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谁让贵人名头给人的压力太大,百长还勉强能哼唧几句,小什长什么的就只能束手听令。
“是哪几个士卒最先挑的事?”
“龙套一号,龙套二号,出列。”
在什长的呵斥声中,两个脸色难看的士卒从人群中走出。
“扰乱军营,把他们砍了吧。”
“天使”摆摆手,很是随意地说道。
“刷,噗嗤。”X2
不待什长开口劝阻,两边各自冒出三五个想要讨好贵人的狗腿扑到龙套身上,刷刷两声,手起刀落,鲜血喷涌,人头落地。
“先单于有言,拔刃尺者死,其人拔刃何止尺余,当死。”
拍了拍手,用冒顿单于定的发给自己的杀人行为做注脚,“天使”脸上挂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他指着那两颗死前震惊不已的人头,轻松笑道:
“你们瞧,这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
“大人英明!”X8
“狗官!”X171
面对这种裁决,什长们沉默不语,狗腿们高呼英明,士卒们咬牙切齿,流于表面的纷争平息了,但内里潜藏的暗流却愈发汹涌了。
“都散了吧。”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掌声,“天使”心情欠佳,厌恶地看了士卒一眼,带上这队的三名败兵,摇着头离去。
“唉,这批兵士不行,搁我们那批,遇到这种事早就操刀子砍了。”
……
“哗啦。”
帐帘掀开,一名名被打扮得干干净净的败兵走进大帐,在收留自己的百长身后站好,接受贵人的审视。
明明已经坐在那等了多半刻钟,贵人还是如先前那般神采奕奕,看向败兵的目光中偶尔还有精光闪过,让人摸不准他的底,进来的五位百长不由收敛起那因外出放风而稍稍肆意的内心。
哪怕是得知手下被一个小小护卫狗仗人势砍了两个,憋了一肚子火的八百长也十分从心地低下头,放弃了讨个说法的打算。
既然打不过狗身后的人,那也就只能让狗欺负了。
“……”
扫过帐内众人,在属于一百长的空位上顿了顿,又细细打量了站了一圈的败兵,贵人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正常。
“诸位,此处就有一十七位败兵,而我军被破三队,还不知流落在外,不得和同袍相见的士卒有多少,这些都是因我指挥不当导致的。”
开口就是一声长叹,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贵人一改方才推卸责任之态,借败兵发挥,一把将过错通通揽到自己身上,举着粗瓷碗说道:
“诸位,且饮满此碗,敬千千万万为大匈奴奋斗的士卒。”
祭奠用的都是酒水,实在不行用醪糟,你用清水是什么路子?
“……吨吨吨。”
行吧,你是老大,你说啥就是啥。
对视一眼,几名百长端起几案上盛满水的大碗,仰脖一口喝干。
热汤入腹,那因站在帐外吹冷风而冰凉的肚肠顷刻间温暖起来,浑身暖洋洋的,让百长们舒服得直哼唧。
“不错哎,这热汤真带劲。”
“是挺带劲,暖和喂。”
“哼哼。”
身子一暖和,外加整个人舒舒服服的,话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只是可怜了那十几名败兵,只能干看着别人喝热汤暖身子。
“区别对待,我不服。”
“嘿,别看你们现在对我不屑一顾,待到王师扫灭右贤王,你们这些匈奴余孽都得给我跪下求饶!”
许是见到了熟悉的面容,又随着汉军三战皆胜,二五仔们对贵人和百长们的畏惧越来越低,他们甚至开始当着面交换起眼色来,没了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都收着点,别做的太过了,这还有人呢,一旦被发现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此地之人非吾类则吾敌也,吾类一十又七,吾敌七人,何惧之有。”
即便有还抱有戒心的二五仔开口劝阻,也被其他那些二五仔嗤之为小题大做,不以为意。
我们这六个二五仔加上发展的十一个穷苦大众,对付一群吃香喝辣的百长、贵人还能出事?
要不是王师命我潜藏,就现在这个情况,我等一举杀出,百长、贵人具为之虏矣。
“照我说,这些自个吃香喝辣,不顾大家死活的狗官,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剥皮抽筋,以告众氓在天!”
其中,以那位被煮熟的二五仔最为切齿,最为痛恨。
“剥皮抽筋太过残忍,还是点了天灯吧,看他们一个个肥得流油,能节省好大一堆牛羊粪和柴木呢。”
其他二五仔纷纷附和,情绪显得十分激动。
毕竟这群家伙以前都是对老爷低头哈腰的顺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汉人撑腰(其实是二五仔/李陵忽悠人,他们没有能力做出安全保证),他们自然是哈的腰直了,说的话也硬了,就连看老爷的目光也不再是九分畏惧一分痛恨,是在看一群注定灭亡的死人。
这种翻身的快感让人欲罢不能,即便是在搞敌后,他们也是一个个的鼻孔朝天,用力过度地表现出一副“我不怕,你们就是冢中枯骨”的神情,以至于忽略了一些东西……
“不可,此乃险地,怎能如此大意……”
“啪,别说了,他们现在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越是说,他们就越是跟你对着来。”
冷静二五仔还要再劝,就被身旁人摁住了手臂,用力握了握,低声道:
“你先在这盯着他们,别让他们闹出事来,我找机会溜出去找首领,首领已经发动了好几十人,快要当上第十百长了,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好。”
点点头,压下腹中的劝说之言,从嘴里吐出一个“好”字,就被同伴拉着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做出了疏远之态。
这一切,贵人借助碗中倒影的人影,看得是真真切切。
“咚,吃我大匈奴的食,却在为汉人干活,真是该死。”
弹下碗边,碗中泛起波纹,打乱倒影的人影,贵人低垂眼帘,压下满腹杀意。
“贵人!”
