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驾临请上心》第十一章 有美人兮(上)

    二楼的雅座内,正有两名男子对坐畅饮,若是透过竹帘细细看去,便会在惊诧于这两人的身份前先惊诧于其外表。
    其中一位白衣黑发,温文尔雅,长发如乱鸦般不扎不束,微风过处飘拂回拂,带起他容貌如画、举世无双的出尘仙态。
    其对面一位黑发紫衣,体貌丰伟,神情亦佳。浓密的眉毛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乌木般的瞳色遮盖住内心的欲望,英挺的鼻梁,伴着薄薄一唇,有鸣禽之隐逸者仙鹤之玉骨神姿,又有天空王者雄鹰的伟岸高昂。
    不错,二人分别是当朝四皇子白沉栖与太子白景淮,此刻两人享受着杏绮阆苑远离宫中权力倾轧的自由气氛,然而白景淮看着白沉栖始终带着一丝愁意的神色,微微一叹:他的情报机构也不是吃素的,那日在潋稠园中发生的一切,他现在自然是知道了。
    只是他当真没想到,一个相貌平平又没什么出身的女子,居然会让自己的四弟魂萦梦绕至如此地步,白景淮也很郁闷:明明在自己的四弟之前那段时间,对这所谓的莫枕霜还不以为意,居然醒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般,那个莫枕霜有什么好的?虽然他未曾见过,但是听到描述也能知道个大概,这下好了,杏绮阆苑中又出现了一位名满天下的枕霜姑娘,虽然同名,但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而自己的四弟本来对自己邀请他一起逛青楼是拒绝的,然而在听到“枕霜”二字居然骑着马就过来了,瞧瞧,瞧瞧,这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
    难道那莫枕霜真的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连潋稠园都重新推翻了一夜之间重盖一个,就为了让她来的路上心情愉悦?
    白沉栖神思恍惚,形容消瘦,这段时间他茶饭不思,什么都无法入心,其实他本可以去找莫枕霜,但是想到莫枕霜在潋稠园跟自己说的话,满腔热情霎时化为乌有,而一听到“枕霜”二字迫不及待的就来了,因此即使一边喝茶,连这茶的滋味是什么都没尝出来,眼神不住的看向大殿内,白景淮看到他这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哎——
    西南角——
    “此次前来摇水国,还要多谢太子殿下随同,只是话虽如此,太子殿下并不一定非要跟着尘厢来此。”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筝玉国的公主童尘厢,而坐在其对面的、所谓的太子殿下,想必就是传言中那人胜桃花的莫沉雪了。
    只是从两人话语之间的往来看来,这两人虽是兄妹,可并不亲密,原因无他。
    童尘厢乃是筝玉国的皇上当年外出巡游时的一时兴起,近年才被寻回,留在皇宫的时间只有区区的一年不到,是真正的飞上枝头变凤凰,而莫沉雪虽不是自视甚高之人,但是与这个作什么事、说什么话都透露出“因为我遗失了十几年光阴,因此全天下的人都要唯我独尊的所谓‘公主’”,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童尘厢虽然寻回,但是姓却没有改,莫沉雪每当与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同处一室时都感到说不出的别扭。然而父皇却对这个认祖归宗的女儿喜欢的不得了,因此即便自己不喜,也只得按捺。
    “本宫既然答应父皇会照顾你,你所作的每一件事自然都要相随,青楼蛇龙混杂,你若是在这里出了事本宫无法对父皇交代。”
    “哼——”
    谈话在女子的轻哼中结束,莫沉雪的目光看向帘外:其实他也很好奇,这个一夜之间便能名满京都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甚至其美名已经略有散布在相隔千万里外的筝玉国,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同意带着一国公主来到摇水江的青楼,而幸好这里尚无人认识他们。
    熙熙攘攘、人流如织的大厅,今晚的上座率达到了百分之两百,甚至还有人满为患的趋势,因为大厅坐不下,而更有甚者愿意站着,只为一睹那传说中的枕霜姑娘的芳容便好。
    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那传说中的枕霜姑娘还未出现,就在众人等的不耐烦时,忽然一道琴音袅袅响起,前奏缓缓,如以玉著轻敲在不同规格的瓷器上,细细密密,还有穿林打叶声,似有旅人低低吟唱着诗句,且吟啸且徐行。与此同时,原本的琉璃台上,四方骤然升起了二十面规格不一的皮鼓,顿吸引了人的视线。
