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晔随即开始对刘琦进行了对徐州情况的一番讲解。
陶谦目下的情况和刘表有所不同。
刘表当初任荆州刺史的时候,荆州的南郡因为曾遭到过孙坚北伐董卓前的一番大动作,刺史王睿被杀,南郡郡守郭永弃官逃窜,在政治上有过一段空窗期,被张虎和陈生这两个贼寇联合地方宗族把持,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而刘表空降到荆州,除了宗族之外,并无南郡郡守对他进行掣肘,而刘表这个人的反应可非常快,他进驻了南郡之后,便立刻遵照‘六条问事’,在朝廷委派新任郡守之前,联合蔡、蒯等族抓住兵权,牢牢的把握住了南郡,因而在政治身份上,当时的南郡没有人可以和刘表相提并论。
但事实上,各州的刺史与郡守,因为权力的重叠,其实极易产生摩擦,这也是东汉皇族制定刺史监察制度的一个原因。
当皇帝的,就是想让刺史和郡守彼此之间来回打。
而陶谦所在的徐州,其实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陶谦眼下还是徐州刺史,而非徐州牧,就行政权力来说,陶谦并没有资格让徐州的诸位郡守和国相们向他臣服,他最多不过是有监察的权限而已。
徐州这地方比较特殊,遍地都是封国,
其中琅琊国相阴德、东海国相刘馗、彭城国相汲廉、沛相袁忠,这些人……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且就秩俸来说,这些人的实际地位还都比陶谦要高。
陶谦在政治层面上,在徐州其实是处于弱势的。
再加上徐州本土的宗族和士族亦是不少,特别是下邳陈氏,乃是当地有名的门阀,族中三代屡出郡守级人物,乃是世代两千石之高门,上代人中还出过一位三公陈球,声望素著。
另有当地的豪强糜氏,家资过亿,附户极多,富甲一方,几是垄断了东海郡大半田地和商路,是大汉朝中,少有的能凭借一家商贾经济之力,而左右郡治政策的超级富豪……
陶谦进入徐州之后,面对这些当地的大哥大,着实是好一番头疼。
论及政治地位,他一个六百石监察比不过这些国相,论对地方士人的掌控力,他比不过陈氏的家主陈珪,论财力,他更是远不及东海糜氏。
一个什么都不行的监察官,徐州谁能服他?
但陶谦这么多年既当过中枢重臣又当过边郡都尉,可谓文武双全,太尉张温他都敢当宴嘲笑,面对这些徐州的地头蛇,陶谦又岂会让步?
财力,政治力,对士族的掌控力……我不是什么都比不过你们吗?
好!那老夫跟你们比比硬的!
咱们比比军事实力!
知道丹阳精兵吗?老夫跟你们拿拳头说话!
陶谦当过边将,统兵的能力没的说,心狠手黑的程度也足够,他到了徐州后,第一件事就是联合了徐州的亡命徒泰山人臧霸和其同乡孙观,大破徐州黄巾贼众,凭借军功扩充自己的势力,一举奠定了他陶刺史在徐州的军事地位。
黄巾一走,陶谦便立刻上表臧霸和孙观为骑都尉,让他们领兵驻守在徐州北地的开阳。
就军事角度而言,臧霸驻守在开阳确实给陶谦带来了一定的掣肘,但其势力的存在,威胁最大的,其实还是琅邪的国相阴德和东海的国相刘馗。
琅琊国和东海国并没有足够的强兵能够支持两相对抗臧霸,因此他们不得不听命于陶谦,任其调遣,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整个徐州的郡国兵中,唯有陶谦手下的精锐部队丹阳精兵,才有能力正面击败泰山诸将。
由于丹阳精兵的战斗力强悍,陶谦凭借此军在徐州几乎可以碾压任何豪强,凭借兵威压制住了整个徐州的局势。
丹阳精兵,三天一小演武,五天一大演武。
满满的军事威慑。
眼下诸位国相和豪绅士族在徐州,都得看陶谦的脸色说话……或者说是看他丹阳兵的脸色说话。
但很可惜,只是用兵势压制地方士族和豪强,并不会起到长久的作用,因为徐州的门阀和豪强只是被压制,而不是被摆平,只要陶谦稍一松懈,他们便会立刻反客为主。
听了刘晔的解释后,刘琦心中大概有数了。
刘晔所说的风闻,其实和历史上的情况大致相吻合。
那些徐州大族表面上顺从了陶谦,其实私下里根本不老实。
比如陈珪和陈登父子对外极其活跃……
比如糜氏兄弟对外来户刘备过于慷慨……
而陶谦本人也被后汉书和三国志评为疏远贤人、任用小人,背道任情云云。
就时局的特殊性而言,这里面或许会有一些徐州士族的暗中操作,流露给了后世的错误信息,
实则上,那位被陶谦所任用的奸佞小人曹宏,不过是替其统领丹阳军的主要干将。
而后陶谦为了扶持刘备上位,直接赠给了刘备四千丹阳精兵,对于刘备而言,这四千丹阳精兵,也是他日后坐镇徐州的底牌。
有此可推断,陶谦手中的这支丹阳精兵,带给了徐州本土大族多么巨大心灵伤害。
……
在与刘晔谈完这些之后,刘琦心中恍然了。
他大概明白陶谦带兵来丹阳郡的真实目地了。
他根本就不是来帮袁术打仗的!
