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玄阳》第一百六十五章 近乡情怯

    雁南飞，南飞雁，情难却，意难断。命源难觅，心丝纠缠。归去来兮，归来去兮，牵绊！故土难忘，故人梦魇，思念！故土是永远的思念。思念永远！
    兮渺立于白家上空，三人恭恭敬敬三叩九拜。这一别就是永诀，相见争如不见。兮渺泪雨滂沱。见还是不见？兮渺激烈地挣扎：“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各自安好！渺儿拜别故土、故人、先辈、亲人，愿各自安好！”絮飞飞咧嘴大泣无声。道生的眼睛泪光泫然。
    “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
    唯真诚的祝福……永远。各自安好！
    “渺姐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谁让咱俩随了只猴子呢？渺姐儿不哭不哭，咱俩都不哭！”絮飞飞抽泣，轻拍渺姐儿的背，轻声安慰。
    兮渺嚎啕中浅笑嫣然。道生终是滴下一滴沉重的泪！南飞雁内充满意、充满趣、充满玄！再见！或许再见！或许再也不见！或许刹那就是……永远！
    道生于化龙峰巅，在南飞雁内植入坐标星图。南飞雁是否南飞北往，星空为证。三人同时挥手，同时冥冥中觉得这就是永诀：与这一方天地、这一方生灵、这一方的经历、这一方的情、这一方的血脉、这一方的曾经，再见……或许……再也不见……
    情到深处自然‘无’，此‘无’非彼无，‘无’不是无，掩藏于心的深处，时不时于孤寂时取出舔一舔，吃个棒棒糖，吃个甜筒，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南飞雁、飞云、渺渺都仿照大型飞舟，刻有自动识别星空坐标星图的法阵，只要输入星空坐标、星图，即可自动识别，只需少量神识，消耗少量神魂之力。南飞雁内有谷殇前辈留下的茶具，虽不及絮飞飞的紫霞云烟几，朝辉夕瑶，也属上品。
    之所以选择南飞雁，主要是南飞雁对于三人有特殊的含义，且不说道生与絮飞飞，兮渺更是一只南飞不回的孤雁；一只一步三回首，依恋故土、依恋亲人的小狐狸；一个心有所属、不甘于命运、却又亲情难断的微弱生命。
    飞舟舱内，三人极少说话，盯着舷窗外的星空，各自想着心思。不时饮酒啃食挂绿。道生时间失去了意义，严格地说是时间失去了意义，有与无没有区别，研究的意义不大，甚至没有研究的意义。不同时空、不同星系、不同的人与事，不如深藏于内心深处，让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绪去处理，更有意思。
    无垠虚空的美景，修士早已审美疲劳，动辄几百上千年的游历，什么美景没有看透！主要精力是寻觅机缘与保命。
    凡人做梦都想成为修士，道生与絮飞飞曾经连修士梦都不敢做。如今成了修士，早已渡过最初的兴奋期，但是，他们依旧保持着一颗凡心，盯着窗外忽闪忽闪而过的颜色发呆，让思绪信马由缰，很享受。不用刻意思考此行的结果，不去刻意去思念想念，不刻意计较得失，兴趣来了，品一杯茶，思绪走了，便任挂绿红透、消失，想睡，便狂饮，然后酣然入睡……这也许应该可能就是神仙的日子吧！
    如果时间就是生命，珍惜时间就是珍惜生命，估计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修士的生命。
    事实上修士几千上万，甚至几十万年的生命，消耗无尽能量、资源，掠夺世界的本源，活着除了掠夺还是掠夺，他们是真的该死。可谁又该活呢?什么生命不是在消耗资源，对于宇宙世界来说，谁在真正的奉献？对于时间来说，什么生命不是在糟践时间？生命与时间，与世界到底该如何诠释?谁该死?谁不该死？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生？死的意义何在?生的价值到底是什么?……道生不是在思考，是这些念头像跃动的音符，在意识中闪现，不是作为修士的神识闪现，是作为凡人的意识闪现，此刻中玄阳活了，一个凡世的生命科学家活了。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蜉蝣?蚍蜉?孑孓？中玄阳？道生？我是谁?谁是我?你、我、他？我们是谁？他们是谁?你们是谁?我真的是我？为什么我想回去？回去以后可以干什么?不知道地球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们、他们还在吗？还好吧！唉！走一趟吧，活着回来很好，活着主动回去走一趟，了却心底的一番挂念。一切的一切终将被时间炼化。神经的生命，生命的神经啦！”
    道生其实清楚，他心底的疑问早已解开，早已被证实，之所以想拿到星空坐标与星图，主要还是想活着的时候，主动回家走一趟。没有目的，就是想回去走走看看。走哪里？看什么？没有目标对象。毕竟那里是他曾经的家，赖以生存、活命、精彩、痛苦、悲、欢、离、合、五味杂陈的家，看看走走之后，那个曾经的家会被其封印，估计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解开封印，当作最后的晚餐，也许是最后的早餐、午餐，也可能是下午茶。
