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时。仲卿对老板说:“实哥,我想一个出去逛逛,行么?”苏实说:“嗯,给你留些饭菜,别太晚回来。”
离开木工店,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陌生的街上,励小笨感觉前所未有的彷徨。先不说那个灾难带来的债务问题,经过一天的体力劳动,他换来的不止是累,还有满手“彪炳的战绩”,那是一道道因粗心大意而带来的伤痕。不过,这种痛无法与他心中的不安与焦虑相比。
“一个人出来不怕迷路?”小芋在仲卿身边轻声地说:“混账,我不认路喔,别指望我呀。”精灵用调侃地语气他说话,他沉默不语一直往前走着,就像完全没有听到小伙伴的话一般。未几,他来到市集广场。眼前出现一个偌大的舞台,大伙围在戏台前等着开锣鼓。当他走过去时,一个村民跟身边的小伙伴说:“诶,你看,那是谁呀,好像从没见过。”
小伙伴说:“很面生,没见过。”
另一个村民说:“好像是苏婆婆家的那个客人。”
当先说话的村民一脸嫌弃地说:“是他!咋还好意思出来,不怕丢人嗄。”他的小伙伴说:“你不能这么说人家,好歹是他是个客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我一亲戚就受他‘关照’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要我给谁的脸,换我是他不如直接了结得了,省得在此丢人。”
小伙伴劝道:“甭罗唆,眼不见为净,看戏吧,快要开场的了。”
励仲卿与小芋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那辨识度是相当高的,那些认得他的村民很多都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不时还对他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若换做从前,他心里肯定是非常的难受,没准会立马转身走人,此刻却不然,他不但没有逃避,反而像完全没有听到别人对自己的意见或建议,与众人一起站在戏台前等待。或许,当一个人的身心劳累到一定的程度,外界的言论会对当事人失去原有的攻击性,虽说不上什么超然,也是一种不错的精神状态。
等了一会儿,“好戏”开场了,剧目是《盼郎归》,故事内容是讲述一位为夫守候的女子,确实是有些老套乏味,甚至可以算是陈腔滥调。仲卿望着演员登上舞台似乎看得很是认真,他原本对传统艺术毫无兴趣,什么京戏粤剧与他根本不可能联想到一块。在家时,除了一应的电子产品,他没有其它的爱好。如今,他仿佛变成一个小戏迷,尽管戏台上完全没有炫目花俏的表演,他却看得入神。那些演员们都是村里的民众,他们是无偿演出的,为了能过戏瘾的同时可与众同乐,跟现在那些跳广场舞的大妈没什么两样,故此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这些戏码上演,什么技法唱腔的当然不能要求过高,只能随意看看当做消遣罢了。
舞台上。
那女子扮演一位好媳妇,她不怕岁月艰难,不怕穷困潦倒,对自己的夫君不离不弃,深信他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小日子便会因此而滋润起来。夫妻俩柴米油盐的光阴虽然没有什么惊涛骇浪,可是演员们将小两口之间的那种真挚细腻的感情演绎得非常到位,博得观众们的掌声连连。
戏演到一半,励仲卿望着台上的花旦情不自禁地想起某人,见那女子对夫君默默地付出的点点滴滴,他心里不由得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故事的最后,天从人愿,丈夫高中而回,那女子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夫妻俩于家门前执手相看,泪眼盈盈,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半响,那丈夫唱道:“这些年来辛苦娘子呐。”
一滴温热的泪水随着台上的歌声划过仲卿冰冷的脸庞。他哭了,莫名其妙地哭了,若果人生如戏的话,他的这一出该怎么唱呢?他毫无头绪,只有茫然……曲终人未散,第一场戏完结后接下来是一场更精彩的武打,可他再没心情看下去了,默默地独自离开,回到那个暂时的避风港。要不是小芋机灵差点便被他落下。
当晚,仲卿躺床上怎么都无法入眠,一直思考着小芋跟自己说的话,回想着灵霄观内的所有经历,那感觉简直可以用仿如隔世来形容,来到忘忧谷不过是一个月,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真个是百思不得。还有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尽是后知后觉的,要不是有人提醒他更是无从得知。别的不说,单说苏婆婆收留他的这份恩情而言,相信亦是他的一种福气与幸运。
翌日,励仲卿很早便醒来,遇见苏茉后立马问她借纸和剪刀之类的工具。
小茉好奇地问:“小励哥,大清早的你问我借这些来干嘛?”
