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曹放手这么一挥白练一出,刺目的血红大字呈在众人眼前,近处围上来的年轻学子们每一个都正气凛然横眉冷对面前的沈迟。
沈迟双眉一挑,顺手拿起手里满是血污的帕子在额前擦了一下,这样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难免有几分狼狈,几个年轻些的学子沉不住气,嘴角上都带了些许笑意。
“嫌犯文非吾早已被拘押,沙洲府已出具了文书送呈刑部,何来逍遥法外之说?”
沈迟声音里带了威严之气,转头看向段庭。
“你掌管沙洲一府刑名案狱之事,你来说。”
攫欝攫。段庭惶恐跪地,回复道:
“大人恕罪,文非吾确是下官亲自监管收押的。”
“但是这些学子们言语之中对文非吾一案疑问颇多”,沈迟挥袖在身前一扫,转头冷眉喝问段庭:
“这案子的审理过程中你有否违规操作?”
说罢跺了一脚狠狠甩袖,“我教过你,无论嫌犯是谁,人命最大,你难道都忘了不成?”
咿——
曹放和不远处拢起袖子看热闹的白胡子老者同时眼皮一跳,这话头不对啊。
厺厽 品书网 vodtw.org 厺厽。果然段庭神情之间惶恐更甚,“文非吾一案是下官和布政使沙大人同堂共审,沙大人明察秋毫断出真凶,此案审查过程绝无问题。”
曹放摆手又上前一步,抬高声音打断他们。
“我等当然不是质疑这案子的审查。”他疾声否认,这沈迟和段庭一唱一和故意曲解他的问话。
“既然是人证物证齐全的刑案,为何特地派来钦差沈大人前来复核?方才段大人也说了,查案没有问题,嫌犯也已拘押,既然沙洲府地方上做的都对,何须沈大人再特地前来复查?”
他的声音陡然地又往上提高了许多,在人群中大喊:
“难道只是因为案犯是当朝凤阁阁老之子,比我们寻常百姓们的性命更加重要,因此朝廷才慎之又慎不愿意杀人犯偿命吗?”
此言一出,人群里适时响起中年男女的哭声,死者白秀才的兄嫂双双跪地大哭,口里还喋喋不休地喊着:
“是哥哥没用,就是个拉大车的,一丝体面也没有,连你枉死了也白丢了一条命。”
“人家大家权贵,杀了你也不愿意偿命,你一个平头百姓,死了也白死!”
沈迟举起双手大喊,“当今天子公正清明,断断不容有冤狱出现。”
他说着又跳上石头高声道:“人命没有贵贱,如果有人犯法,是唯一可倚仗的凭据,无关权贵还是平民出身。”
他拉起身旁小图的手举起来,“今日我在此地,各位谁有冤案错案现在尽可前来说明,我们统统录入重查!”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人群后方一阵轰然,人群开始骚动。
白胡子老者一个眼神递过去,有差役和平民装扮的人无声混入后方人群,如同一把梳子上的梳齿,随着他们的走动,原本混乱如同毛躁发丝的人群又渐渐驯顺,人群后方的骚动在慢慢被平复、隔绝。
曹放知道自己这一问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在这只前年老狐狸面前,自己只能慎而又慎才能达到想要的目的。
他先向沈迟鞠了一躬,“曹放先在这里代沙洲府的百姓们谢过沈大人,不过,沈大人并没有回答在下的问题。”
他敛容正色,看定沈迟道:
“正如段大人所说,文非吾一案的审理自始至终毫无问题,又何须派沈大人到沙洲复核?沈大人来沙洲究竟是做什么的?”
“曹放是举人?”沈迟竖眉,声音里带了几分恼怒。
众人皆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发问,曹放也有些懵懂,点头应了声是。
沈迟看着他的眼色便有些不善,似乎是重新认识他一般,将他从头到脚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曹放被看得心里发毛,捏紧拳头又问了一句,“如何?”
沈迟轻哼一声,“我是想说,会试之前你还需要多读些书,不然,以你对大宸律法所知所见,恐怕中了进士也很难做个安抚一方民众的好官啊。”
“多谢沈尚书为在下指点迷津”,曹放躬身一礼,面上神色淡然,“据在下所知,沈尚书仿佛也是举人出身,乃是我大宸开国以来仅以举子身份便执掌一部堂官的第一人呢。”
此言一出,人群里便有一阵哄笑。沈迟的经历是独一份,会试连续两次落第不中,在一个小县衙做了半辈子仵作。他这样的经历,方才指点曹放在会试中需要多读书确实有点可笑了。
沈迟当然没有笑,他的眼中释放的光芒令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来自长者的威压。
“是啊,我沈迟为何会是以举子身份当上一部堂官的第一人呢?正是因为我对大宸律法可以如数家珍,手中从未出过一次冤假错案。可是,同为举人,曹放你呢?”
他转过身指着曹放怒喝,“只你这几句问话,我便知你对律法所知甚少。若是以你的学识也能在会试中第,老夫反而要替生民遗憾,你这种不懂大宸律法的书呆子,若被派往地方掌管一地一县,那才是生民的灾难!”
曹放本是身后一群读书人的领袖,是为着痛斥沈迟博出声名以便往上爬的,哪知自己莫名其妙竟然被沈迟痛骂,在人前仓惶如狗。他气得面皮紫涨,额头青筋暴起,大叫道:
“沈迟,你说什么?我曹放是青鸾书院创立以来第一个中举的人,我的学识沙洲府众人心中自知,你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污蔑于我,可对得起自己身负的皇命和钦差的身份么?”
“哈哈哈哈哈哈……”
沈迟一阵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笑话,他眯眼看着曹放,脸上血污已经被晒干,黑红一片黏在面皮上,他面上褶皱处有些干裂的血块,显得狰狞又滑稽。
巘戅戅。“你连恩师都可以背弃,不惜聚众闹事欺骗民众对抗上官,只为让他速速赴死。你一个连恩师授业之恩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能学到什么学识?”
曹放面色通红,但却定力颇强,他面色沉痛懊悔,眼角竟然流出几滴泪。
“各位都知道得最清楚”,他话语里带着浓浓鼻音环视身旁的同伴们,“老师出了事之后,我日夜难免,恨不能替他生受了这牢狱之苦,替他背负这满城的骂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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