    絮飞飞挂着泪痕的俏脸，神情呆滞，能否找到归路她不担心，能够找到归路更好，回去走一走，看一看，安慰一下自己。找不到也无所谓。这些年的经历不是梦，不管时间空间如何不同，地球时间终究在流逝。
    曾经的地方，是否还有自己的痕迹?是否还有人的记忆中，有我絮飞飞的影子?不知道地球上如何记录我逃离的事件，即便有记载，怕是相关书籍，也早在某个角落被积尘淹没。一代又一代不都是这样循环吗？像九谜、九意。
    絮飞飞曾经的地球生活，无忧无虑，没有大富，也无大贵。悠悠忽忽，循着大部分生命的轨迹运行，生、老、病、死是常识，偶有感慨感叹，不过亲人、熟人的一份情。大家都会生老病死，遇上了便遇上了，感慨感叹，不过生存生活过程中的调料而已。感慨感叹之后，继续生存生活。爱情？真情？荷尔蒙?友情?真性？利益？亲情?还是血源?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怎一个情字了得！怎一个愁字了得！怎一个困字了得……
    唯一一个稍显兴奋、向往的是兮渺，泪痕依然，倾天的楚楚，玄一般的可怜，故土难离，离了，期待亲人入梦。兮渺还有两条尾巴没隐匿。她不担心，稍微用点手段，凡人发现不了。
    她兴奋的是即将去往婆家，姑娘对婆家有天生的忐忑与向往，虽然前边有个婆，毕竟后边有一个家。兮渺更向往的是官人家的所谓‘文化’，那是真美，美得不可言说。她是真的想去走一走，看一看，到底是一方什么神奇的土地，孕育出了这些文化大能修士！
    “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太美，不让我的尾巴！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太美啊，几个字道尽了人世间的情意，万古沧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你们为什么不修炼呢？要是能活着见见面，该多好啊！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美啊，是真的美，极致极尽的美，远曰阳不及其万一！极致极尽的情啊，恐怕吸灵池都吸不干净！”
    百年孤独寂寞冷，千年情意绵绵心。佳人近在咫尺处，因何思念了无尽。三人百年孤独，千年寂寞之后，是无尽的思念、思恋……大家依旧望着舷窗外的虚空，没有回首。思念、思恋着各自的思念、思恋……安静、寂静、宁静、枯寂地享受着各自的思念、思恋……
    生命有太多的思念、思恋……或许正是为了各自思念、思恋……才有了希望，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才有了对未来的期盼……思念、思恋永远，生命的尽头难道依旧是无尽的思念、思恋?……思念、思恋是一支歌，思念、思恋是一首诗，思念、思恋是充满能量的一阙词，时间的长河里，或许应该可能全是生命的思念、思恋……
    南飞雁无灵，它没有思念、思恋，它只是寄托着道生、絮飞飞、兮渺三条生命的思念、思恋，思念、思恋是一种能量，溶入南飞的南飞雁，融于南飞的南飞雁的九谜内。形成南飞的南飞雁的九谜的骨、筋、脉、肉、血、形成南飞的南飞雁的灵，思念、思恋入骨入髓，入了三人生命的深处，尽管三人伸手可触，依然彼此思念、思恋……
    三人思念、思恋实际上没有具体的目标，没有具体的对象。兮渺永诀于故土、故人、亲人……她只是觉得莫名地想要思念与思恋，莫名地有一份情，于心底躁动，那份情像一滴血、一滴泪，不溶于九谜，只在心的最深处翻腾。
    絮飞飞与道生算不得衣锦还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后，所谓的衣锦，只是个一点不好笑的笑话，衣锦给谁看？给自己还是给别人看？别人看到衣锦，见到如同闺土一样的乡亲来上几句：老爷小姐，你们终于大富大贵了……然后继续唏嘘奉承，这样就满足了吗？没有衣锦就不返乡吗？无衣锦不返乡?实在混不下去了，‘乡’才是最好的归宿。别人踩也好，捧也罢，剔除‘乡’的其它韵味，乡可以让你续命。乡是自己生命最原始的凝聚，乡是生命希望最早的拓荒者；乡留有孩提时的一丝魂与神，乡保留着生命的情与恋，乡曾经拽下她养育过的生灵的一缕心……
    乡思乡恋一杯土，乡情乡意水中天。道生与絮飞飞想收回那缕深藏于故土中的神、魂、思、念、情、意……企图收回水乡里那份成长中的‘乡情、乡思、乡恋……’又担忧收走之后自己的思念、思恋、乡情、乡思、乡恋……没了根，失了水分，会枯萎、枯靡、枯死，最后会像天路台阶上的尸体一样化灰、化尘……所以他们俩忐忑、情怯……乡思乡恋一杯土，乡情乡意水中天。风诉衷曲尽呢喃，乡喜乡忧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