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果果气若游丝,他腹部上的束缚越来越紧,如果可以掀开衣服他知道那里已经出现了淤青,他的头无力地垂在空中,看着下方的恶灵,恶灵胡乱地摸索已经渐渐停歇,有了一丝恢复的迹象。
他的那口血根本撑不了太久,恶灵即将重新恢复感知能力,而再拖累下去,他们两个谁都活不了。
而何孝本身就已经被感染,体力远远不是巅峰状态,何况程果果的重量实在太重,他能够将其拉在空中已经是格外勉强,在程果果无法用力的档口,根本无法将其拉到二楼!
淡金色的鲜血顺着程果果侧倒的嘴部缓缓向下流淌,一点点顺着下颚砸在一楼,他勉强将视线对准了上方的何孝,他能看到何孝已经坚持到了极限,那张铁青的脸色和抵着围栏的身躯,已经没有力气将他拽上去。
程果果的脸上没有任何懊悔与不甘,他浑浊的眼珠在这一刻变得清明,他艰难地启唇,鲜血流满了他的牙缝,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
“放…放手……吧……”
他充满了艰难与无奈的声音,在别墅之内不断回荡,即便声音极小极小,可是却每个字都砸在何孝的心头。
何孝的眼神中从来没有流露出对旁人生命的怜惜与不舍,竟然在这一刻出现了,他从来都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物,他道貌岸然坑害了无数的新人,他没有对谁的死亡动过情,可是今天,好像他的心态出现了变化。
也许是感受到本次任务的难度实在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也许是也与严言先前的死有关系,他竟然觉得今天有一些东西要比活下去更重要……
说起来似乎有些突兀和意外,像是不符合逻辑。
没错,确实不符合逻辑,即便是神秘人此时此刻在他的通讯器内疯狂的咒骂与呵斥,他竟然仍然紧紧地握着那栓在二人之间的绳索,那根救命绳索!
然而,谁都知道,这根绳索根本救不了任何一个人的命,甚至还会将他也拖累致死,可是他却完全舍不得放开……
不只是程果果濒死的惨状,同样是何孝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活下去……
成为神秘人的傀儡,他有运气有卑鄙地活了这么久这么久,他成为了报社最长命的执行者,可是他一无所有……他没有朋友、没有情感。
只有一个连告别都不敢说的母亲,可是自从他进入报社就已经与母亲成为了两个世界之人,他一直以为活下去就是人生的意义,可是在经历了许多许多之后,他发现这一路上他错过了许多。
看着被一根绳索拴住了两个命运,何孝的视线竟然被泪水打湿,何其相似……
他在许久许久之前,也不是孤身一人,也不是没有情感,最早的那一批执行者中,他明明可以救下那个女人……他一生中最为之敬爱的女人,可是那一次他放弃了!
他不只是处于畏惧,因为那个时候那个女人还有一线生机,可就因为他的放弃,他错过了人生的意义,直到现在孤独终老的结局!
何孝的双手已经布满鲜血,顺着绳索还流向了程果果,两处淡金色的血液有了一丝聚集的迹象,他没有放手,耳边神秘人的咆哮他已经完全忽略。
“死就死吧……死就死吧……老子…老子TMD……”
程果果的眼睛已经无力睁开,何孝的话语在他的耳边逐渐模糊,他还没死……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但是体内的血液已经几乎完成的转变了,因为那只恶灵重新恢复了能力!
那极强又极为特别的感知能力!
小姑娘重新凝目,它这一次望向的不是悬在半空中的程果果,而是二楼拼了命,甚至已经几近疯癫的何孝,一声透着无尽冰冷的话语,响彻在所有活人的耳中:“我发现你们了……”
这一次它的语调拉的极长极慢,好像真的在宣布二人的死期。
何孝在闻言的那一刻,就知道事情到达了终点,可是他不想放弃,他真的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他想看一眼人究竟可不可以战胜恶灵!
在身体全面僵硬之前,他依旧死死地攥着那根绳索,仰着头疯癫地怒吼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徐朗!!!!”
