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二百八十五 相鼠有皮

    不出周敢当所料松峰山众人,最终还是未能追撵上由陈十所率的烟雨楼子弟,山中草木密密匝匝停僮葱翠,先前有胡惟雍沿途所留暗记故而追赶起来还算轻松,可惜被陈十周敢当察觉端倪后将其铲除。这些松峰山内山弟子本就不善斥候之道,靠着些依稀单薄的痕迹追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依旧不见人影。
    天色渐暗,幽了青山,自然而然接过何易领头职责的卢子赣以手势示意身后众人停步,只身前掠数丈后再看地下已无人迹,登时面色阴晴不定。在他看来这些烟雨楼余孽武功与那些外山弟子武功不分轩轾,可若要论起逃命的本事,这些烟雨楼余孽倒是个个刁滑奸诈得厉害。
    “跟丢了。”卢子赣折返回来告知松峰山众人时面色沮丧,“此前所追寻的多半是那些烟雨楼余孽分出几人去刻意显露的破绽,沿途还不断分出路径去逃窜,最后留下的那点痕迹就在几丈前,若要是诸位使出浑身解数来也未尝不可追上几人擒杀。”
    在场松峰山内山弟子都知晓,倘若就这般空手而归去面对山主高旭的雷霆震怒,那日后在内山他们境遇自然不比过往。他们知晓身为松峰山内山弟子所受际遇是何等来之不易,现如今在场众人还占据在内山中也极优渥修行资源。
    这些原本都是向山上势力家族偏倚的天材地宝武道秘籍,在高旭一手清扫松峰山陈年积垢后有相当数量都散给他们以供修行所用,也并非是这十几人在松峰山内山中是资质最为出类拔萃的那些,只因他们大多与松峰山上势力牵连较少,拿金玉美人来收买他们这些武夫人心未免要落下乘,可若要说能对在场众人武道登楼有所裨益之物,他们中又有几人不愿死心塌地成为高旭心腹?
    传承数百年之久的松峰山议事堂在高旭这代山主上名存实亡,松峰山上那些个老辈分的实权长老执事有几人是心甘情愿的?怎奈何连大尧皇帝都金口应允了高旭来坐这江州江湖共主之位,这些在松峰山上占据的相当权柄的人也只得做出张和熙恭顺的面孔来。
    不过连高旭都心知肚明这些人做出的面孔虚伪到了何等地步,只消他在山主之位露出许些颓败势微,这些人都会毫不犹豫将他推入万劫不复地步,一如之前高旭对待那些山上势力家族一般,也便是何钦这等几近与世无争的长老才得以幸免于难,高旭下场绝不会比那些废去一身武功逐出山门的弟子要好到何处去。
    能跻身松峰山内山弟子之位,他们当中自然没有蠢笨的人,山主高旭既然付出了那般大的代价要他们为其所用,那所求的报偿绝不会小。况且松峰山内山弟子虽说不多,可再找一批人来替换他们也不会难到哪去。
    “山主所下号令是尽剿这些烟雨楼余孽,捉拿几人回去....”
    “于江州境内流窜的绝不仅有这一队人马,多几人少几人又有谁知道?”
    “欺瞒山主,那如若日后东窗事发又该如何是好?”
    “今日被那些多半是假扮游鱼门门徒的烟雨楼余孽同党拦路截杀,就连何师兄都为那俞观海所杀,谁知入夜后林间还有无埋伏?夜战山野本就非你我所长,境界高出那些宵小又如何?层出不穷的冷刀暗箭又该怎样应对?”
    ....
    松峰山诸内山弟子争执不休之际,卢子赣却瞥见那那青涩少女正手拿绣花绢帕,徐徐去擦何易面上血迹,待到大半张帕都快被染红的时候又去抚平何易衣衫褶皱,而后将半截悬翦断剑重归于鞘置于他身前,而后怔怔望向那张面庞,轻声嗫喏些不知什么言语。
    要是玉儿方才身法再快一些,抑或是早些察觉师兄异样,那师兄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都怪玉儿....
    “诸位,与其在此争执个不休彼此谁也不服谁,依师弟浅见,倒不如听小玉儿如何决断?”卢子赣向周遭众人开口后转向半跪于何易尸身旁的小玉儿笑问道,“小玉儿,是循先前几条分出路径去追杀几名烟雨楼余孽还是另做打算,你来定,如何?”
