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二百五十八 穷山之高而止

    江州不似大尧北地州郡那般多是地广人稀的所在,却也不少崇山峻岭连绵起伏,指不定哪处山清水秀的所在就有三五山贼蹲守着前来游山的富家翁读书人,赶巧被相中绑了送信去家人那儿要银子来赎,捕快衙役们也头疼,谁都晓得那些个山贼竟是些身无长物的破落户,栖身的茅屋草棚舍便舍了,换处山头日子还不是照样过?走漏了风声兴兵去剿十有八九要奔个空。
    久而久之捕快衙役们都怠惰了,便是接了有人报官的讯息,如若不是官宦人家被绑者家人也只得老老实实掏出银子来一手交银子一手交人。
    大体上这些年山上山下之所以还都算相安无事,正是已成了种双方都暗自认可的默契,被绑的人虽多,可大多被“请”上山后都好吃好喝伺候着,等一收到银子就差人稳稳妥妥送下山去,以至于有位被绑了三次的江州士绅,平生诗词文章未曾有得意之作,却是个在江州士林闻名遐迩的老饕,非但未曾对那等剪径所为有多少怨念,反倒对周遭交游友朋称赞那山肴野蔬胜过府上佳肴珍馐多矣。
    待到这位爷第四次被同一座山头绑去的时候,那座山头的山大王反倒有些坐不住了,亲自为这位江州士绅松绑之余,还表示这次咱们赎人银子打个折扣,您这位爷老来光顾咱这无本买卖,他这当大当家的心里头属实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谁曾想那位被绑了的爷言语更加惊世骇俗,一挥手道,赎人银子不打紧,山上有甚稀罕吃食,尽管上来,山上仅有自酿土烧,他还捎带了几坛子陈年老酒过来,与大当家的一醉方休。
    这故事在江州士绅豪族之间一时传得沸沸扬扬,消息传到官府中又进了刺史大人的耳朵,好家伙治下辖境内有这般猖獗的山大王,岂不是在打他江州刺史的脸?于是乎江州的衙役捕快们便发了狠,将那山大王连带着几十号毫无防备的大小喽啰一同捉回衙门内询问,有前去拿人的差役说,他们一伙子人探得了那座山寨所在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了进去,到里头唯一一间敞亮大屋内,山大王与那士绅都已经抱着酒坛子钻到桌底呼呼大睡。
    饶是那位江州士绅老饕是个性情中人,竭力为那山大王做保说是此人颇有古时游侠之风,在山上也未曾对他有什么拷打凌辱之举,二人整日以山肴野蔬饮酒作乐云云。奈何尧律无情,占山为王是要砍头的重罪,与那士绅煞是惺惺相惜的山大王上刑台前还将那些个山上菜肴的做法写成单子,日凭借这份食单还有与那些山上故事,原本在江州士林籍籍无名的士绅霎时间便有了偌大声名。
    不过如老饕士绅这般大心眼的毕竟还是少数,大多人被绑上山就算被以礼相待多也终日坐卧不安,只等赎身银子早到一刻是一刻。
    山上人得了银子假使有不放人还撕票的,被邻近山头视作坏了规矩,若是官府发兵来剿,第一个被推出去弃卒保车的就是这山头。若是有绑票人家银子不交不说还要去告官府的,那户人家宅院还会在几日光阴内收到被绑人的耳朵鼻子嘴唇,若是再等三日还没有银子送来,那下次送过去的就是人脑袋喽。
    魏长磐望着面前噼啵燃烧的干柴怔怔地没来头想起这故事,最后的结局是老饕士绅以那份食单和为友人辩说的义举,在江州士林坐稳头几把交椅之一,而那被枭首示众的山大王身首分离被仍在武杭城外的乱葬岗,任由枭鸟野狗啃噬尸骨,清明时节也未有人为他烧一摞黄纸。
    大概是在这位山大王曾盘踞的山头上,所以会想起这些事?他摇摇脑袋将这些纷乱念头去掉,在那火堆里塞了两根柴火,将火堆捅旺些,把手凑上去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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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后入夜山上寒意愈发重了,陈十魏长磐与这十几名烟雨楼子弟就算有银子也无从去购置皮裘棉袄御寒,只得靠烤火取暖,至于吃食,靠山吃山,是魏长磐打小就学会的本事,更何况而今有武夫体魄在身,猎获野物和掘来菜蔬易如反掌。
    自打上次因为松峰山大车内金锭一事与这些烟雨楼子弟起了龌龊,魏长磐便一直觉着原本便有的那层隔阂逐渐深厚了,虽说面上对他与陈十二人还依旧算得上恭谨有加,却觉得像是与他们越来越远。
    这些都被他看在眼中,也曾与陈十提过这些烟雨楼子弟变化,后者却不以为然,似是早在意料之中:
    “烟雨楼余成这些旧部,要想与之同富贵,易,共患难,就得做好不知什么时候背后给捅一刀的准备,做好抽身的准备,与这伙人结伴想要成大事....”