仲卿答:“我想做个风筝。”
“风筝?”小茉犹豫了一下,微笑着说:“嗯,我给你找来,请稍候。”
“谢谢。”
经过昨晚的苦思冥想,仲卿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有所担当的人,尽管一个风筝不能够改变任何事情,但至少这是他诚实地面对过错的第一步,再说了,那一场灾难他也是一个受害者,他完全可以放手不理,因为他自己本来也是无辜的。
在校时,励仲卿的美术成绩是个不错的笑话。他没有任何艺术细胞,对制作手工艺品完全是个外行,甚至可以说是个绝缘体。他用工余时间独自琢磨,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完成了第一个“作品”。
趁着苏茉中午送饭来的时候,仲卿将“佳作”拿出来拜托小茉说:“麻烦你帮我送给那个小孩。”
“这个……你自己送他不行么?”苏茉将那个疑似是风筝的物体拿在手上,却不好意思去批评仲卿的不是,毕竟这是他一番的心意。
励仲卿说:“小茉,我求你帮我这一把,我不知道可以为他做什么,这个玩意儿我花了许多时间做的,希望他不要嫌弃。”
未等苏茉开口,小芋抢着说:“混账,这货丑死了,还好意思拿来送人,呸!”苏实两兄妹听后均以为仲卿会生气,结果他丁点事都没有,他说:“我再做一个就好。”
在不断的尝试与失败中励仲卿没有放弃,有时还会请教苏实,问他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经过许久的努力,他终于做了一个比较像样的作品出来。当苏茉接过风筝后不禁莞尔,说:“这手工可真好,真不敢相信是您做的,一定花费了不少心血了吧。”
小芋说:“花费多少心血不知道,浪费了许多纸张那是事实,败家子!”
小茉说:“小芋你怎能这么说他呢?”
励仲卿说:“没事,他说得没错。小茉你实在是过奖了,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别的我不会。”小茉望着他说:“放心,我必定会帮您送到,希望他见到这个以后会高兴。”
“谢谢。”
次日,有几个小孩来到木工店里。
苏实微笑着问:“你们来这干嘛?”
为首的孩子答:“苏老实,我等是来找你们家的那位客人的,他在不?”
苏实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孩子们,说:“找他?找他做什么?”
那孩子说:“昨天见小黑子在放风筝,我看那玩意儿飞得老高咧。我问他在哪里买的,他说是你们家的客人送给他的,我也想要一个那样的风筝,你让他给我做一个呗。”
另一个孩子附和着说:“有钱!”
那孩子说:“对,咱们有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行么?”他说话时那表情神态像极了一个小大人,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甚是可爱。话音一落,几个孩子同时掏出一个铜板在手递给苏实。
“小励,有人来找你。”
几天后,“娉婷嬝娜”服饰店内,姐妹三都在。她们原本聊得好好的,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仲卿身上,一说到他,芧儿就变得沉默了。
苏芍皮笑肉不笑地说:“诶,那姓励的可真有闲情,竟然想到做风筝来卖钱,真够有生意头脑的,看来有机会得跟他请教一下。”
小茉说:“姐,你怎能这么说他,好歹他是咱们的恩人嘛。”她边说边给苏芍使眼色,朝芧儿瞄了几眼。苏芍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说:“小茉呀,你别怪做姐姐的说你,或许整个忘忧谷只有你才会帮那个蠢货,要换了是我,哼!没门。”
见芧儿沉默不语,小茉一脸尴尬地说:“小励哥他不是卖风筝赚钱……”
苏芍抢着说:“对呀,卖那种破烂玩意儿能赚几个钱嘛,他那债够他做一辈子的了。”
小茉说:“他不过是想做点事哄哄孩子们罢了,又不是真的为了赚钱。再说了,钱的事婆婆本来没打算追究,姐姐你这么说岂不是难为他。”
苏芍毫不留情地说:“我难为他?我要真想难为他,我直接剐了他,省得他天天在家里碍眼。”二姐的话是越说越不留情面,弄得小茉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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