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零落处,妖娆妩媚的血红花海随风轻轻摇曳犹此起彼伏的浪潮一般涌过来,轻轻摩擦着花海中女子垂落的衣摆。
刚刚烤了火,这会儿只感觉伤处湿痛难耐。
女子咬牙,将衣裳半褪露出缠着白纱的白皙双肩,此时伤处已经完全被血水浸透,豆大的冷汗层层沁出来,与血水混合在一起贴在身上仿佛与伤口长成了一体,不断有鲜血溢出来,白纱被染成了一种古怪的暗红色。
这个时间本是应该换药了,但出城时他们所携带的药品都在马车上,眼下距离马车极远,只有等陈三十的人将完颜纳其他们带过来再换药,现在只能先将白纱取下来简单处理一下。
这时伊涅普匆匆追来。
在篝火旁时,他清晰看到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本是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想突然在灯火阑珊处撞见女子半褪衣物裸露背影的场景。
男人面色慌乱,惊得打乱了原本朝她而去的步伐,急急闪身藏进半人高的灌木丛中。
发窘同时又在某种好奇心的驱使下,偷偷往她看去。
远处火光透过林间茂密的树木留下婆娑阴影,光芒如雾,将她腿边那朦胧不见形状的妖娆花儿映得如火热烈,而那半褪衣物的白皙双肩便如刚剥了壳还带着盈盈水珠的新鲜荔枝,一红一白之间形成了极为鲜明的视觉冲击,让人既有一种想要一品芳泽的欲望,又有着对野火的敬畏之心,两相比较,真是矛盾极了。
伊涅普不由看呆了。
叶凌漪皱眉,从腰间取下佩刀退去刀鞘,寒光微闪,一手捉住左肩缠绕的白纱,一手把佩刀架上左肩,正准备割断纱布取下来。
然而她的一系列举动在伊涅普的角度看来,完全像是在引刀自刭。
“等等!”男人面色骤然沉重,厉呵一声。
叶凌漪惊了惊,停下手中动作,下意识扭头去看。
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起身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却因背光一时没能瞧清他的模样。
叶凌漪眯起眼眸,凝神望去,待他走近才知道是表情严肃的伊涅普。
匆匆将半褪的衣裳捂住胸前,叶凌漪柳眉倒竖:“你这浪荡胡人,怎么这么无耻!竟躲在暗处偷窥!真是个登徒子!”
伊涅普不变面上的严肃,冷声道:“不偷看怎么知道你要自杀?你到底有什么事想不开?不就是被男人抛弃了吗?屁大点事也值得你一个铁骨铮铮的去寻死?”
“你……”
叶凌漪刚要反驳,突然愣住。
自杀?被男人抛弃?铁骨铮铮?
这胡人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她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茫然垂眸,看见自己手里的刀,叶凌漪沉思片刻终于想明白了。
原来她举刀本欲割开纱布的动作却被他误以为是要自杀。
“你是不是臆想的太多了?”叶凌漪不由大大翻了个白眼,又道:“你这么喜欢看女子怎么不出去找一个愿意给你看的?怎么?这会儿又不怕我毁了你的清誉?”
伊涅普原本似冻结的表情微微讶异,明显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叶凌漪无奈,霍然提高音量斥了声:“还看?还不快转过去!”
“哦!”醒过神的伊涅普闷闷答了声,依言乖乖转过身去。
叶凌漪拿他没办法,很快割断左肩上的纱布,迅速将衣物穿好,方才那湿痛难忍的感觉退去不少,整个人都轻松了。
转身,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眼前男人山一般的背影,探究般道:“说实话,你是变态吧?是不是经常这样偷看女子?”
伊涅普不太精通中原文化,但却依稀能感觉到她口中的“变态”二字是在骂他,情急之下立即发声为自己辩驳:“胡说,我看过的女子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话音落下,猛一转身,湛蓝色的眼眸赫然撞上女子娇俏容颜。
她正眯着眼睛,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伊涅普将她凝在眼里,心神不知怎的犹如一潭静水突然泛起涟漪,微微乱了片刻。
丹红色的薄唇紧抿,慌忙转移视线,这才看到地上有染血的白纱,惊讶:“原来你……你是受伤了?”
叶凌漪不说话,脚步逼近一步,清水般的双眸泛着泠泠微光,仿佛要透过这副妖孽的皮囊看穿他的灵魂。
伊涅普心尖猛地一颤,喉头上下滚动,略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笑道:“刚才我恰好经过这里,看到你举刀,还以为你要自杀,实在唐突了。”
“哦,恰好经过这里……”叶凌漪的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斟字酌句,指向灌木丛,“你就是躲在那里恰好经过的?”