    “魏兄弟,一人搁这儿发什么闷呢?”
    刀疤脸汉子拿着酒葫芦凑到魏长磐的火堆近旁一屁股坐下,先举起酒葫芦给自己灌了两口,二人默然无言好一会儿功夫后刀疤脸汉子方才一摔酒葫芦咬牙切齿开口道,“那次劫松峰山的队伍,是我们烟雨楼的弟兄对您与陈爷二位的不敬,按烟雨楼规矩,是该领受自断一指责罚....”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不是讲这些刻板规矩的时候。”他想了想后又道,“那么多的金子,谁见了能不心动呢....”
    “陈爷没心动,您也没心动,就咱们烟雨楼的这些弟兄一见了那些金子就挪不动腿,这是咱们的不是,也没什么好辩说的。”烟雨楼子弟中领头的刀疤脸汉子从怀中抽出小佩刀双手奉到魏长磐面前,“您今日不愿取咱们弟兄的指头也没关系,权当寄放在您这儿,想什么时候取什么时候取,到时哪个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不用您吩咐,我第一个劈了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未曾压低嗓门,故而不远处那些烟雨楼子弟也听着了,一时间面色变换阴晴不定煞是精彩。刀疤脸汉子是他们中领头的人物,昔日在烟雨楼中也是头等弟子,对故楼主余成与烟雨楼忠心耿耿,此时却站在外人这边说话,他们这伙人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说句实话,那些金子....我见了也心动。”魏长磐拍拍汉子的臂膀低声道,“只不过后来想想这些金子都到了我手里又能怎样,也不能去到武杭城最繁华的大街上置办产业,也进不了江州最好的酒楼去吃喝,用不了的金子,和路边随便那一块土疙瘩,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说的是实话,当他望见那松峰山大车车厢内金子的时候也曾向揣起来就跑,跑到一间自家的空屋内数着金子一个人傻乐呵。他是过惯了穷苦日子的人,晓得这些金子的分量,买下他生长的那座青山镇都绰绰有余,更不消说让他在意的亲人裹上舒服安闲的快活日子....
    松峰山此时约莫已经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若是他们行动快些,按陈十估算最多再两日就有人手到当场,那些松峰山弟子的尸首虽说和大车一道被泼上火油烧成一堆焦炭,可当真要辨识起来还不至于有多艰难。
    陈十也不至于自信到用区区火烧的手段就能毁去所有蛛丝马迹,松峰山高旭是需要打起十二分警惕去应对的对手,这般的枭雄人物又怎会将松峰山这十六名弟子之死草率归咎于一伙胆大包天的山贼?他们先前所作的遮掩,不过是为拖延些时候而已,松峰山的应对来得慢一分,他们便能多做一分的事。
    “若是咱们还有命回来,到时就把埋着的金子都掘出来分了。”魏长磐勉强玩笑道,“反正到时你我都是大大的功臣,那这些金子回去私分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到时候和你们楼主一说,想必也....”
    想必也会被应允罢?毕竟他也曾是....
    他说的是实话,当他望见那松峰山大车车厢内金子的时候也曾向揣起来就跑,跑到一间自家的空屋内数着金子一个人傻乐呵。他是过惯了穷苦日子的人,晓得这些金子的分量,买下他生长的那座青山镇都绰绰有余,更不消说让他在意的亲人裹上舒服安闲的快活日子....
    松峰山此时约莫已经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若是他们行动快些,按陈十估算最多再两日就有人手到当场,那些松峰山弟子的尸首虽说和大车一道被泼上火油烧成一堆焦炭,可当真要辨识起来还不至于有多艰难。
    陈十也不至于自信到用区区火烧的手段就能毁去所有蛛丝马迹,松峰山高旭是需要打起十二分警惕去应对的对手,这般的枭雄人物又怎会将松峰山这十六名弟子之死草率归咎于一伙胆大包天的山贼?他们先前所作的遮掩,不过是为拖延些时候而已,松峰山的应对来得慢一分,他们便能多做一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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