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骑士》第三章 一位母亲

    “赞美真主,我们挺过了暴风雨,抵达了东哥亚布。”
    船舱之内,一名身穿甲胄的浓密胡须男人,在一群家兵的拥簇下,走了出来。
    显然,他便是这艘大船的主人——奴隶主。
    “主人,您的决定英明万分,真主始终庇护着祂最为忠诚的信徒。”
    身侧的侍从弯着腰身,满脸钦佩,心底却响起不同的声音:
    「冒着狂风暴雨,前来东哥亚布沿岸劫掠孩童,这种决定,也不知平日里贪生怕死的主人,是怎么做出来的。」
    莫非是受了真主的启发?
    “哈哈哈哈...咳咳!”
    奴隶主仰天大笑,却被突然凌乱起来的雨水灌入喉腔,狠狠咳嗽了几声。
    “噗...”
    侍从强忍着笑意,视线朝海岸线看去。
    “主人,看看这群东哥亚布人,真是见了猫的耗子,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哼!”
    他冷哼了一声,啐了口口水,大手放在了护栏之上,目视着混乱的人流,心中满足感充斥。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便是真主的化身,执掌世间一切的生杀予夺。
    “这群贱民,真是愚不可及,我们代表真主而来,将他们的孩子接引到伟大的真神教内,聆听主的教诲。”
    奴隶主冷冷一笑,用不屑一顾的眼神,将海岸上村庄的乱象,尽收眼底。
    “对对对,能够聆听主的教诲,是他们今生修来的福分。”
    侍从点头哈腰,非常赞同自己主人的话。
    “逃?逃得掉吗?真主无处不在,哪怕是天涯海角,世界尽头,都沐浴在真主所散发的光辉之下!”
    奴隶主挥了挥手,身后上百名家兵齐声爆喝,“锵”地抽出腰间的佩刀,满脸凶气的纵身飞跃,落入下方的浅海区内,急速朝岸边行去!
    “咦,主人,有些不太对劲。”
    侍从好似发现了什么,抬手朝海岸一指,满脸疑惑:“为何会有一个孩童,主动朝咱们这边奔来?”
    “嗯?”
    奴隶主楞了一下,朝侍从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
    与奔跑人流相反的方向,一个瘦小的少年,正有些踉跄的朝船只这边跑来。
    这种视觉上所带来的冲击感,让这位奴隶主微微震撼了一下。
    “莫不是疯了?”
    侍从喃喃自语,奴隶主狠狠瞪了他一眼,嚷道:“什么疯了?我看,是这个孩子看到了主的光辉,主动投入主的怀抱!”
    “额...”侍从眼皮抽搐了一下,忽然间觉着,奴隶主到底是奴隶主,这说话的水平,自己恐怕是拍马也追赶不上。
    “不管怎么说,我下去看看情况。”
    奴隶主也是啧啧称奇,自己纵横大海多年,劫掠了如此多村庄,只见过哭得鼻涕水到处都是的小屁孩,还从未有见过主动投怀送抱的。
    千古奇闻。
    呼哧——呼哧——
    肺腔隐隐作痛,呼吸之中带起的寒流刺鼻疼痛,陆斯恩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看着站立在自己身前,雄伟得犹如一座小山般的男人。
    这是一名身披银色甲胄的男子,他粗矿的脸庞之上,密布满了褐黄色的胡须,寥寥可数的头发,被雨水浸湿,粘稠在被恐怖刀疤贯穿的头顶。
    身边,围着一群家兵,还有一些家兵,提着刀剑,朝着身后的村庄咆哮而去。
    “喂,小孩。”
    奴隶主高高在上,俯视着这缺少营养的瘦弱少年,自己身躯所降下的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使其看上去犹为弱小。
    “你为何不跑?”
    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不怕。”
    陆斯恩喘息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仰头微笑。
    冷静!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
    “哦?不怕?”
    奴隶主咧了咧嘴,抽出自己腰后的匕首,精致的匕首在雷电闪烁之下,反射出森寒的光。
    “你也不怕这个?”
    他蹲下了雄壮的身子,将匕首尖抵在了陆斯恩的额头之上,然后轻轻旋转了一下,一个红色的血点,便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之上。
    奴隶主将刀背沿着陆斯恩的脸,缓缓而下,直至他的脖颈。
    陆斯恩清楚感受到,由自己脸颊流淌到脖子的冰寒,眼中浮现一缕恐惧,又转瞬被勇气冲散。
    “我若是怕,就不会主动来寻你。”
    陆斯恩话音落地,便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妇女的尖叫声,连忙回头,发现了令他瞠目欲裂的一幕!
    尖叫声的来源,是瞎了眼的谢尔舍夫人。
    她的孩子,已经被奴隶主的家兵夺走,此时此刻,这个瞎了眼的无助妇人,跌倒在了泥潭之中,似一只濒死的母兽,发出阵阵凄惨的尖吟。
    “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的孩子...”
    她束着长发的布带,已经在刚才的争抢之中脱落,一头晦涩无光的发丝,在寒风之中飘零,凌乱着绝大部分的苍白。
    “呵,一个瞎了眼的妇人,力气倒还挺大!”
