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做天神好多年》第七十章 前尘旧事

    鬼君闻声,脸色大变,衣摆一掀,直接跪下了。
    “实在是府中事务太多,且这两只小鬼又十分机灵,总也抓不到,这才让他们干下这诸多错事,还望上神海涵。”
    景吾轻笑一声,将地上的鬼君扶起:“开个玩笑而已,鬼君不必如此。鬼君夙兴夜寐,日理万机,我们都是知道的,怎会因这点小事就责难与你,快快请起。”
    听他这么说,鬼君这才放了心。平心而论,他着实有点担心景吾会向他身后那位道明此事,恐怕到时他的鬼君之位就要不保了。
    为防止白钰和黑曜二人趁着他们说话之际逃跑,景吾从身上掏出两根捆仙绳,考虑着将他们分别绑了,才比较妥当。然而他才刚一动身,鬼君立刻就将捆仙绳接了过去,忙道:“不必劳烦上神亲自动手,我来就是。”
    说罢,三两下过去将二人捆了,丢到他们面前。
    黑曜被捆住手脚,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你这死老头,快放开我!”白钰则不动声色,扭动着身体,想挣开那条黄灿灿的捆仙绳。
    景吾上前,在他们头上各自狠狠呼噜了一下,喝道:“老实蹲好!”
    捆仙绳的力道任是神仙也挣不开。受制于人的黑曜不再说话,只凶巴巴瞪着他。
    景吾见黑曜嘴里老实了,眼睛却还不老实,抬手便又要作打,“你再瞪一个试试?”
    这下,黑曜便是瞪也不敢瞪了,老实巴交的将头低垂着,倒是有几分认错的模样。
    一直靠在一旁休息的北染,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此时见两个嚣张的鬼王均已被擒住,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去到他们身边,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冲他们做了个鬼脸。一转眼,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位黑袍老者,便疑道:“这位是?”
    鬼君朝着北染也拜了拜,问候道:“拜见北染……姑娘。”他原本想说“上神”,但见霁长空朝他使了个眼色,于是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姑娘”。
    北染这下更疑惑了,面对霁长空道:“先生,这位前辈还认识我?”
    霁长空道:“这位前辈乃一名行走世间,降妖除魔的道长,也是来此捉拿他们二人的,方才在墓里遇见,便就一起了。你的名字也是我们告诉他的。”
    北染明白他说的话,但她还是不解,为什么道长要说“拜见”,更何况,他还是大出她许多的长者。纵使疑惑,但她也没有多问。换了话题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处置他们?”
    霁长空看向鬼君:“道长怎么看?”既然他都与北染说了那是一位道长,待自己开口,便也以道长相称。
    鬼君颔首拘礼,语气略有哀求之意:“我希望三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景吾:“为何?”
    鬼君回头看看此刻被迫蹲坐在地上,稍显有点乖巧的黑曜二人,长长叹了口气:“他们,也是个苦命人啊。”
    当年,官盛陨落之后,手下的白钰和黑曜二位副将也受到殃及,被勒令除去神籍,贬至下界历经九世苦难。九世之后,方可重获自由,不再受束。
    戴罪之身的他们在尘世游走多年,经历着和凡人一样的生老病死。神界有言,历劫期间,当他们途径地府转世之时,不必施其忘忧汤。故而,他们每投生一世,以往的记忆依旧存在。
    都道杀人诛心,带着前世的痛苦回忆去过活下一世的日子,怎样都不会快乐。且日复一日,长久以来积累在心底的愁怨只会越发繁重。
    因着是上边交代下来的事情,故而鬼君对于这二人的事,稍微上了点心。他们在凡间的一切情况,他都亲自跟进,也是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受尽百般苦楚。
    原以为,九世完毕,他们便能如其他凡人那样,正常投胎,雨露均沾的尝尽喜怒哀乐,最后自然走向死亡。
    然而,他们的命轮却发生了变化,且走势极不乐观。
    第十世开始,二人的魂魄路经地府断魂桥时,鬼君亲自送上了忘忧汤,且因他们前世的回忆太苦,还特地多加了分量。结果却是,三碗忘忧汤下肚,出生的婴儿还是带着以往的记忆。
    且悲惨的命运一点也没有纠正过来,终其一生,他们都在苦难的阴影之下苟活。祸不单行,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一件更让人悚然的事情:黑曜和白钰投生后的阳寿也越来越短,从花甲之年渐渐短至及冠之年,最后竟只活到了总角年岁。
    这一年,早已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兄弟二人,将要迎来十岁生辰。作为哥哥的白钰想要在弟弟生日那天,为他送上一件新衣。于是便日夜不休的去捡破烂、做童工,赚取银钱。
    可正值生辰当天,他拿着辛苦赚来的钱去到裁缝铺时,之前的雇主从府中追出来,说家里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首饰,还一口断定就是白钰偷的。然后不由分说,便伙着几个家丁将他当街痛打了一顿。年幼的孩子经不起毒打,没多久便咽了气。而那天,也是作为双生哥哥的他自己的生辰。
    所以,当捧着一个破碗,开开心心来街上找哥哥的黑曜赶到之时,见到的便是躺在大街上,鲜血淋漓,无人收尸的白钰的尸体。
    他盯着那尸体看了好久,一滴泪也没流,手脚僵硬的从本就单薄的白衣上撕下了一条破布,系在头上权当披麻。然后跪在白钰的尸体旁,恳求过路的人们施舍一点钱、或是赐一卷草席来安葬哥哥的尸体。
    却是非但没人伸以援手,反而还招来无数市井泼皮不入流的谩骂。十二月的寒冬,他跪到膝盖快跟地面长到一起,也没有等来破碗里的铜板,哪怕就一个。
    最后,天将黒尽之时,他的碗里突然掉进了一锭金子。
    讲到这里,鬼君突然停了下来,喉间咽了咽,才又艰难开口:“那时他眼里闪烁的光,是我见过世间最美的风景。”
    三人默不作声,静静听着后续故事。
    有一位富人愿意将这锭金子给他,让他用来安葬他的哥哥。但前提是,让黑曜将他带来的一个比黑曜自己还略小的孩子,也像白钰这般活活打死,然后便能将金子给他。
    黑曜看着那个被两个大汉揪着,小鹿般惊慌失措的孩童,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变成了一滩死水。
    富人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你哥哥的尸体就在眼前,你是选这锭金子,还是选那个也偷了我钱的混账小子?”
    那天夜里,黑曜独自一人背着白钰的尸体,到了郊外一处平地,用他那双生满冻疮的手日夜不停的挖着一个土坑,直挖了两天两夜。
    无论是以何种身份,何种立场,作为鬼君,他都不应该干涉凡间之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丢给了他一把铁锹。
    四周一片静谧,三人中不知是谁先开的口:“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不见了。非但是他,就连白钰死后的魂魄也没有再去地府,再过断魂桥。自此,他们二人仿佛凭空消失,天上地下都找不着。”
    “再后来,就是多年以后,我从旁的鬼差口中听说,这一带,有一红一白两个鬼王横空出世……”
    后面的话,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一红一白两个鬼王,自然就是死后化身为鬼的黑曜和白钰。
    “可能他们现在的样子是可憎了些,但三位没有见过,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鬼君微眯着眼,思绪飘到了千年以外的时候,仿佛又看见那两个追逐打闹的几岁小儿,在草地上放声大笑,对乔装成放牛郎前去探查的他大声打招呼:“伯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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