另一边三楼的徐朗,他的额头已经因为过度急切冒出了汗,他爆发了全部的速度冲向了公孙方清的房间!
他不是临阵脱逃,或许他真的该逃下去,以他的性格就应该不管不顾他们二人的死活,但是这一次他不想放弃,因为无论是程果果还是何孝,他们三个执行者是一队,现在还并不是走到绝境!
“十秒……再给我十秒钟,还有救,还有救!”
原本他还对如何搅乱恶灵的感知能力,有所困惑,或许说是找不到彻底根治的办法,而当他冲出三楼,看到程果果的血液可以将恶灵蒙蔽之时,却全然明白。
真正的躲藏,不是将自己的痕迹隐藏,而是要让恶灵无法再对他们进行感知!
而以他们的能力,尽管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法完全规避,因为人总是要留下气息和痕迹,唯有一种方法才能彻底奏效,那就是让恶灵失去感知能力!
这一点在公孙方清的房间内就已经出现端倪,恶灵是明确知晓徐朗位于房间之内的,即便是香气弥漫,阻挠了它的感知,可是就像此刻一楼大厅一样。
只要它原地蹲守,总有机会抓到执行者,因为他们没人能离开这栋别墅!
但是在公孙方清房间时,它的表现却完全不一样,它竟然在闻到香气的一瞬间,选择退出房间,放过徐朗!
那么一切就明白了,只要能够让恶灵的感知能力失效,它就只是一个没有五感的废人!
而徐朗快速跑回房间,就是要取回两瓶香水,他记得不是所有香水瓶都被砸碎,终归会有剩余,只要他用香水瓶砸在恶灵的脸上,让它失去感知能力,那么捉迷藏就会彻底终结!
这一路没有任何阻挠,他的速度奇快,很顺利地来到了房间,一把将倒在地上的衣柜挪开,右手在地上略做寻找,果然还有两瓶满满当当的香水瓶完好无埙!
徐朗抱着这两个瓶子,没有任何犹豫,立马转身朝着三楼楼梯冲刺而去,而在他出门的一瞬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走廊的尽头好像出现了一道黑影,可是眨眼即逝。
此刻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多想,开始原路返回。
而另一边的二楼,何孝无法转移视线,可是他身体内沸腾的血液告诉他,恶灵已经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距离他越来越近,他的目光只能看到下方的程果果。
程果果整个人像是凋零的花束,垂在空中微微打着旋,那半耷拉的眼皮之下只有浑浊和正在逐渐放大的瞳孔,也许下一秒死亡也绝非不可能!
何孝的心中疯狂嘶吼,“徐朗…徐朗!你还没想到生路吗?还不来!”
突然,他只觉得自己的右臂开始出现了一阵阴冷,一股另类的气息好似距离他很近很近,一个脆生的声音在他的耳旁炸响:“我找到……”
可是正当何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忽然耳边又出现了一声极为炸裂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就摔碎在了自己的身边。
他来不及去看,只觉得束缚自己四肢的力量竟然飞速退散,而另一侧迅速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把将他的腰间的绳索接了下来。
“生路完成了,游戏结束!”
何孝幡然转醒,恍若隔世,他的手粘着血液已经与绳索混为一体,当徐朗将绳索接过之时,他只觉得双手一麻,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两步,而他猛地转向左侧。
那里先前出现的阴冷,此刻全然消失,小姑娘恶灵原本的身影也陡然消失,只留下一小串青灰色的脚印!
而他猛然闻到了一阵极为刺激性的香气,一脚踩在了破碎的瓶子上,他无力地倒在地上,看着徐朗一点点将程果果拉了上来:“这……就是生路……”
噗通!
