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时至中午,苏婆婆单枪匹马来到贴心楼,那势头大有独闯龙潭虎穴之感,相信她年轻时亦是一位女中豪杰。早有两位伙计于门口等候,见她来时,俩个立即迎上前去打躬作揖。
一伙计礼貌地说:“苏女士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包容,”老人家淡淡地说:“别客气。”伙计说:“大伙在三楼静候,烦请稍移玉步。”她扫了一眼门上贴着“闭门谢客”的红纸,说:“请带路。”
“这边请。”
俩伙计走在前头领路将老人家直接带上三楼。
刚到那边,一股凄凉压抑的氛围充斥着整个空间几乎使人透不过气来。苏婆婆被眼前所见震撼得说出不话来。偌大的空间站满了人,台凳全都收了起来,除了舒虎、杨梅村村长羊先生和十位长老外,其它人等全都站着。最让人看着不舒服的是,那些人里大部分皆是人身兽首,内有松鼠、田鼠、花鼠、喜鹊、小鹿、羚羊、驴子……三鸟六畜种类繁多不一一叙述。
半响,苏婆婆缓过神来嘴唇颤抖着说:“你们怎成了这样?”她一开口众妖像似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句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没了,那些粗言秽语、不堪入耳的就不作表述。
“你还好意思问?”
“老太婆忒大胆子还真敢来!”
“怪你!那红毛怪兽害得我这样,呜呜呜……”
“那怪兽是你们家客人吧,你说我现在这个样,咋整!”
“苏女士你们家客人害惨我吖,要是我娘子回来看到我如斯模样,我怎生交代。”
“苏姑娘,他们没啥法术修为可好,我是有练过的,事发后不管我如何施法亦是变不回从前的样子,如今你让我怎样见人呐。”
一切的矛头直指励仲卿。怎么有些民众在他大闹一场后会变成兽首人身而且还变不回去呢?难道他在变身后会释放出辐射,真是奇哉怪也。看来他在忘忧谷往后的日子亦难以好过。或许,经历此事以后他在此也待不长的。奈何苏婆婆是个感恩的妖精,无论励小笨是一个怎样的包袱,在她心中恩公永远是恩公,不管怎的她都要将这个负累留下来。如此一来,别人的闲言碎语她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别人的冷嘲热讽她唯有独自地担当,此等勇气及胸怀岂是寻常女子可比。
“大老爷们”坐在居中,众妖渐渐分开立于两旁,让出一条过道来。
倏尔,舒虎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未几,他站起来抱拳说:“承蒙诸位赏脸,邀舒某于此担待重任……”一段又啰嗦又沉闷的开场白才说了一半,台下有位仁兄很不耐烦地说:“舒村长别废话,咱家只想讨个公道,你来瞅瞅咱家孩子,被她家的客人害成什么模样?你来给我做个主,这事不是赔钱那么简单。”那位仁兄将自己家的孩子抱了出来,大伙都发出惊讶的叫声,只见小孩子全身上下尽被黑毛覆盖,小脑袋一半像人一半是小狗看上去像个洋娃娃。依照脸部轮廓判断,这小孩应该是小黑子,原来他是个狗妖。小孩发出“汪汪”的两下叫声,他爹生气地说:“早上他还能说话的,现在半句话说不出来。姓苏的!你过来瞅瞅,换作你们家的孩子变成这样,你说咋办?”苏婆婆泪眼模糊了眼睛,走上前去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脸,说:“可怜的孩子,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小黑子说不出话,望着她发出哽咽的呜呜声,像是在诉说着自身的不幸。
一个马头人身的成年妖精由众妖群中走出,他先是发出一声马的嘶鸣,然后才说:“苏老太,我不是为难你,瞧瞧我这双手。”苏婆婆望了过去,见他只有一只手是正常的,另一只手已然变成马蹄子,她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马头妖说:“昨晚,被你们家的‘贵客’吵醒,我出屋看时,见他发疯似的到处破坏,我赶紧进屋带着妻儿逃生。到天亮时,他停下来后。我们一家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会,毕竟大人熬夜没什么,孩子不行呀。谁知道醒来后,全家都变作这幅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明明跟你们家的‘贵客’离得远远的,根本没有接触,怎么就变的……哎!”接着走出一个猪头妖说:“小的亦是略懂法术,以为变出本相后还能变回去。岂料,不管我怎么施法,还是变不回去。苏老太,不是我等想要难为你,好几个会些法术的哥们都没辙,哎呀……罢了、罢了,怪不得你的。”
众妖又热闹起来。
“对吖,跟那厮没接触的,怎的通通打回原形。”
“我们杨梅村离他们甜柑村够远的,咱们家孩子亦是如此,气煞人呐。”
“别废话!苏老太,还是请你们家的客人走吧,别留在此地祸害我等。大伙即使是妖,亦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你就忍心看我等受害么?”
“由不得这老太婆的,赶他走!”
“对对对!赶那厮走呗,管他是谁呀,哪怕是天皇老子也一样的。”
看来此事不再是单纯的一腔热血与勇于承担的决心所能够化解的。
舒虎大声说:“诸位稍安勿躁,请听舒某一言。”等大伙静了下来,苏婆婆擦干泪水,说:“舒村长,有话请讲。”
舒虎稍微停顿一下走到老人家面前,和颜悦色地说:“舒某与众长老以及各位受害者商量过。第一,烦请苏老太必须承担所有的重建经费。舒某请人点算过,大约有十多家房屋被彻底破坏,估计需要上千两以上。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实属不幸中的万幸。”众妖中有一个大声地说:“变成这样又变不回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我宁愿去死了。总比现在丢人现眼的好上千百倍。”
又一妖说:“光是赔钱有个屁用!”
