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登基以来,朝局最明显的改变就是每日朝会上多了很多“新”面孔。
新面孔不是说第一次见面的新,而是年轻、新鲜的新。
一大拨老臣在那年的“雪夜案”中或主动或被动地告老还乡,还有一批人因为参与谋逆而被诛杀。
加之帝辛本来就非常年轻,因此朝局整体而言就焕然一新了。
这批人中最年长的殷破败也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又有骠骑将军姚皋、乐师师延等风流人物。
这些年轻人中又三个极为出名的代表人物,第一个是专门服侍陛下的宫中三千宦官之首辜季,天赋极佳,如今已有炼虚境修为,且能得到仙人境界的陛下指点,常常聆听圣音,修道前途不可限量。
其次便是刑正飞廉大人之子恶来,战功赫赫的恶来在闻太师手下担任军帅,不到三十岁就达到大乘境的实力,让他已经成为帝辛之下大商最闪耀的那颗星辰。
最后是天子近臣,守藏官雍檀。
雍檀出生于世家大族,雍家本就是开国时期就追随帝汤的名臣雍意之后,是朝歌城绝无仅有的书香世家,代代在朝为官,很得历代商王倚重。
家世本就显赫,极为难得的是这个年轻人天生玉树临风,又有文才风流,几近天下无双。十四岁时在一次名臣聚集的宴会中作出一篇《长门赋》,辞藻华美瑰丽,结构宏阔寥远,太师闻仲阅后畅饮美酒,直言大商文人,莫如雍家幼麟者。
一句话把雍檀抬到了大商文人登临的最高峰。
宴会散后,《长门赋》中所歌颂的长门坊,已经成为朝歌无数仰慕雍家幼麟的女子出游必去之地。
如此璞玉,自诩擅于识才的子受自然不会任其在朝中沉浮,而是直接把他安排在身边,做了清贵无比的守藏官。
所谓守藏,指的是守在商王身侧,将陛下平时的一言一行都收藏入史书之中,是十分清贵的官职。
反任守藏官者,日后可为储相,再后则可为宰相高位。
朝中人已经将雍檀看做是亚相比干的接班人。
这也确实是子受所想,毕竟王叔操劳政务已经许多年,不能修行的他每日消耗心神很是疲惫,做侄儿的也想早些培养出一个有能力让他卸下担子的人。
雍檀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个年轻人的文才与清美的容貌太过耀眼,却往往遮蔽了他其余的亮点。
比如朝中几乎无人知道雍檀能不能修行。
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无法修行的,或许是出于某些隐蔽的小心思,人们认为这世上不存在如此完美的人物:家世极好,容貌出众,才赋又高,如果还能修行,那让我们还怎么活?
生来仿佛就是神仙中人,那么他总要有些缺憾才真实吧,这么多年朝歌城都没传出他会修行的消息,应该是这位雍家幼麟不满于自己的天赋,从而羞于开口说出这个事实。
于是许多人提及雍檀时,总会先大肆赞扬一方他的才学文采,然后略带遗憾地感慨一句,可惜了哉。
这些流言蜚语当然瞒不过雍檀,不过他听到之后总是淡淡一笑,也不知事实确实如此,还是他懒得争辩。
天子巡狩四方,身为守藏官理应随同出行。
不过很奇怪的是,帝辛已经出海讨伐东夷,却没人在“余皇”巨舰上见到雍檀的身影。
就连东伯侯姜桓楚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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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乐安郡本来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郡城,土地干涩荒凉,就算是天公降福的年份,都种不出什么作物,一旦遇上灾荒,更有无数民众流离失所。幸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临海的乐安郡海产还算丰富,百姓们大多打鱼为生,这才没有把乐安郡变成一座荒城。
不过这种尴尬的境况已经在六年前就被打破了。
六年以前,王朝派出的堪舆术士在乐安郡发现了两处矿藏及其丰富的盐矿,在把持东海沿岸盐业的帝乙兄长诚侯亲自带人来评估之后,断定这里的盐矿足够大商百年之用。
如此大事震动朝局,帝乙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安排军士驻守,防止东夷人来骚扰,又派出专管制盐的“卤小臣”前来监制盐卤场地的建设。
乐安郡因此繁盛。
仅仅六年时间,原本土地荒凉的乐安郡就已经成为青州数得上名号的城市,许多商人来往其间,极大地带动了当地的发展。
商人之所以名“商”,可见其对于商业的重视以及推动,很多人来乐安郡是看中它的发展潜力,开起了酒馆青楼,也有些人只是来往贩卖粮食棉布茶叶之类的日用货物。
还有些人,则是私盐贩子。
盐是日常生活所须,尤其在大商普通百姓有钱也很难买到精盐的情况下,使得私贩盐卤获得的利益成倍增长。
虽然说国家把控力度很严,对于私盐贩子的惩罚力度很重,但这也反映了走私盐卤获得的利润之恐怖。
在他们眼里,乐安郡那些荒凉的盐碱地,都是盖着层层黄金白银的棉被。
只要把这层棉被掀开,就能获得无尽的财富。
只要揭开美人身上的轻纱,摆在面前的就是一顿盛宴。
所以屡禁不绝,大商依然有铤而走险之人想着私贩盐卤获利。
原本乐安郡靠海吃海,很难吃到稻米面食的民众总是觉得苦不堪言,不曾想此地往来人数越多,在内陆很少能吃到的海鲜反而成了美味珍馐。
一处名为“望海楼”的酒馆二楼里,就坐着十几个行商模样的汉子。
“炒蛏子、虾婆子、蒸青口、鲜牡蛎、炖海参……再来十斤‘青贝烧’!”
