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他李陵目无君上,硬是要把诏令塞怀里当“放箭衣”,而是防箭的布帛一开始就准备的不多……也不可能多,真跟箭矢一样拉满个人均需,来个千八百匹,那就成了直接发钱了。
真把大农和少府当成傻子,把刘彻是予取予求的金猪?
李陵本人呢,又效仿“吴起吮脓”、大父广的遗风,和士卒同吃同住,经常性地将一些将率才能拥有的东西(就好比布帛,发给士卒作秀。
偏偏,这几日的作战烈度是那样的高,战场上一进一出,身上就插满了箭,护身布帛损耗严重。
如此一减一加下来,本就没准备几份的布帛直接在前日夜战后消耗一空,李陵不得不上了“诏书护体”。
也亏得昨日、今日白日的几场遭遇战没有中箭,让诏书破了个洞,不然,李陵就烦了欺君大罪了!
“陛下神威,岂是山野毛神所抗衡欤?嘶拉。”
举着诏令大声吼了一嗓子,李陵用箭镞戳开一个口子,把诏令缠在箭杆上,他不再顾忌夜间坑洼,催动宝马上前,和右贤王迅速拉近距离。
“驾驾。”
作为匈奴二王中的右贤王,他的马肯定要比李陵要好一点的,但夜间赶路限制马速的不是马儿本身,而是马儿到底有多大胆,或者说,“人马合一”的契合度。
显然,膀大腰圆,没有将骑马当作技艺来磨炼,宝马的主要作用是用来收集的右贤王不如李陵远矣。
“咚咚。”
一直拉进到二十步,李陵腰胯发力夹紧马腹,左手松开缰绳,双手端平弩,将上下起伏的右贤王匡进望山里,瞄准那不断跳动的后心。
习惯了一下右贤王的跳动节奏,李陵用力扣动弩机。
“嗡,嗷!”
驽矢击发,望山猛地向上一抬,再缓缓落下,视野重新匡到右贤王。
此时的他没了先前张开双臂,迎风招展的风骚,整个人紧紧趴伏在马背上,一只驽矢深深扎在大腿上,扭头看向李陵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恐。
“本王有撑犁庇护,怎么会有驽矢伤到本王?!”
“不好啦,贤王中箭了,失去撑犁庇佑了,大家快跑啊!”X2
“噗嗤,唏律律。”X3
小弟惊呼一声,却也没忘记右贤王,抽出刀子往三匹马的马屁股上一插,马儿吃痛嘶鸣,用生命透支潜力,马速再度提高。
“咚,咚咚。”
而李陵,却因为激发驽矢导致马速有所下降。
又是一加一减,双方拉进的距离重新拉开,片刻后,右贤王三人脱离了李陵的追击,钻进了火光大方的后营照射范围没。
“吁,唏律律。”
抬头望了望已近在眼前,规模倍于前中两营,显然不是一个人一匹马能独闯的后营。
李陵放下已经快要重新上好弦的弓弩,一把勒住缰绳,胯下马儿缓缓减速,恨恨骂道:
“马赶得的这么快,也没踩进坑里,那一箭也没要了你的命,胡狗胡狗,真是走了狗运。”
“吁,唏律律。”
紧随其后的陈步乐也是勒停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再重重踏到地上。
他缓步走到李陵身旁,指着前方连营数里,难免显得臃肿,首尾不得相顾的后营,有些心动地出言建议道:
“司马,胡狗后营虽大,但里面的胡狗互不统属,我们方才又斩捕了那么多贵人,若是能将消息传开,胡狗必然大乱,届时我寡而精,敌乱而乱,未尝不能一战破营。”
这话也不是完全的异想天开。
诚然,一百人和三万人的差距很大,大到三万人让一百人挨个砍头都能砍到手软,但三万人说的是总数,真正落实到夜间能迅速集结,投入作战的数量只有那么几千精锐。
而就这些精锐,当中还要分出王庭和众贵人两方面,真正誓死作战的只有王庭直属,也就是这几千精锐的一半。
更重要的是,李陵部此刻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人,是抓捕/斩杀右贤王。
换言之,只要李陵部能不断击穿前来防守的匈奴士卒防线,不让人阻碍到抓捕过程就可以了。
“嘿,说的简单,那可是三万个持刀握铤的兵士,不是三万头猪。
“一旦我们在追击——抓捕/斩杀——突围这一系列作战过程中出了一个小岔子,那我们这百多人就跟颗扔进水潭的小石子一样,听个响就没了。”
瞥了眼已经开始幻想回长安骑大马,挂红花游街的陈步乐,李陵把弓弩往他怀里一砸,没好气地说道:
“嘭,你小子当然不在意。因为对你们这群腌臜泼才负责的,回去后一家家捧着尸骸上门,挨任老贼骂的是我。
“先前死伤了那么多人,某家就头疼得了不得,这回再扔进去一百多,你把我逼死得了!”