    卢子赣自忖兴许武道境界高出在场众人一线,可论起御人手段来还远不如何易来得熟稔,小玉儿在松峰山内山身份特殊,纵使他们这些同门不如何易对她宠溺,可平日里好生相待温言几句指点些剑招瑕疵这类力所能及之事还是会做,毕竟他们身为松峰山内山弟子或多或少知晓些山上秘辛,这位小玉儿师妹与松峰山当代和前代山主似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牵连。既然如此,平日里多些善意总是错不了的。
    争执不休的松峰山内山弟子众人听得卢子赣提议后便俱都停下争执,齐齐望向又拿了张整洁帕子盖住何易面庞的青涩少女。
    “诸位师姐师兄方才说的那些,玉儿也不是很明白。”她仰起面来痴痴问道,“可何师兄死在那些人手中,我们身为何师兄同门,难道不该为何师兄报仇么?”
    卢子赣无言以对。
    在场松峰山内山众人无言以对。
    何易平日里是个极好相处的内山同门不假,在场十几人中也颇有几人与他有些交情,可在松峰山内山中那点同门情谊早掺了许多杂质进去,松峰山内山所能供给的武道修行所用有限,少去了何易一人去分,他们兴许暗地里庆幸之余还要感慨怎么才死了一人而已。
    于这些志在武道登顶的松峰山内山弟子而言,甚么同门情谊山上好友尽是土鸡瓦狗。
    眼见同门师姐师兄们的局促,她从未如现在这般,对那座松峰山,对那座松峰山里走出的这些眼前人,失望至极。
    何师兄平日里待她极好。
    那人杀了何师兄。
    那她就去杀了那人。
    可她终究还是无法对这些平日里关照有加的师姐师兄们说出心中所想,书她看了不少,可书上的道理要她讲起来还是笨拙,可她会去做。
    卢子赣在内松峰山内山弟子众人眼睁睁望着青涩少女一抹面上清泪后沿来路疾行折返,面面相觑之余也只得跟上她脚步,何易担待不起这位师妹在此出半点差池,难道他们这些家世以及背后势力多还远逊何易的弟子就能担待得起?动用武力手段将她打晕带回松峰山?且不说这位祖宗若是回到松峰山上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后果,以她武功连卢子赣都没有能将其毫发不伤制服的底气。
    但愿这位小祖宗不会惹出些连他们都收拾不了的麻烦....
    ....
    魏长磐与周敢当一行人收拾完了身上伤势便潜入山林,打算兜个大圈将余下武馆弟子带上后后再与陈十所率烟雨楼众人会合。到时两家人手会于一处后再做打算,天晓得烟雨楼子弟当中还有无胡惟雍这般的反水子弟,仅一人就险些葬送了半百人数的队伍,现在于他们而言无处去补充人手,是死一人便少一人的局面,早些医好这些身上坏疽,日后再对松峰山动起手来也多些把握。
    借漆黑夜色和深山茂林掩护,周敢当料定那些个在松峰山上只知习武的内山弟子们十有八九不敢追来,不过还有余下十之一二不敢断言,周氏武馆弟子们便也只得不打火把赶路,有些武馆弟子入夜后两眼一抹黑,只得拽着前人衣摆而行,如此还不时要跌上一跤。
    “这还只是些松峰山内山弟子而已,藏得极深的那些千年老王八龟还沉得住气没怎么冒头。”骂骂咧咧从纠缠不清的一丛野藤中抽出腿来,周敢当扭头与魏长磐说道,“先前来截杀你那松峰山长老听你说他形容相貌,多半是何钦这松峰山议事堂里老不死的,据说在松峰山上有甲子光阴,能耐也就那样,只是活得跟王八成精似的,才占了些年岁的便宜。不过这会儿断了一条胳膊必然元气大伤,到时磐子你再过几年将咱们栖山县张家刀法练到炉火纯青,杀这么个老王八还不是跟如瓜切菜似的....”
    “师叔借你吉言。”魏长磐苦笑不得,“不过那一掌养将了足足两旬日子才好,但愿那位松峰山上长老到时手下留情,不给师侄再来上这么一掌的苦头。”
    不过到时若真让魏长磐挨上这么一掌再去换那松峰山长老一条胳膊,那魏长磐除去有些遗憾还是不能了结此人性命的同时,还是会心甘情愿再挨一掌,说不得到时于武道上又有了些进境,能少吐些血也是好的。
    “挨上一掌算什么,想当年师叔可是....”
    周敢当话音未落,右手便已紧握刀柄。
    而后面色诧异似笑非笑。
    有人拦在了周氏武馆诸弟子身前,只一人一剑而已。
    “这世道,松峰山都兴得用年纪轻轻的女弟子来打头阵。”周敢当微微眯眼,没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冷声道,”也罢,快些送她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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