    在万众瞩目中,从天而降一身着水白裙裾,挽着藕色水袖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清丽绝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风拂玉树,仿佛雪裹琼苞。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冰肌莹彻,是为姑射神人;清丽出尘,是为花中仙首。水色的雪蚕丝在琉璃之光与烛光的照射下却不裸露,反而十分通灵清澈,伴随着缥缈的琴音与烛光两相辉映,使人尤觉美人如花隔云端,似烟似梦,似幻似影,将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其风致嫣然,莫可逼视;螓首蛾眉,丽质天成。真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明艳无伦,风姿绰约耶?但见其虽生凡尘,却举手投足之间脱俗淡雅,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天姿绝色,影度回廊。
    有食客正欲递到嘴边的食物掉落在地无人问,有侍女的美酒打翻在墙不曾闻,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今夕何夕,众人只觉已经到了天际穹宇,所见之人非是眼前人,眼前之人非是尘世人,尘世之人早已是广寒仙人。
    “滴答——”是高山流水般的水滴声应和在琴音之中,给人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之空旷寂远之感。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迷惑之感只是一瞬,古琴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女子忽然甩其藕色的水袖击打在其中的一面鼓上,一丝悠远的笛声恰好透过悠久的岁月,喝了整口京都街上的朦胧雪意,慢慢跨越淙淙不来的黄昏晚色开始悠扬。
    “砰——”女子藕色的水袖行云流水般的收起,微一转身双手在胸前平铺而去,长袖洒脱恰如眼前蔓延的流光,稳稳的击打在了两面鼓之上,是来迟的黄昏,是微黔的雪朝清晨,是暮春微云,是一切都轻轻缓缓的旷远绵长,像是岁月静好的古茶在眼前慢慢被风吹凉。
    而这时空中“叮”一声,琴音突然消失,急转直下、铁马冰河入梦来一阵急促的琵琶混合着筝音,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调音陡然充满了杀伐之气——水袖在这一刻挽成两朵藕色的浪花,朝着最远与最近的两面鼓击打而去,又迅速抽回,玉腿微动,身影在空中蓦然回旋,藕色与水色的裙纱相随成一朵未放的清晨,在女子眼尾一点凝光中,右袖陡然抛洒出去,“砰”一声再次击在了另一面鼓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琴音不歇,且愈加变快,里面又再次参杂了另一种不同的乐器,似乎是悠扬的胡琴?然而在这一刹那原本静寂已久的古琴也加入了阵营,三千年的岁月霎时间借着遍地滚来的鼙鼓惊雷,大江东去,卷起千堆雪,惊溃五陵的少年。座下判军银枪,铁甲泛寒光。
    她的水袖猛地收回,在高空鳞次落下,“呼啦”一声像抽回空气般抽回在了手中,又迅速的抛洒出去,四周鸣環玎珰作响,女子仰头含目,双腿在空中陡然平行成一条直线,腕中的水袖如同大江大河中奔流直下的无数藕色水浪,四散飞逃,入目皆是衣袂翩扬。
    水袖舞动世界的流光溢彩,朱唇一点粉黛覆面,额间明黄的花黄掩面出盈盈笑意长。
    琴音似乎开始阑珊起来,渐渐将歇,就在众人以为琴音渐无时,一阵短暂的过渡后忽有“铛”然一声脆响,无数的琴音蓦然间如疾风骤雨——
    是扯断的珍珠滚落,乘风破浪的马蹄声使落花碎扁;
    是残阳如血,一滴血红的泪从军士的眼角落下,远方残阳衰老,青冢黄昏;
    是挽弓问动星文,管弦征归魂月星辰冷,摇赤地断蓬抚甲如雪沉,鼓寒灭烛灯寒日随阵吞;
    是踏过千百篇的初听不识曲中意的褰裳涉水。
    女子嘴角微扬,霎时间星河无色,掌灯便有,水袖恰若流风回雪的千树万树梨花开,一霎时眼前只闪过一片火树银花,蓦然回首,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自息自生扰袖弄摆,又如摇乱玉彩沾衣未摘,更有移走寂空星云中埋,都化为积帐饰晴雕弓懒开。
    五百名中第一仙,花如罗绮柳如烟。
    绿袍乍着君恩重,皇榜初开御墨鲜。
    低缓的古琴声在岁月中缓缓流淌,带起青烟悠悠,楚辞苍茫,宛若有人小口的轻酌雨后微凉的朦胧飒爽,春日小虫啁啾吟唱,展翅声“扑扑”飞翔,虫声鸣叫瞬间刹那而歇,藕色的水袖如地涌金莲,在喷吐出千朵万朵的花火后合拢莲瓣,回风飒飒然然的落在了女子手中,此时她右脚撑起,左手右手上的藕色水袖交叉而叠,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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