他是为了继续巩固他在徐州的统治,而来此招募兵源的!
丹阳精兵是他立足于徐州的命脉,丹阳兵越多,陶谦在徐州才会待的越发稳固!
原来是这样。
刘琦眯起了眼睛,心中开始暗自盘算。
通过陶谦的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陶谦来招募丹阳兵……这对他或许也会有所帮助。
就在刘琦和刘晔两人商讨时,突然间,帐外隐隐传来一阵嘈杂的喊杀声。
那声音迅速的变大,同时越变越乱,起初还只是隐隐而闻,但很快的,就变成了四面楚歌之势,喊杀之声越发的大了。
刘琦猛然站起身来,皱眉道:“有人劫营!”
刘晔闻言亦是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蹡啷!”
随着一身声响,刘晔拔出了他随身的佩剑,一脸的阴沉:“某愿效死力,相助府君。”
眼见刘晔表现的这般豪迈,刘琦对他的好感呈直线往上涨。
“子扬放心,我军各部将士每日皆分部而眠,在汝南之时,我就要求将士们着甲而睡,彼军便是来劫营,也占不得多少好去!”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典韦掀开帘子,匆忙入帐。
“府君,陶谦军乘夜劫寨!”
刘琦镇静地言道:“将士们可曾起来了?”
典韦肯定地道:“张司马、魏文长、曼成、沙摩柯、羊栈岑狼他们已经率众御敌去了!”
刘琦闻言颇感满意。
“我亦亲自出战!”
……
喊杀声和号角声响彻了南蛮营的营地。
随着陶谦军的到来,大营内的气氛顿时变的火热,犹如一锅烧开的沸水,滚烫灼热,人喊马嘶声乱做一团,而刚刚睡熟的南蛮营士兵们骂骂咧咧的冲出军帐迅速的集中在一起,与前来偷袭的敌军交锋。
刘琦和典韦、刘晔冲出帐篷,他飞身骑上了卢马,亲自率兵赶往中军坐镇,指挥三军将士在营寨的辕门处御敌。
刘琦出了帐篷时,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点,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夺目,
很显然,那应该是敌军在辕门外想要焚烧己方的防御工事而点起的火把,
这片红点移动的度非常快,在营寨外面呈交替式的来回移动,一会紧密一会松散,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刘琦的嘴角露出了冷笑。
“传令,寨内的敌人,自有步兵接战,只是让弓弩营的锐士们对准了寨外的那些持火把者使劲射!”
“唯!”传令卒迅速往前阵奔去。
刘琦转头看向典韦,道:“典君,你去前阵相助破敌,无需管我。”
典韦颇为犹豫:“府君,敌军劫营,末将恐会有人来偷袭府君……”
“放心,陶谦麾下的宵小,能奈我何?你只管去便是,这里若是有事,我自当之。”
“唯!”典韦高声回应,遂持戟拿盾,大步流星的奔着前阵冲杀而去。
……
此时此刻,南蛮营的将士们已经和前阵的丹阳精兵彼此交锋,两军在辕门内,帐篷前的前寨地域短兵相接,彼此互不相让。
丹阳兵的偷袭,虽让南蛮营有些措不及防,但天幸因为刘琦在这方面的防备意识较足,南蛮营眼下还并未吃什么大亏,
南蛮营的将士以最快的速度整理防御阵型,对丹阳精兵进行反击。
在交手了一段时间后,整个南蛮营上下,从张任、魏延、沙摩柯,到百里浠、相单疆、羊栈岑狼……竟然全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对方的兵卒实在是太能打了!
