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书院是给过冷铁虎温暖的地方,也是让他失望的地方。
在他最艰难最孤独的时候,白玉书院收留了他;在他最有可能找到妹妹下落的时候,却因为书院的规矩,错失了与吴老板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他觉得应该感激苏紫轩,可是想起苏遇,他就心情复杂。
苏遇从一开始帮助他,为了什么?是同情怜悯,还是有其他目的?
按石小树的说法,苏遇惦记着他的妹妹雪妮。如果真是那样,顾子城欺负了雪妮,苏遇应该恨顾子城,为什么还要替顾子城解释呢?
冷铁虎一直没有理出头绪。他不想进白玉书院,更不想让苏家的人看到他,于是故意往队伍后面躲。
“那个新来的,你,带人进去收钱。”镇北分舵堂主胡大海指着冷铁虎说,“就是你,别看了,赶快进去。”
铁虎想躲是躲不开了,硬着头皮进入白玉书院。
贺管家听说来了一帮人,赶忙出来应付。
“铁虎,这是干什么?”贺弘道问。
“这个……我们是银枪会的,来维持治安,保境安民。”冷铁虎吞吞吐吐地说。
“好好,乱世,就需要这样的组织,大家伙才安心。”贺弘道忙着招呼众人,“兄弟们辛苦了,来喝点茶。”
贺管家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该如何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这群人一进来,他就明白他们是干什么的。
冷铁虎说:“贺管家,水就不喝了,我们就是来看看,如果有坏人来滋扰,你们可以到文昌宫来找银枪会。”
“谢谢兄弟们。”贺管家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元,塞进铁虎的手中,“一点意思,拿去给兄弟们买点酒,不承敬意,不承敬意。”
冷铁虎踏进白玉书院那一刻,心里就发愁,要钱的事怎么说得出口。不料贺管家真是会做人,铁虎还没张嘴,他就主动奉上。
铁虎接了钱,赶快带人退出书院。
等在门外的胡大海见众人出来,问:“收了吗?”
铁虎满脸堆笑,承上银元:“堂主,收了,收了,给您存着。”
胡大海拿过银元,用拇指和中指掐住,对着嘴吹了一口气,放在耳边听了一下,笑着说:“就这点?”
铁虎点头哈腰:“是的,就这么多。”
胡大海从路边的石条凳子上站起来,说:“堂堂白玉书院,数百年的传承,鄂豫皖三省都知道,就给这一块银元,打发叫花子吗?去,再讨,没有十块,也得给五块吧。”
冷铁虎低着头,站着没动。
“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胡大海有些生气。
铁虎实在不好意思进去找书院要钱,抬头看着胡大海说:“堂主,书院教书不挣钱,再说,一块银元已经不少了,我们再去别处收吧。”
“放你娘的狗屁。”胡大海怒道,“叫你去你就去,少废话。”
铁虎心里窝火,但不敢暴露出来,停顿了一下,说:“还是让别的兄弟去讨吧。”
“讨什么讨,你以为我们是讨饭的?”胡大海更生气了,“你特么的,入了银枪会就得听堂主的,快去。”
铁虎站着没动。胡大海抄起皮鞭抽在铁虎的肩膀上。
铁虎感到一阵钻心的疼。这疼痛让他想起在春花楼被打的情形。当时,是苏遇救了他。而此时,他还要去苏家收什么保安费?他能保护了谁,他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
“赶快去,臭小子。”
铁虎瞪着胡大海,内心有一团火在燃烧。那不是温暖的炉火灶火,那是愤怒的山火。
“看什么看,小心老子剜了你的眼。”胡大海又举起了鞭子。
“住手!”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白玉书院里传来。
众人朝里看去,只见一位长衫女子走了出来。
苏紫轩站在门口,质问道:“什么人在此撒野?书院是清静之地,岂容你等在此胡闹。”
铁虎看到苏紫轩,忙躬身道:“院长,打扰您了。”
胡大海认识苏紫轩,他松开手里的鞭子,鞭尾的套环套在手腕上。
“苏院长,在下胡大海,银枪会镇北分舵的堂主。”胡大海两手抱拳道,“您是读书人,明事理,这兵慌马乱的,银枪会要保境安民,总得一些银钱吧。您这书院家大业大,就多出点钱,支持支持银枪会吧。”
苏紫轩强压怒火,说:“你等银枪会,打着保境安民的晃子,干着搜刮民财的勾当。天下还有王法吗?”
胡大海大大咧咧地说:“王法?有枪就是王法。”说着,他故意掀开衣襟,露出腰间的盒子枪,“人头税交了几千年,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清王朝没了,它不收了,我们来收。他们不管的事,我们来管。”
“无耻。”苏紫轩气不打一处来,跟这帮人理论,说不清楚,徒增烦恼。她转身回书院去。
“关门。”贺管家大喊一声,下人推着厚重的门要关上。
“慢着,交了保安费再关门。”胡大海两步就跨到门槛上,用枪抵着一个下人的胸口。
这时,苏遇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紫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向南院去了。
苏遇对胡大海说:“这位爷,有话好商量,不用动家伙吧。”他把胡大海的枪按了下去。
胡大海说:“保安费,哪一家也不能少。”
苏遇看看贺管家。
贺弘道说:“给过了。”
胡大海说:“那点钱还不够买条苍蝇腿。”
苏遇掏出一块银元,塞进胡大海手中:“这年月,都不容易,通融通融,下次来再多给。”
胡大海掂了掂那银元,道:“苏公子还算识实务。”说完,一转身,“走了,兄弟们。”
就在胡大海伸手接钱的时候,苏遇发现胡大海的腰间系着一根银色的穗子。他的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穗子,一时想不起来了。
铁虎一直低着头站在人群中,他不想让苏遇看到他,他简直无地自容。
银枪会的人刚离开,苏兰就回来了。
她指着那些人的背影问苏遇:“那些人在书院来干什么呢?”
苏遇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还不是你们搞暴动惹出来的事,什么乱七八糟的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你说什么话?”苏兰径直往院子里走,“有人来书院闹事?”
贺管家在一旁说:“他们是银枪会的,来收保安费。”
苏兰停下脚步,问:“什么银枪会?保安费?”
贺弘道说:“听说是镇远武馆的石大柱成立了银枪会,要保境安民,挨家挨户收保安费。”
苏遇的折扇轻轻拍打着手掌说:“这边一个赤卫队,那边一个银枪会,说不定明天又冒出来什么红枪会、黑枪会,老百姓不是解放了,而是苦头更多了。”
苏兰笑着说:“大水刚退去,乌龟王八就全冒出来了。”她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保安费的事,而是问苏遇:“母亲在哪,我有事找她?”
“去南院了。”苏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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