徐朗好在体力还在正常,但也废了许多气力,才终于将程果果给拉了上来,他抱着那无比沉重的身躯一起栽在了地上。
他在触摸到程果果身体的那一瞬间,一种不好的预感登时传来,他赶紧转过身,将程果果的身躯平躺,一把将他的眼皮撑起来,那瞳孔的涣散已经不可逆转。
胸口只剩下略微的起伏,甚至以肉眼不仔细看都很难发现,徐朗将手叠在他的胸前做着抢救。
何孝勉强地爬起身,将程果果的脑袋放在腿上,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脸:“兄弟?你TM争点气,醒过来!醒过来!”他的语气已经带着一丝无力,祈求般地看向徐朗。
徐朗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
可是他的话没说完,程果果忽然脸上焕发了一阵异样的润红,随后一股难以遏制的咳嗽,大量淡金色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他的呼吸像是拉风机一样,开始急促地倒气!
何孝抓住了程果果的手,胳膊不住地颤抖,看了一眼徐朗:“这是…濒死的情况?还是回光返照?”
徐朗沉默着,看着这一幕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再次咳出一大片血液之后,程果果终于呼吸顺畅了一些,他被鲜血浸染的脸庞,好像出现了一丝欣慰与畅然,目光在何孝与徐朗两边流连。
极为艰难地咧出了一个很是难看的笑容,带着勉强的声音像是被风拍打的沙粒一样苍凉:“我…活不到最后了……”
何孝面色一急,可是努了努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即将消散,这种感觉很痛苦!
“我救不了妈、救不了爸,救不了我的家人了……”程果果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随时要凋谢的花骨朵,即便他的样貌与花儿一点都不沾边,可是他才二十一岁,正是鲜活花朵的年纪,此刻的话语却满是无尽的悲凉。
何孝看到这一幕五味杂陈,他的也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淡金色的血液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下,一滴一滴砸在程果果的额头之上,同样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徐朗的眼神变得幽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程果果,只是颤抖的右手无不在表明他此刻的心头也并不是那么轻松……
程果果动用最后一丝气力,勉强将右手举了起来,他残存的意志像是老旧灯塔下的末了余光,明明极为黯淡,却像是能够刺穿深夜。
徐朗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某个本该坚硬如石头般的位置,竟被刺穿,他一把握住了那只手……
“我救不了,你们可以……帮我……我爸该死,可我是他的儿子,就让我替他赎罪……替他死……”
徐朗的眉宇间出现了一丝无奈,他看着程果果的眼神,重重地点了头:“这是我的承诺,我会替你完成任务!”
就在这一时,一道红光陡然出现,在无人察觉到来处的方向,直射进了一楼,那里陡然间传来了异常冰冷的气息,仿佛一尊格外恐怖之物,正在转生与复苏,连带着整个一楼都出现了时空的凝滞。
“走……我还有用……替你们拖延最后时间……”程果果嘴里涌着血沫,无力地松开了手臂,看向了一楼的位置,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徐朗的左手疯狂的抖动,他缓缓站起了身,而他将程果果还只剩下一口气的身躯,轻轻地挪到了墙边,让他依靠在墙壁上,扶着虚弱的何孝拼了命地逃往三楼。
一楼是恶灵的领地,二楼只剩下最后一个活人。
这个濒死之人,静静地等待着恶灵的来临,善与恶、生与死的意义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再有追寻的价值,他平静的眸子里逐渐倒影出了一只裹挟着黑雾的可怕黑影。
而他即将涣散的意志中,忽然意识人生最后的遗憾:
“如果人死之前可以有愿望,我想喝一罐冰镇可乐……”
……
程果果死了,最后的这一段话,我写了很久很久,我原本是想让程果果说让徐朗帮他照顾父亲,后来还是换上了这句话,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与报社中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程果果是个心机很重、城府很深的人,只是他也有直率、纯真的时候,没人知道那一种才是他自己,也许这两种都是,也都不是,这又是一个从本书开头出现,直到现在死亡的重要角色。
也是我这本书里,唯一一个偏好讨喜的角色,但是他还是死了……我写的心绪万千,我甚至没有怎么描写徐朗的情况,我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这种事。
诚如程果果所言:善与恶、生与死已经没有追寻的意义了,如果有愿望,简单些、纯粹些,比如只想喝一罐冰镇可乐,是很容易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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