    凶神恶煞的家兵嚷着,朝谢尔舍夫人布满仇恨的脸上,吐了一口浓痰,臂弯牢牢夹住挣扎尖叫的小孩,转身欲走。
    “妈妈!妈妈!”
    稚嫩的小孩哭喊着、挣扎着,伸出白嫩的手臂,想要回到满是泥泞的母亲怀抱。
    “我的孩子!!!”
    谢尔舍夫人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呼救,孱弱的身躯之中,爆发了无穷的力量,居然就这样从泥泞之中挣扎爬起,如绝望的凶兽,狰狞着朝那家兵扑去!
    她的孩子,是她失去光明的漫长人生之中,唯一的阳光!
    不能!绝对不能就这样被抓走,成为异国他乡的奴隶!
    ——噗嗤
    谢尔舍夫人的身体,如同一尊雕塑般凝固在了原地,她茫然的低头,想用自己失明的双目,看自己的胸口。
    ——那里,已经被锋利的剑刃刺穿,滚烫的鲜血流淌而下,浸湿了刻着十字架的剑身,随着飘零的雨水,滴落在了坑洼的泥地之上。
    “找死!”
    家兵不屑一笑,看着这丑陋妇人的脸,眼中闪过一缕厌恶,手腕一抖,就要将剑拔出。
    然而,锋利的剑体好似被女人的骨骼卡住,任凭这家兵如何用力,都无法拔动分毫。
    “嗯?”
    家兵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自己臂弯之中的孩子,在看到自己母亲被刺死之后,似乎陷入了癫狂,口齿并用,发疯般啃咬着自己裹着臂甲的手臂。
    “真是麻烦!”
    他不满的嘟哝了一声,朝谢尔舍夫人靠近,抬腿想将这具肮脏的尸体,给踢飞出去。
    “我的孩...子!”
    “嗯?!”
    靠近了谢尔舍夫人之后,家兵隐约听到了这具本该死去的尸体,发出的低吟。
    “没死?”
    他有些难以置信,挑了挑眉,更靠近了一些,将自己的耳朵凑近,贴至谢尔舍夫人的嘴唇附近,想要确定方才是否幻听。
    “我,的,孩,子!!!”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地,伴随而起的,是家兵凄厉的惨叫。
    轰隆隆——
    雷电在愈发暗沉的天际掠过,家兵狰狞着脸,耳朵被谢尔舍夫人死死咬住,这具被剑刺穿的身体,颤抖出了无边愤怒与仇恨的力量!
    “啊!!!”
    家兵发疯般的惨叫,他的耳朵已经被谢尔舍夫人的牙齿咬断,大量的鲜血正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臭婊子,我要你死!!!”
    家兵已经狂暴,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唰”地从腰后抽出了匕首,银光闪过,谢尔舍夫人的喉腔,被切割而断。
    噗通——
    这位孱弱不堪、却又充满力量的女性,终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象征绝望的血液,咕噜着血泡,从大动脉中涌出,染红了潮湿的尘埃。
    然而,哪怕是死亡,她那空洞的双眼,仍然死死的盯着家兵的臂弯,盯着她已经被勒晕过去的孩子。
    希望,陨灭。
    陆斯恩看着这一幕,死死的看着,双眼充斥满了血丝。
    他喘着粗气,手脚冰凉发麻,一股极深的仇恨,从心底涌现。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一个绝望的母亲,为什么!”
    他扭头,冲着奴隶主大吼,手攥得很紧,指甲深深刺入皮肤血肉之中,却也比不上心中万分之一的悲恸。
    “为什么?一个悬崖边的妇人,被我的人送去见了真主,得到了解脱,这是她的幸运。”
    奴隶主冷冷一笑,站起了身来,瞟了一眼还在痛呼不已的家兵,骂了一句:“真是废物!”
    被一个手无寸铁的瞎眼妇人咬掉了耳朵,简直丢了真主的脸!
    “我和你做一笔交易。”
    陆斯恩咬牙开口,这阵悲痛并没有持续太久,在看到一个个持剑、矛之人,凶神恶煞的朝村民们走去之后,便被他死死藏在了心底。
    “交易?”
    奴隶主楞了一下,古怪着弯曲小拇指,用力掏了掏耳朵,然后与侍从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居然和我做交易?”
    陆斯恩冷漠看着捧腹大笑的奴隶主,抿唇从怀中掏出了十字架。
    然后,高举手臂,让这金质的十字架,清晰在奴隶主和侍从的眼底。
    “这是...”
    奴隶主脸色一肃,止住了笑声,双眼圆瞪,死死盯着这金质十字架,眼中浮现骇然。
    “这上面的雕文,是上古遗迹之中的十字架!”
    侍从惊呼出声,然后又马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被别旁人听到。
    上古遗迹!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如果让北丹尼格斯的那些狂热者们听到了,一定会蜂拥而至!
    奴隶主深深吸了一口气,胡须微微发颤,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死死盯着陆斯恩,心中万般思绪闪过。
    ——怀疑,杀意,犹豫,激动。
    最终,均化作了柔和的笑容,“乖孩子,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寻到的?”
    陆斯恩冷冷一笑,刚欲开口,身后村庄突然传来激昂的马蹄之声,伴随着一声高亢的怒吼:
    “来自东哥亚布白金汉郡的荣耀骑士——诺伯托在此,北丹格尼斯的杂种败类,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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