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尘厢冷笑一声:她可是听说了,这莫枕霜在少师府不仅不受宠,甚至过的凄惨无比,那个澹台青秋怎么可能会给这个剥夺了自己女儿的代替品投入这些?
莫枕霜在她说这句话时便明白了其心中所想,只有一语:“你想如何比?”
童尘厢高傲的抬了抬下巴,“简单,来人呐——”
四位侍女有些吃力的抬着一方石桌,石桌被刻成棋盘的形状,而棋子已经摆好,这是一幅棋局。
“这是本宫所布棋局,至今无人能够破解,你若是能解的话——”
潜台词很明显。
白琳琅鄙夷不已:这石桌子四个人都勉勉强强抬不动,却这童尘厢还千里迢迢的带着这棋局到处跑,连来祝寿都带着,明显是有备而来,还说什么偶然之意,糊弄谁呢?
在场都是聪明人,然而看破不说破,白沉栖眼神一扫,心里微微一忖,便对着棋局了然在胸,正欲代替莫枕霜出战,却见莫枕霜已经神色淡淡的走到了石桌上,拿起一枚白子,放在了一处,轻声一语:“破!”
白沉栖的神色瞬间凝固。
“怎么——”童尘厢的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瓦解,不敢置信的看着棋局,但见原本被逼的走投无路的白子,在这一子之下,果然局势明明朗朗有了生路,“不可能,不可能,你——”
“棋盘上,白子攒聚在一起,大军压境,盘踞一方,却左右后都为黑子所逼,无法逃出,的确是个必死之局,然而置之死地而后生,唯有对自己狠,才能杀的了敌人,我只出一子,不围天,不围地,只杀我之军,从本军的后方杀出一条路,便能摆脱困境,转而迂回包抄,你则必死无疑!!”
白景淮双眼陡然射出两道精光:下棋如布军,此女之思,不仅破棋,且能破军,恐怖如斯?
“不可能,不可能!”童尘厢大喊的:“这一定只是个巧合偶然,本宫不信。”
“公主,愿赌服输?堂堂一国公主,何止如此?”白景淮冷冷发声,显然是站在了维护莫枕霜的立场上,莫枕霜嘴角扯出一丝笑,“早知你便会如此无赖,笔墨伺候!”
得闻此令,自有伶俐的侍女铺展宣纸,拿来文房四宝,却在这时白琳琅拿来提策仙人笔与她送给她的砚台:“四嫂用这个吧。”
“那便多谢公主美意!”
白琳琅眼底精光一闪,自觉开始磨墨,众人看了一愣一愣的:这天底下作画还能让一国公主磨墨的,当真不多。
“童尘厢,你既然不服,今日便让你心服口服!”见白琳琅主动磨墨,笑吟吟的,“既然琳琅已有磨墨之情,民女亦有衔环之意,方才公主生辰收到一幅画,民女所执画笔亦为公主所借——”
大笔一挥,潇潇洒洒,众人看去,只是须臾,宣纸与毛笔之间的摩擦声便戛然而止,一张墨迹未干的画像顷刻就有,展示在众人面前。
画中人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独特的光芒,两弯眉浑如刷漆,淡薄的双唇勾出半弧弯月。束发长冠,紫衣天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其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回风翩翩,却又如禽中仙鹤之飘飘洒洒,姿态翱翔。
这是太子白景淮。
莫枕霜对白景淮微微行礼:“多谢太子方才相助之情,今日以所赠公主之物,借花献佛,还望太子莫要嫌弃。”
白琳琅拿起那画左瞧右瞧,又觑了觑白景淮:“四哥,画的当真与你一模一样,你看你看。”
白景淮眼眸微深,“无碍。”
白沉栖原本想勒令童尘厢莫要过分,谁知莫枕霜抬笔之间,白景淮的身影已经战在了画纸上,也站在了他眼前。袖中握紧的双手狠狠拢起,遍布青筋,表面却云淡风轻,不知在想什么。
莫枕霜抬眸看向愤愤不已的童尘厢,还未开口,童尘厢先声夺人:“琴棋书画,你忘了还剩下一项!”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寒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莫枕霜张口就来,唐诗宋词元曲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可能应付不了?
