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慎回来晚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自己失踪又过了几天。
齐元慎拖着被温静华射伤的身子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陈国王宫门前正在进行火刑。
齐元慎嗤之以鼻。
但他听到,百姓们在喊陈晓林“吾皇”。
齐元慎的眼神阴冷下来。
人群之中竟有侍卫发现了他。
“雍王殿下回来了!”
百姓们纷纷从火刑场中回头,待看清楚齐元慎之后,许多人情不自禁惊呼道:“猎虎英雄!”
“雍王殿下!殿下!”
“太好了!这下就不用怕妖女的诅咒了!”
“我们有猎虎英雄!区区妖女的诅咒而已!”
齐元慎的目光越过失智的百姓,朝火刑台上看去,只见烈烈红焰之中,依稀还能分辨出来一个人形。
百姓们自发给齐元慎让开一条直通火刑台的路。
齐元慎捂着箭伤,脚步虚浮的走过去。
陈晓林满脸肃穆的瞧着他,语气难掩哽咽,“元慎兄,你平安归来了!”
齐元慎却并不配合他演戏,而是眼睛直勾勾盯着火中那个人形问道:“是谁?”
“什么?”陈晓林故作不知。
“我问你,”齐元慎回过头,双目直视陈晓林的眼睛,“妖女,是谁?”
此刻的齐元慎就像是一只被猎虎逼的走投无路的豹子,全身上下肌肉紧绷,浓浓杀气即将化为实质。
陈晓林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退。
“元慎兄不必紧张,烧死的人是货真价实的妖女,不是朕的姐姐。”
齐元慎被陈晓林口中那个“朕”字给刺了一下。
不过他还是不依不饶的问道:“我知道不是陈晓媚,我问的是,烧死的究竟是谁?!”
陈晓林脸上温和的神色淡去,拉下脸来答道:“我姐姐已被妖女害死,如今烧死的,当然就是妖女。”
齐元慎本就失去血色的面上更加苍白。
他焦急的追问道:“拓跋玉儿吗?”
还是···温静华?
“哦?元慎兄竟知道这妖女的身份,”陈晓林话中布满阴毒的陷阱,“原来这大梁妖女竟叫做拓跋玉儿。”
齐元慎当即明白过来。
他的眼神之中复杂难言,有清醒,也有同情。
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警惕。
齐元慎轻笑着开口道:“本王是知道此妖女的身份,因为本王在边境受伤,就是被她设计!”
围观百姓无不哗然。
“这妖女竟有此等本事!”
“幸好雍王殿下武义过人!”
陈晓林脸上仍然挂着笑,眸色却比这腊月的天还要冷。
齐元慎似笑非笑的沉声道:“就是这名大梁细作透露了本王的作战计划,令本王险些在边境有去无回!”
他竟将自己栽在楚凌恒手里的原因全都推出去了。
陈晓林面上难掩惊异。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强颜欢笑道:“元慎兄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齐元慎也不走心的笑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像带着嘲讽。
拓跋玉儿的尸体就在二人的暗暗较劲之中化为骨灰。
看热闹的百姓逐渐散去,陈晓林一番慷慨陈词之后也摆驾回宫。
唯有齐元慎,还一直伫立在那里。
他的伤口已经化脓、他的脸色泛着灰青,但他就是动也不动。
长公主府的侍卫见状上前来试探着问道:“殿下,我们回府吧?”
齐元慎的眼睛动了动。
“我可真是···孤家寡人。”
“殿下您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没人能听清。
齐元慎笑笑,按笑容却比万物凋零的深冬还要萧索。
“没什么,把骨灰收起来,找个干净地方撒了吧。”
齐元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大发慈悲,只是瞧着那侍卫将骨灰用罐子装起来之后,他的心情的确好了些。
回到长公主府,一草一木皆是他那日离去的样子。
就是温静华不在了。
她那么厌恶的想要逃离,逃走了,必然就不会再回来。
齐元慎脚步踉跄,却拒绝下人搀扶。
想要得到温静华,唯有攻下大梁。
齐元慎些许动摇的神色坚定下来。
他坐回自己的高坐上,对下面站着的人吩咐道:“前几日本王猎回来的白虎处理一下,加入白芷胡麻防风熬成汤药,本王要日日饮用。”
下人领命,默默退出。
齐元慎颓然靠在椅背上。
硬邦邦的椅背硌的他伤口生疼,但是他却不愿意喊人进来帮他。
一人枯坐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齐元慎才缓缓从高坐上站起身来。
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碍眼,高坐太矮,比不得龙椅恣意。
齐元慎找来一把匕首,脱下上衣照着镜子,自己动手,生生将腐肉剜去。
好几次,他都痛的昏死过去。
但是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还是会举起刀对自己下手。
如此循环数次,齐元慎终于将箭伤所造成的腐肉尽数除去。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爷,虎肉汤已经制好,王爷要现在饮用吗?”
齐元慎疼的直抽冷气。
他坚持着将衣服穿好,仿佛背后并不是鲜血直流的惨状。
“进来吧。”他平静的唤道。
下人开门走进来,双手端着的托盘内是一碗肉汤。
齐元慎伸手将碗端起来,对那下人道:“可以了,你出去吧。”
下人将托盘举过头顶,倒退着退出门去。
碗里的肉汤还冒着热气,齐元慎舀起汤匙,试探着抿了一下。
浓重的膻腥熏的人胃海翻腾。
齐元慎干呕几下,吐出来的只有胆汁。
兴许是温静华说的药方不全的缘故,他想。
但他如今已经穷途末路,除了相信这半幅药方,已别无他法。
齐元慎强忍着恶心,将碗里的汤肉一饮而尽。
比先前浓烈数倍的膻腥使他的胃连连翻腾,齐元慎赶忙捂住嘴巴,将翻上来的汤肉重新咽下去。
不知吐了几次、也不知又咽下去几次,齐元慎的胃里终于恢复平静。
他回头望向铜镜之中的自己,只见背上已被血液染透。
但令他惊喜不已的是,那被挖掉的血肉,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出肉芽
齐元慎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连连擦拭自己的眼睛,整个人都凑到铜镜跟前去看。
只见铜镜之中,那缺失血肉的狰狞伤口处,的确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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