“咚咚,司马。”
听到这话,一众兵卒连忙驱马上前,一边拍打着被嚷得有些蒙圈的陈步乐,一边开口呵斥:
“司马莫恼,跟着夯货生什么气,不值当不值当。”
“是啊司马,这夯货也就干个传话的力气活,真让他建议,那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句中听的都没有。”
陈步乐:(▼皿▼#)
听着他被众人声讨,李陵心中的火气也就散了。
他扭过身,幽幽地看向几十步外,人头攒动,像是在迎接右贤王的后营营门处,深吸一口气,提起不知何时换上的“李”字大旗向后一挥,沉声道:
“放慢马速,慢慢走,看看能不能再诱出一股追兵来。”
“诺。”X235
右贤王追击一事后,问询赶来汇聚的汉军人马越来越多,竟已破了二百。
说实话,如果不是手头兵力总数有限,新一批归义胡骑还没有整合完毕,李陵是真的有心携连胜之威,和最后一座后营磕一磕,完成连破三营的成就。
正如陈步乐所言,敌众多而乱,我军寡而精,出其不意之下,赢面不小。
陈步乐:(⊿)你刚刚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应了一声,兵卒们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打起火把向后徐徐退去。
“咚,咚,咚。”
在这期间,不断有星星点点的兵卒从后方抹黑赶到,问清情况后,汇入这条红色“江河”中,江河愈发浩荡。
当然,这是在汉军的眼里,在匈奴方眼里就变了味道……
“蹬蹬。”
进了营,上了墙,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将校、兵卒一围,自身安全重新得到了保障,右贤王一改逃命时的坦诚,又端起了“贤王”架子。
不顾自己走路还在瘸的事实,跳脚指着缓缓撤退的汉人詈骂不止:
“这汉狗着实可恶,趁我军不慎攻下两座营寨,兵逼后寨。
“如此‘大功’,还敢整军徐行,耀武扬威?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呐!”
“嗯嗯,汉狗不畏贤王威重,真是该杀!”X17
将校们连连点头附和右贤王的说法,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心里也是实打实地鄙夷李陵的诱兵之计:
“嘁,汉狗这几乎是亮明了牌子,吸引人来追,傻子才会上当。”X17
“啪,此时不出兵,还要待何时?
“后营数万兵,十余将率,谁愿出兵,将那汉狗斩于马下?”
胖手用力一拍墙垛,右贤王成了那个上当的“傻子”。
“……”
将校顿时拉长了脸,难堪地对视一眼,暗自交换了几个眼神:
“呼衍雄风烈,汉人南逃塞。此时正是呼衍老兄大发神威的时刻啊,老兄快去吧,某必温酒待兄归来。”
“兰氏之聪慧响彻南北,用兵是一绝,匈奴游骑交给你兰氏才能发挥出离合,来去如风之势,兰弟,你去。”
“……”
今夜后营并没有和汉人碰过,将率们没有亲自交过手,不清楚汉人在野战中的表现。
可大家又不是傻子,汉人到底有多猛,那两座失陷的营地和暴跳如雷,刚刚从屁股上拔掉驽矢的右贤王已经说明了一切。
谁也不愿意就为了让胖贤王出一口气,就去拿命拼。
不过,右贤王的要求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拒绝的,尤其是对“不战而逃”的某人来说……
“兰卿,本王让汝持金牌来此募集援军,可战之兵几何?此番可能出击,可替本王毙贼?”
右贤王那阴测测的话语在耳旁响起,被吹捧“用兵一绝”的兰氏贵人虎躯一震,在一众将校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贤王。”
朝着右贤王拱了拱手,兰氏贵人深深一拜,尽最后可能劝道:
“此时已是卯时五刻,天将明,何不待天明收拢完败兵后再出营?
“若贤王允我天明出营击汉兵,我敢以刀割面发誓击贼,不胜则死。”
“天明,天明汉人就退了,你上哪里找汉人?难道要像昨日白日一样,继续分兵钻林子让人挨个击破吗!”
胖脸一沉,嗓门一尖,右贤王死死盯着兰氏贵人,眼中的怒火几近喷发。
在屁股上挨了一箭后,自觉脸面大失的右贤王,他现在看谁都像是看在嘲讽,尤其听不进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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