一位大胆的百长端着粗碗,主动和贵人攀谈起来:
“这冷风吹的天,喝一碗热汤还真是赛过活单于啊。”
“既然喜欢喝,那就多喝一点,吨吨。”
一口热汤下肚,贵人不见半分杀意,笑着打开话匣子和旁人闲聊起来:
“你我具是贤王麾下,为了大匈奴是风里来雨里去,南下和汉人拼过命,北上和丁令见过血;东边讨过乌孙,西边伐过乌桓,我还能亏待诸位不成?”
“啪,来,给我倒上。”
把碗往几案上一磕,示意身后的败兵倒水,满脸通红,冒着热气的百长转过身,用力拍着几案,缓缓转头扫过众百长,粗着声吼道:
“贵人说的对哇,为了更好地在贤王麾下效力,大家都喝!”
像极了后世你不喝酒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我我……就让你看不起了的劝酒口吻。
“吨吨吨。”X4
没谁说自己连热汤也喝不了,四名百长都是端起碗一口干。
“哗。”
帘帐再次被掀开,裹带着冷风,脸色阴沉的一百长大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锐利目光扫了在座众人一圈,才冷哼一声坐下。
被目光一扫,这些给百长们添完水,还没站好的二五仔们心中不由一紧,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藏的解手刀,竟已经起了厮杀到底的想法。
这就是可悲的一点了,明明嘴上说着不怕不怕,但他们刚被“策反”没多久,那卑于人下的心态一时间根本就摆脱不了。
面对吃喝玩乐的百长还能放言“取汝狗肉”,一旦面对展露出威势的百长,他们就不免胡思乱想,觉悟低的家伙甚至会不打自招。
就像现在这样……
“贵人,我招,我都招,是他们噗嗤,啊蹬蹬。”
一柄深深没入大腿的解手刀打断了他的不打自招,这名临时反水的下线竟嚎叫一声,不顾血流不止的大腿,踉跄向前,掀翻几案扑在大帐中间。
“啪,他们他们都是被汉人在战场上俘获后,为了活命向汉人投诚,混入我军的二五仔。”
爬在粗瓷碗碎片遍布的地上,无视了手掌被割出来的口子,指着那群或恐惧,或兴奋,或早有预料的“二五仔”,他声如泣血地指控:
“贵人您之所以连吃败仗,不是因为汉人有前后眼,提前预判您的指挥,而是有内鬼在泄露情报,故意留下印记指引汉军!”
“……你的人?”
“不是,我还没来得及。”
和一百长交换下眼神,贵人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错愕。
“不是你不是我,奇了怪了,难道还真是不打自招?”
“算了,管他是什么,只要确认了二五仔身份就好,没了这层确认,乱杀士卒很容易引起骚乱。”
贵人很快调整好表情,低头看向爬行的投诚士卒,恍然大悟地说道:
“怪不得,我说呢,我一分兵搜寻汉人就出现,还能找准分兵的准确方位,我一回师聚拢汉人就消失,避过重兵汇聚之地。”
“闹得汉人明明只有一百人,一直没被消灭不说,还越打越难,我军反而越打越少,原来是有内鬼啊。”
虽然事情的发展并没有严格按照贵人的预期,但这变化,总的来说还是一件好事,省了他一番口水。
“嘿,让汉人的内鬼混入了大帐,我们却在讨论如何对付汉人,这这是多么可笑啊。”
二百长突然嘿嘿冷笑着开口,并说的大家无地自容,只好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刷啪,诛内鬼,护贵人!”X4
狗腿百长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子,一脚踹翻几案,瓷碗碎了一地,红着眼睛吼道。
面对这种威势,二五仔群体又是一阵骚动,又有人坚持不住,想要不打自招了……
“不,不贵人,我没有,我是被他们骗了噗嗤。”
一截刀尖从投诚士卒二号的胸膛冒出,话语戛然而止。
“哗,还有谁想反?”
约摸二尺的短刀抽出,在地上甩出一道血迹,煮熟二五仔看向周围那些下意识向后退去,远离自己的同伴,大声嘶吼: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居然还对贵人报以幻想,想要反水不被追究?”
“刷。”
染血刀尖指向还在安坐的贵人,煮熟二五仔厉声喝道:
“为今之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绝无第三条路!”
“……刷刷。”
沉默片刻,还在犹豫的二五仔们下定了决心,纷纷抽出藏在怀里的利刃,眼神不善地看向贵人。
……
[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大者死。狱久者不过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匈奴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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