此诗上联写词人竹杖芒鞋,顶风冲雨,从容前行,传达出一种搏击风雨、笑傲人生的轻松、喜悦和豪迈之情。下联又由眼前风雨推及整个人生,有力地强化了作者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而我行我素、不畏坎坷的超然情怀。
以上数句,寥寥几笔,却表现出旷达超逸的胸襟,充满清旷豪放之气,寄寓着独到的人生感悟,读来使人耳目为之一新,心胸为之舒阔。
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在那童尘厢话音刚落,莫枕霜便马上呵气成诗已是震惊不已,又在诗毕之后感闻此诗对仗工整不谈,居然如斯超然,本是看向莫枕霜的眼睛都看向了童尘厢。
白沉栖与白景淮双眼同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良久之后慨叹不已,。
抛却私情,单从这首诗的角度,也足以令白沉栖击节而叹:“此诗非有坦荡之怀作不出,琢句亦瘦逸,能道眼前景,以曲笔写胸臆,倚声能事尽之矣。”
童尘厢气的双手发抖,明明一而再再而三欺辱莫枕霜的都是她,却在此感受到了奇耻大辱,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愤恨至极,一扫袖子转身就走。
白琳琅欢呼雀跃的蹦到了莫枕霜身旁,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莫枕霜:“四嫂,你真厉害。”
莫枕霜微微一笑,白景淮不着痕迹的将那幅画像收拢于袖中,抬眼再看时,莫枕霜已经随着白琳琅走出画舫了,而落在他耳中的那一声“四嫂”,只觉得刺耳异常。
“太子殿下——”
“四弟——”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融,最后同时落幕成一地被童尘厢踢翻的黑棋白棋,混杂着珍馐美食一起,含糊不清。
众人被童尘厢如此一闹,兴致减了很多,已经有人开始三三两两的告辞了,莫枕霜亦是如此,白沉栖紧随其后,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白景淮抿唇不语。
“大哥,拿来吧。”
嗯?白景淮诧异的:“拿什么?”
“画啊,太子哥哥,你不会以为琳琅没看到吗?你偷偷藏起来的自己画像。”
白景淮未置可否,然而没有动作。
“大哥那是你的画像,你居然藏自己的画像,真是羞羞——”白琳琅挤眉弄眼一笑,白景淮淡淡一叹,凝眸不语。
莫枕霜站在自己来时的小舟上,白沉栖站在画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此拉开鸿沟,“枕霜——我——”
“下次再有这样的麻烦,如若四皇子还顾念着与枕霜相识一场的份上,请在麻烦来临之前,自己抵挡,民女人微言轻,家中已有俗事缠身,而四皇子身份尊贵,整日与民女搅在一起实在不合时宜,此次招来的祸患,何尝不是四皇子优柔寡断的缘故?”
白沉栖双手握拳,“我本想阻止她——”
“可是你没有?不是么?”莫枕霜转过头,平静而冷漠的脸上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唯有太子为我说了几句话,而你,你似乎觉得由你引来的麻烦,与你没什么关系。”
见白沉栖未有以应,想说些什么,却无法说出口,莫枕霜继续道:“民女还以为,上次民女在潋稠园,对四皇子所言已经足够清楚了,不想四皇子还是没有明白,如果是民女之辜,民女请旨从今日起不入皇宫半步,永生永世莫与四皇子见面,如果从根源断绝,四皇子能否保证今日之祸,他日再也与民女无关?”
白沉栖忍不住的,带着些哀求之意:“你为什么,枕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小舟系在画舫上的绳子微微漾开涟漪。
白沉栖一身白衣,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泻于肩,脸色惨白的像是天上的飘雪,他的眼,好像是古潭的清水,倒影着一山一山的风月天光。好风碎竹声如雪,韶华三弄临风咽。
原本双眼中,能看的进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满山春色,此时他的眼里,却不敢装下一个莫枕霜。
琼楼酬月十二层,锦障藏春五十里。
微风翩跹,小莲湖的霁月风采于太阳芒下扑人眉宇而立,却在这刹那,都敌不过他眉心的风华千万之一。此时此刻,惟柔波汩汩,拍桨有声,了无际涯,渺然一白,与天半银云相接,他的瞳仁里清清亮亮的倒影着你。
“如果我有力所不及之处,我一定愿意用我的全力相改,我只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莫枕霜看着他眼神中自己的倒影,心口蓦然一痛,然而这心痛,此刻真的是属于她的,只是他的心痛,却不是为她。
毫不留恋的步下画舫,踏上小舟,莫枕霜摇动双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