挪不开眼去。
素手握着两根筷子,在茶盏上有节奏的敲着,口齿中溢出一串曼妙歌声,出尘精灵,不似人间之物。
陈雨柔瞬间怔了,后面未说出口的话硬生生止在唇舌,下意识回头看向李星霖。
他两眼直勾勾看着对面画舫中的一幕,眼底一闪而逝一道惊艳。
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看着他满眼痴心的女子,竟还有如此随性洒脱的一面。
下一秒眉心一拧,收回视线,手上带了几分武气,朝着帘帐一甩,帘帐登时落下,隔绝了外面一幕。
“这歌声甚是噪人,坏了心情,我们还是回去吧,你若想听这些调子,明日我差人去望春楼给你请些歌姬来。”
陈雨柔脑海中还残留着他方才怔神的刹那,面上不知作何反应,听他这般说,只是呆呆的应了一声,垂眸绞紧了手上帕子。
“晚瑟姐,方才那辆花船上,好像有人叫你。”
芽儿嘴里咬着汁水多溢的葡萄,指着隔着纱幔远去的花船对着秦晚瑟道。
秦晚瑟放下敲着茶杯的竹筷,素手掀开帘帐望了一眼。
外面画舫密密麻麻,灯光辉映之下,晃得她眼花缭乱,并没有看到什么熟人。
转念一想,她在这世上,又哪儿来的什么熟人?
出声低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满上一杯清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盏落桌,她两眼迷蒙,似是一层淡淡的雾霭,挡住了那原本的清亮。
追月伸手按住她还蠢蠢欲动的手,眼里含着几分担忧,“小姐,不能再喝了,咱们该回了。”
“是该回了。”
芽儿跟几个小孩顿时发出失望的声音,唯有狗子抿了抿唇,没有作声,稚嫩的眉眼中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
船舫靠岸,秦晚瑟起身走到船头,身形晃晃悠悠,却又恰到好处的稳住,看的追月心惊肉跳。
几个孩子被夜雨安排到了一处民宅,有两个年老膝下无子的夫妇照看着。
将几个孩子送回家,秦晚瑟立在旧的失了纹路的木门外,看着那几间茅草屋里亮着的烛火,纸窗倒印的剪影上,一对夫妇为了照顾几个孩子忙里忙外,目光也仿佛随着那烛火融化。
追月在旁边观摩着她的神色,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屋子,竟有几分羡慕神色,心下顿时了然。
悄悄伸了手,握住她被风吹的略微冰凉的指尖。
“小姐,我们回吧。”
秦晚瑟“嗯”了一声,主仆二人迎着月色,回了王府。
一跨进门,就看到夜雨身穿黑衣箭袖立在主道上,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二人,似是等候多时了。
“秦小姐去了何处?怎的现在才归?”他语气中带了几分责备。
秦晚瑟冲追月挥了挥手,示意她先走,上前一步,“随意出去走了走而已,这也要向夜侍卫汇报吗?”
夜雨垂首,语气仍旧有些发闷,“夜雨逾矩,秦小姐勿怪。”
看她要转去缀锦园,伸手拦住她去路,眉心皱着,“王爷在后花园等候小姐多时,劳驾小姐去一趟。”
秦晚瑟眼皮一跳,想起楚朝晟下车时跟她说的话。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月亮早已西斜。
他不会一直候她到这个时辰吧?
想了想那个别扭固执的男人,似乎……确实有这个可能。
终于明白夜雨为什么看上去气呼呼的了。
秦晚瑟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转而朝着后花园走去。
起初步伐有些慢,走到一半加快了速度。
楚王府的后花园十分简单,种着清一色如火的蔷薇。
月光洒落,遍镀凉亭。
凉亭内坐着的男人披了半身的银霜,屈着一条长腿斜倚在长椅上,月白的长袍与乌黑的长发随意落下,修长的手指抵着天君鬼斧神工的绝世俊脸,在一片红似火的蔷薇花海中假寐。
即便是阅美男无数的秦晚瑟,此刻也不免心底惊叹一声。
这男人,堪称造物主的巅峰之作。
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迈上凉亭台阶时,看到了桌上摆满的饭菜,用瓷碗倒扣着保温。
男人眼睫轻颤,幽幽睁开双眼。
看到眼前素色衣裙的女子,眸光一紧,而后沉下。
“来的真早,本王道你明早才来。”
他话语中带着几分恼意,秦晚瑟不是听不出来,但是没有生气。
若是换成是她,等了人几个时辰,那人才回,怕是也要生气。
“王爷为何今日设宴在后花园?”
楚朝晟没有说话,起身双手一拍,挂在四周漆红圆柱上立马有烛光亮起。
一手撩袍角,坐在石桌前,看了秦晚瑟一眼。
“若是用过膳了,就回去歇息吧。”
谁知下一秒,秦晚瑟坐在了他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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