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宁静。
劳累了一天的伊涅普卸下了外衣,正准备安寝。
帐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声音:“伊涅普大人,你快去看看吧!大事不好了,阿默德将军不知为何,不仅绑了鄂温大人,还抢走了前锋军号令符,领着几队人马出了军营!”
“什么?”伊涅普闻言心下一惊,并没有多作怀疑,披上外衣,匆匆走出帐屋。
门外报信的古兰人卫兵是军营里的传令兵里一名小官,此时正一脸焦急翘首往帐里看。
一见伊涅普出来,立即退远几步,右手搭在左肩上作了个扶肩礼。
“阿默德往哪个方向去了?”伊涅普急问。
卫兵立马回答:“哨岗的人说,他们好像是往黑水人的都城去了!”
“什么!”伊涅普又是一惊,旋即皱眉,骂道:“这个阿默德,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
说罢拔腿要走。
正这个时候,身后报信的卫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阴险的笑,取出事先藏在袖子早已浸过蒙汗药的布帕,急步跟了上去。
冷冷唤了声:“伊涅普大人!”
走在前头的伊涅普毫无防备,下意识扭头去看那个传令兵小官。
却在转过去一瞬,陡然被人用布帕捂住了口鼻,不由自主吸入一股药味。
伊涅普很快意识过来,想要挣扎可惜已经晚了,盯着卫兵的澄澈眸子里浮现一丝疑虑,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来不及开口说话,伟岸的身影便斜斜歪倒……
卫兵扶着陷入昏迷的伊涅普,面上尽是掩盖不住的得意。
这时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不远处的树影里走出来。
“这事你办的不错!”走在前面的阿默德十分满意。
卫兵冷笑,嘴上却虔敬无比:“身为阿默德将军的手下,能为将军办事是属下的荣幸!”
甜言蜜语对阿默德来说是最大的奉承,这个极度自命不凡的男人现在一心想要将伊涅普送走,继而取而代之。
望了眼身后那个瘦弱矮小的男人,沉声道:“为了你能施展你那个什么术,老子可是故意作了场黑水奸细混入我营区又逃走的戏码,动用职威追捕所谓的黑水奸细,将巡防卫兵都支走了,你必须得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完成你要做的事,并将伊涅普成功转移出去!”
“将军就请放心吧!保证万无一失……”男人看着昏迷的伊涅普露出了奸险的笑容。
与此同时,黑水都城城门。
这个夜晚实在太不同寻常,太安静了,眼下别说人的声音,就连风声和虫鸣都消失在了这片茫茫土地上。
赫连澈立在高高的城墙上,面对黑压压的原野,心头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稍低眉,喊了声:“银充!”
身为副将的银充立即上前,拱手道:“末将在!将军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今夜各处务必睁大眼睛盯紧了,古兰人一向诡计多端,免不了会趁夜偷潜进来!”
“是!”银充应声,正要下去。
赫连澈漂亮的眉头微皱,又补充道:“对了,交代各个卡口,一旦发现任何异动,无需上报,即刻动手诛灭!”
“末将领命!”银充说罢,匆匆走了。
正这时,城墙边响起一道轻快的声音:“赫连表弟有必要这么紧张吗?那群西域老鬼不都败北了吗?如今有西朝六万大军在,量他们也不敢轻易来犯了。”
赫连澈漂亮的眉头因完颜准泰口中那声“赫连表弟”而锁得更深,冷冷看过去,一双蕴含了万千星辰的眼睛迸发锐利寒芒,疏远道:“二王子,本将还有军务在身,二王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还请先回去,本将无心闲话!”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明显是在下驱逐令。
完颜准泰停住步子,一张平庸无奇的脸轮廓粗犷,继承了八九分黑水汗王完颜宜里布年轻时候的模样,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汗王父亲面前受宠的主要原因。
此刻看着赫连澈,面上表情滞住,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初,转了个身面对城墙外黑茫茫的原野,笑道:“表弟是否过于神经紧张了?你瞧瞧这外面,连声虫鸣都没有,又怎么会有伏兵呢?”
那双包含了浩瀚星空的眼睛仿佛覆上了一层寒霜,冷漠道:“还请二王子莫要用这个称呼来称呼本将!毕竟本将此番是代表西朝支援黑水的,与二王子并不熟络,不好胡乱攀扯!”
闻言,完颜准泰转眸看着赫连澈,仿佛故意的,又道:“表弟不会是还在记恨赫连姑父的事情吧?”