这下伊涅普就尴尬了,这个一向精明的男人突然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好在叶凌漪并不打算与他计较那么多,反正他也不可能看到了什么。
于是轻蔑一笑,收了刀走了。
伊涅普呆呆目送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瘦小女子走远,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急急追过去解释说:“我真的是因为怕你发生了什么意外才跟着你的,不是存心偷看……”
夜色如水,无声将寒露灌进天心居一角。
赫连澈伏在案前,案上摆着一叠军机公文,原都是成姱辖部之事,自从成姱落大狱以后,李元麟便将这些事全部移交给了赫连澈管理。
眼下这些便都是今日各处呈上来,需要在今夜全部批阅完毕的。
可提笔蘸墨,双眼定在字里行间,漂亮的眉头深深锁紧,握笔的手却迟迟落不下去。
“在想青鸢吧?”熟悉的嗓音响起。
赫连澈握笔的手微抖了抖,多余的墨水趁机从笔尖坠落,滴在公文上瞬间晕染开一片墨迹。
“看看你,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巫远舟倚在门边。
赫连澈看过去,深深锁紧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十分嫌弃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怎么又来?”巫远舟气结反笑,从身后抱起两坛酒,走进屋子,“我还不是怕你一边被军务压迫纠缠无法脱身,一边又想着青鸢的事情,心中抑郁不得纾解,怕你疯了怕你想不开才想着来找你喝酒,敢情你还不乐意,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你看我像疯了?像想不开吗?”赫连澈瞄他一眼。
巫远舟马上把酒坛子放下,摸摸下巴,煞有介事地左右观察起来,好半晌得出一个结论:“这大概就是常言道悲极而乐吧!”
“悲极?我有什么可悲的?”赫连澈冷哼一声,搁下笔起身从案前走出来,抬手揭开酒坛子封口,拎起来就这么直接喝了口。
巫远舟暗里惊叹:这人还偏偏嘴硬,明明一副魂飞九天,需要借酒浇愁的模样。
“你该不会是真的疯了吧?”巫远舟小心翼翼地问。
得了赫连澈一个凉凉的眼神,又道:“毕竟你是如何在意她的我都看在眼里,如今要对她死心,若说不为所动内心没有丝毫波澜那是不可能的吧?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别的办法把她找回来?”
赫连澈放下酒坛子,目光飘远,轻叹一口气:“毕竟是我对不起她在先!如今她不能原谅也是正常的,不过我是不可能死心的。”
巫远舟一听,来了兴趣:“那你预备如何将她找回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她可是和那几个黑水人一起走的,说不定就随他们去了黑水,到了别人的地盘,到时候再想找她可就难了。”
赫连澈看他一眼,仰头又喝了口酒,悠悠道:“如今找她回来又如何?即使留住她的人,她的心只会离我越来越远。”
“那你到底什么打算?”巫远舟越听越糊涂,怎么既不死心又不去找她,难道指望着她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他身边?
这在如今看来是绝无可能的吧?毕竟离别时她说了那么决绝的话。
赫连澈低头。
酒坛子里的清酒倒影着他充满凝重的脸庞,微微摇曳。
“给她些时间吧,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愿意听我说话,到时候就算踏遍整个黑水部,我也一定会找到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她把你忘了,爱上其他人呢?”
巫远舟的话像是一根尖刺,深深扎进赫连澈的心里,扎得赫连澈的心猛然缩紧,脸上的表情亦随之更沉重了几分。
良久,勉强挤出一丝笑来:“不会的,我相信她!且就算有这么一天,我也一定会让她重新爱上我!”
他说这话时明明是自信的,巫远舟却不知怎么的听出了一丝悲凉的感觉,仿佛是安慰他自己的话一般。
一时之间,巫远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几欲张口,终究还是深深叹了口气,干脆拎起另一坛酒揭开,与赫连澈碰了碰,一言不发地喝了起来。
“倒是天牢放火,成姱父子身死的事情,如今怕是也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那又怎么样?”巫远舟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成姱父子本就是死刑犯,死了就死了,若不是这段日子宫里发生了些事情,皇上龙体欠安,他们可活不到现在。”
“成姱父子自当该死,但青鸢闯入天牢一事就得另当别论了。若是皇上真的追查起来,只怕会牵扯出那几个黑水人,此事涉及广泛,关乎两邦之交,为了社稷利益到时候就算是青鸢,皇上亦只能牺牲她一查到底。”
赫连澈担忧皱眉。
巫远舟摇摇头,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啊,真是一说到青鸢就糊涂了!这事不就更好解决了吗?皇上本就有意让你继老平远将军之名,只要你点头答应了就能立马代替成姱,与我爹一个掌管左军,一个掌管右军,等到你成为右军统帅,何愁不能将此事压下来?”
“右军统帅……”赫连澈若有所思。
仰头喝了口酒,漆黑眸子里的光芒终于由茫然一点点变得清明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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