舒虎望了过去伸手示意他们静下。
苏婆婆说:“老身愿意如数赔偿。”
舒虎说:“好!第二,请老太太想方设法让大家回复人样。”
苏婆婆说:“老身尽力而为。”
“如此甚好。”舒虎微笑着说:“第三,烦请将您家的贵客请出忘忧谷。”苏婆婆脸色一变,斩钉截铁地说:“前两条老身无有不从。只是第三条,绝不!”她说到“不”字的时候甚是有力,眼神由原本的谦和柔润变得灼热有光,似有不死不休的架势。在场众妖当即窃窃私语。舒虎说:“此非舒某个人意愿,乃是与众人商议得出的结果,请老太太依从。”
“小娃娃好大的口气。”
一个老者杵着拐杖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他是甜柑村的村长,姓米,名有魄,年纪与苏婆婆相仿。他穿着很是朴素简单,样子看上去有些老态龙钟的,可他的双眼非常有神像个年轻小伙子那般。他走到舒虎面前慢慢地说:“舒老大,商量恁大的事,怎的不叫上老头子。怕是嫌我一身老人味,惹您厌恶了不是?”舒虎急匆匆地打躬作揖,慌忙地说:“晚辈不敢,只是……”米村长抢着说:“只是什么?怀疑苏女士没银钱给你们?”杨梅村村长羊先生此时才发话,他说:“老米,别欺负后生晚辈,小虎所作所为均是合情合理,你有什么可说的。”米有魄瞧都不瞧他一眼,对众妖说:“放什么狗屁!区区一个舒虎还没够资格被我欺负,我在此地定居的那会儿,你们的爹妈都还穿着开裆裤哩。”
众长老里有一个说:“老米,你我都一把年纪啦。请走那位贵客亦是大伙的意思,你在此多说亦是无益。”米有魄假笑道:“季老四,我不知什么大伙不大伙的,反正我不是你们一伙的。您老人家可别忘咯,上次出谷日,您借我的那些银钱喔,该不是又偷偷地跑去赌坊了吧?怎么啦,赌蒙了?”老米突然而来就像一个天降的神兵,再加上这一番话简直犹如一位勇敢杀敌的将军,说得季老四满脸羞愧,无话可说。
另有一个身材瘦小的长老说:“老米,别再耍泼,瞧你说话横冲直撞的像什么?”米有魄说:“哎哟,原来丁老大在此,失敬失敬。你不说话我还差点没看到你。”丁老大说:“甭说了……”老米抢着说:“我想你肯定是老糊涂了,当年要不是有我,你一家老小怎么找得到忘忧谷呢?怎能过上安稳快乐的好日子?谁横冲直撞呐,再给我说一遍。”丁老大哑口无言。
又有一个长老看不过去,站起身来走到米有魄面前说:“老米,你怎的这般野蛮无礼,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护着你的老相好嘛。仗着自己在此有点名望,大伙受过您老人家丁点恩惠,在此倚老卖老,成何体统?”米有魄用拐杖重重地往地上顿了一下,他说:“混账,闭嘴!大家给我听着。你们说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苏女士的半句不是。当年,要是没有她。今天,谁都别想住进这里。”
“外公,外公啊!”一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现场,只见她高高兴兴地跑到米有魄面前,说:“娘让我来喊你回家吃饭啦。”米有魄脸色一转亲切地说:“哦?外公正在和老朋友聊天,你们先吃哈。”小女孩说:“嗯。外公,要不要给你留点?”米有魄说:“要!留多点,等会儿我就来。”
等小女孩离开后,米有魄慢条斯理地说:“刚才说到哪呢?啊!对对对!你说我野蛮是不是。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老太婆就不是野蛮,我身为长辈教训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年轻人就是野蛮,这就是你们的合情合理。”米有魄这番话说得在理,众长老无一敢对。倒是苏婆婆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老米,别说啦。”米有魄点点头望着苏婆婆,那眼神就像刚才看着孙女那般。过了一会儿,他柔声地说:“放心,我有分寸的。好啦,你让我不说我就不说。嗯……再说两句。”接着又大声地对众妖说道:“大伙都听好咯,苏女士才是忘忧谷的主人,尔等可以忘了自己的事,唯独此事万万不能忘。”他这么一讲,苏婆婆更加不想说话。
“今天,我老米话已至此,还得赶回去吃饭。散了,散了!没什么可说的。”
舒虎将手一伸拦着米有魄,说:“且慢……”
“舒虎,别以为你当上村长就了不起。在我的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苏女士说过,会赔钱,会替大家想办法。你们就别动歪心思,休想做些对不起苏女士以及她们家客人的事情。我当天立誓,赔上这条老命……”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苏婆婆与米有魄一起踏在回家的路上。她微笑着说:“老米,今天幸亏有你。谢了!”米有魄笑呵呵地说:“跟我还客气什么……”他这句话原本应该是“跟我还客气什么,能够让苏姑娘为我一笑,值了。”只是这后半句并没有说出口,轻轻地落在他的心里,毕竟都这般年纪了不管是人是妖还是什么,有些事情可能是无声胜有声的比较好。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让一个老头有如此过关斩将的杀伐之气,相信苏婆婆年轻时候肯定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好姑娘,他俩之间或许有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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