伙计乐呵地搭着条毛巾,大声吆喝着。
就算是在日渐繁盛的乐安郡,也少见如此豪爽的客人,咱可得把这几位爷招待好喽。
不一会儿,鲜美可口的海鲜就一盘盘端上了桌,还有五个泥封都盖不住香气的酒被一同端上了桌。
“开始吧。”为首的一个中等身材,面目寻常,但是耳垂硕大的中年男子说道。
“饿死老子了,吃吃吃!”一个莽汉得了为首的中年人准许,不管不顾同伴的嫌弃眼神,拿起炖着海参的大腕就稀里哗啦喝起来。
有个身材精瘦的矮个子开始往三桌人的杯中纷纷倒酒,最后倒的是一个瘦削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身麻布青衣,是寻常商客打扮,面目只能勉强算作清秀,伸手拿酒杯时,发白的皮肤与文雅的动作却表明了他不仅仅是个客商这么简单。
名为侯三儿的矮个男子给年轻人倒酒时故意撒了些出来,年轻人却恍若未闻,自顾自拿起筷子吃菜,尝到以往没吃过的海鲜时,还会细细品味,然后呷一口小酒,很是怡然自得。
侯三儿斟完酒后回到了第一桌上,趁着年轻人不注意,凑在为首的中年人耳边悄声细语。
“大哥,上头不放心这单生意也就罢了,怎么还派了这么个雏儿来碍事。”
中年人微微摇头,高深莫测的样子:
“据说是府里的近人,大人安排来熟悉熟悉生意,以后好帮着二公子接手。吃菜,一会儿别凉了。”
侯三儿这才忿忿不平地坐下,看着那个怎么都不像是客商的年轻人,轻轻哼了一声。
“大哥,我们十多个人,这才十斤九,你也忒小气了些,兄弟们辛苦许久,怎么也得多喝点酒啊!”莽汉吃的口滑,大声嚷嚷着。
不等中年人开口,侯三儿就一个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你他妈吃过饭不做生意了?就知道吃吃吃喝喝喝,饭桶一个!”
忙着剥虾的莽汉也不在意,一味地往嘴里送吃的,不一时面前的盘子与酒坛就空了。
他摸着肚子,意犹未尽,咋咋呼呼地叫唤着:
“大哥,我吴老四吃了个半饱,也只能出五成力,您要是再来一桌菜再来五斤酒,那咱保管十成十卖力!”
中年人不以为忤,仿佛很受用吴老四的憨直,微笑着敲了敲桌子,早等在一旁的伙计笑呵呵地过来。
“按照这位说的,再来一桌菜,五斤酒。”
“您请好儿吧!”
看着伙计小跑向后厨的身影,吴老四咧着大嘴笑道:
“侯三儿,跟大哥学着点儿,什么叫大气,跟你似的小心眼儿,咱生意还咋做?”
精瘦矮小真的像个猴子的侯三儿冷哼一声,理都没理这个憨货,一仰脖子就把杯中酒喝尽,随手就要把空了的坛子扔掉,结果还没出手,就被那莽汉闪电般出手夺了过去,也不知道吴老四这么肥壮的汉子哪来如此矫健的身手。
“还有点酒呢,别浪费喽。”
吴老四拿起酒坛陶醉地闻了一口,然后仔细地把坛中酒全喝光,开始等着伙计撤掉盘子再布菜。
侯三儿愤愤地蹲在椅子上没出声,耳垂硕大的中年人笑呵呵地看着吴老四,只有那个年轻人目光闪烁,穿过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海鲜,不经意间看了眼刚才露了一手的吴老四。
几乎是瞬间,年轻人就移开了目光,伸出筷子夹一只海参细细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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