赫连澈沉默,浓密若鸦羽的眼睫轻颤,一双手握紧成拳。
完颜准泰笑开,若有深意盯着他:“我父汗又不是故意杀他的,古往今来战场上只有输赢敌我,不论关系亲疏……再说,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如今你不也在替我父汗守疆护土吗?陈年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二王子慎言!”赫连澈蓦地提高音量,缓缓抬眸看向完颜准泰,一双眼里尽是涌动的雷霆,一字一句道:“本将是西朝臣子,只会守西朝的疆护西朝的土,如今不过是遵从皇令,支援黑水罢了!”
“表弟若执意如此认为,我也没有办法。”完颜准泰故作无奈,耸耸肩。
话听在赫连澈的耳朵里却像是挑衅:“二王子,本将再说一遍,本将在黑水仅仅只是作为西朝的臣子,并非是二王子的亲戚,请二王子还是谨守两邦礼交,莫要逾越了才好!”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完颜准泰故意作出一副谦让姿态,“不过,我到这里来确实是有事的。父汗准备了宴席,让我来请你,随我一道去吧!”
话语稍顿,一脸暧昧地笑起来:“父汗听说你已过弱冠,却迟未娶亲,这不……一口气物色了十几个在我们黑水顶貌美的女人,准备给你挑选挑选呢!当然,你若是满意,今夜这些红袖也可以一并送入你房中为你温酒暖床,想想看……此事岂不美哉?”
完颜宜里布想要趁机笼络赫连澈的目的过于明显。
而完颜准泰鞍前马后完全是为了博取汗王更深层次的宠信,一切都是为了夺储的必要手段罢了。
只是他自以为以女人套近乎就能换来赫连澈稍稍缓和的态度,没成想拍马屁反倒拍到了马蹄上。
赫连澈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表情紧绷,转过身去不愿意再多看完颜准泰半眼。
用疏离冷漠的态度拒绝道:“二王子回去吧!本将军务缠身,恐怕无暇陪汗王共进晚膳!还有……”
话到这里,才肯睇他一眼:“谁说我没有娶亲的?我已有明媒正娶的夫人,汗王与其为我费这个心,倒不如多想想如何应对难缠的古兰军队!”
话到这个份上,完颜准泰自知讨了没趣,也不再强求,愣了片刻以后,笑道:“赫连将军如此兢兢业业,实在是西朝的福分,亦是我黑水子民的福分!不过,我还是想提醒赫连将军一句,此时夜深,古兰人的军队远在百里之外,就算你这么死守,墨守陈规未必能换来结果,反而是徒劳无功。不信你瞧……”
转而面对黑茫茫的原野,似笑非笑道:“这底下风平浪静,连只蛐蛐都没有,就算是个黄毛小儿也能判断出底下不会有敌军出没,赫连将军如此愚拙死守,费时费力枉做功夫,难道就不怕军心涣散,怨声载道?”
完颜准泰是故意在煽动周围兵士的情绪。
赫连澈不气,反而冷笑出声:“不知道二王子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兵不厌诈和防范于未然?”
不待完颜准泰回答,勾起唇角,继续道:“况且治军一事,只看结果!双方交战,胜了便已说明了一切问题,若败了……”
赫连澈看向完颜准泰,仿若精裁的性感薄唇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败了才说明军心涣散,治军儿戏!”
弦外之意直指黑水军队,谁不知道黑水军不敌古兰人?若不是靠着毗邻西朝才换来庇护,只怕此时的黑水早已改换了朝代。
本想讽刺赫连澈的,没想到自己倒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完颜准泰再次体会到了自找没趣的感觉,终于讪讪一笑:“既然如此,那赫连将军继续,我就先告辞了!”
完颜准泰离去。
赫连澈不看他,只将目光放去了远处。
良久以后,深邃的眼眸终于一点点变得悠远起来。
干净若玉筷般的手指从怀里取一只由青丝编织而成的同心结,这是她的发,是当初他亲手从她的发间取下的,大婚当日,他本想在一切结束后就将这只“结发同心”交给她的。
如今,却只能对着她的这缕发一遍遍回忆着二人间的点点滴滴。
清俊如谪仙般的面容上浮现出深深的思念,温沉的声音因沾染了情绪而略微沙哑:“青鸢,我已经来了黑水了,可是……你在哪儿呢?”
冬日的夜晚,黑水低垂的天空被堆积的乌云布满,这让此刻的寂静看起来像是狂暴前最后的铺垫。
只有属于这片土地的人才知道,真正的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了,一场狂沙暴风以后,等待他们的将是铺天盖地的雪白及旷日积晷的寒冷与饥饿。
赫连澈就这样静静立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听远处依稀传来银充的厉呵声:“有古兰人偷袭,快放火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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