丹阳兵卒一个个战力强悍,勇猛非常,几乎是压着荆蛮的士卒们在辕门处鏖战。。
荆蛮的士卒也非常能打,因为这些兵卒都是蛮人出身,常年跋山涉水,因环境艰苦,练出了一副能够适应各种环境的铁打体格。
但荆蛮士卒在南方所经历的生存环境,对于丹阳精兵来说也是一样,丹阳之地,也是山水险恶,这些人在参军之前,也是常年的跨山渡水,身体素质极佳。
而且在战斗意志方面,丹阳精兵比之荆蛮强出了许多。
荆蛮常年在南方反叛汉人,这属于民族问题,因为荆蛮不是汉人,但汉人却总是要强行的吸纳他们,奴役他们,因而屡屡造成荆蛮诸部落的反叛,在百年的彼此鏖战中,成就了他们的战力力,也增强了蛮族人的战斗意识。
但丹阳兵在这方面似乎比他们更加有吐糟点,
丹阳兵本身就是汉人,生存环境不好也就算了,但扬州之地的政治格局太过混乱,造成了以丹阳郡为首的扬州之地依旧大为盛行奴隶制度,再加上经济的极度落后,使得扬州本土的汉人黔首宁可躲入山林中与虎狼为伍,也不愿意在州郡下属的县城被官僚压迫。
百多年下来,那些遁入山林,不愿归朝廷管辖的人,竟逐渐形成了扬州执政者的巨大隐患。
山越。
与被民族矛盾打压的荆蛮相比,身为汉人却因为阶级和经济矛盾而遁入山林的山越,他们心中对汉朝上层阶级的仇恨更加的刻骨铭心。
那是一种烙在骨子里的仇恨。
而巨大的仇恨和矛盾,再加上恶劣的生存环境,也塑造出了更加善战的群体。
这就是丹阳兵卒的来源。
在荆南,若要友好诸蛮部落,只需给予政策和粮秣,便可以得到诸蛮部落的拥戴,但对于山越和政府这种已经长达百年的阶级仇恨,可不是简单的用些粮食和政策就能够解决的了。
但相对的,一旦山越人能够被招募到军中,那因环境而塑造出的强健体魄,再加上那股因仇恨而塑造的坚强意志,使得这些人便可以成为最为勇猛善战的强军战士!
……
此时此刻,沙摩柯,相单疆,百里浠等三位蛮将率领着南蛮营的士兵们冲在最前线与丹阳精兵交锋,
诸位蛮将亲临前阵,自然可以使己方的士气大受鼓舞。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三个人的压力也是最大的!
这三个人分别是沅陵蛮,沅南蛮,五溪蛮中最强大的战士,论及派兵布阵指挥兵将,他们三个人或许都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但论及冲锋陷阵,与人搏杀,他们却都是一等一的人物,特别是沙摩柯,他比之典韦也不逞多让。
但即使是这三个人亲临辕门的前阵,南蛮营在与丹阳兵交锋了一阵之后,竟也有些抵挡不住……
“去死!”百里浠一刀砍死了一名丹阳兵卒,但随之而来的,是他身边四五个同伴疯了一样的向自己涌上来的报复。
幸亏他身后的南蛮营士卒上前帮他挡住了那些人,不然百里浠非得挂个大彩不可。
百里浠惊诧的来回看着那些犹如恶狼一样的丹阳精兵,这些人仿佛不知道什么是疼,也仿佛不知道什么是死。
这些士兵身上的战意很不对劲,他们好像并不是在打仗,而更像是在报仇。
报杀父杀母之仇者,恐怕也就是这个状态了吧!
百里浠轻轻的咽了一口吐沫,双手紧紧的握住手中的战刀,谨慎的盯着对面那些犹如豺狼般的兵卒。
今日这仗,对于南蛮营将士而言,着实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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