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印》卷二 少年游 第二百零六章 册那

    “没事吧?”刘在关切地问道。
    游离摇摇头,瞥了范鲤一眼,兀自趺坐入定,开始自行疗伤。
    刘在起身按住他的丹田,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他经脉断了几处,内脏有些许移位,伤得着实不轻。
    就在这当儿,范鲤贱兮兮道:“哟,小道长,你没事吧?”
    游离早已将心神沉浸在自身小天地的内景之中,根本没空搭理他。
    范鲤讨了个没趣,虽然有心试探,但也不敢多嘴了。两眼却骨碌碌转个不停,巴望着有人来搭救。
    下一瞬,便有一道刀光直奔游离而来。刘在眉头一皱,立即挡在游离身前,右手一挥,召出一支锈迹斑斑的铁笔,挥笔将那刀光打散。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刀芒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目标却是那在地上躺尸的范鲤。
    范鲤吓得浑身一激灵,奈何丹田被封,身体被制,只能没命地大喊大叫。
    刘在一边控制铁笔救急,一边连续打出数道符箓,在三人外围构筑出一道符阵,将三人护在其中。
    那刀光在斩在铁笔之上,立即星散。此后就再没了动静。
    刘在本想追出去,但考虑到身后两个人的性命安全,就弃了这个想法。他又防备了一会儿,确认对方已经退去,这才回身看了一下游离,见他一直在专心疗伤,对外界的动静根本不闻不问,简直稳坐如山。
    “这小子,还真是心大。”他哑然一笑,知道这是自家师弟对自己的信任,便没有说什么,而是尽心护法。
    一旁的范鲤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心有余悸道:“那胖老头还真是心狠手辣,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你真名叫什么?师出何派?”刘在问道。
    范鲤情知那胖老头靠不住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系于眼前之人的一念之间,便不敢再有所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吐露了诸多内幕。
    原来这范鲤,本名“厘”,乃大随东部沿海的元湖路元州人氏,师从一位商家修士。
    商家有五祖,有“东范、西关、北赵、中王、南端木”之分。其中,“东范”指的便是“范子”范通,被民间尊为东路文财神。江南一带的商家子弟,多尊其为师祖。
    这一脉商家修士,修的是生财积福之道,其炼气手法颇为独特,在借鉴道门“逆转成仙”理论的基础上,通过促进天下文运亨通之物的流转,从而达到凝聚文气、修出“文心”的境界。所以,这一脉最为擅长辨识各种书画、碑印、典籍,兼及陶瓷、玉石、家具等古玩生意,一直活跃于整个收藏市场。
    “难怪那人会看上你小子,分明是知晓了你的根脚。”刘在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晚辈当然也知道他知道。说实话,要不是自知打不过那厮,晚辈早就卷起方圣的那幅真迹跑路了。”范厘讪讪道。
    其实,那幅《快雪时晴快哉亭》虽是方圣出家修道之前的行书作品,却写得是文采斐然,文气十足,已初具符道的灵窍真意,对范厘而言,可是求之不得的宝贝。
    “范氏这一脉,凝聚文气,雕琢文心,最终是要修出一颗‘七窍玲珑心’。我看你这修为境界,已经相当于道门凝丹中期,这是开了四窍了?”刘在好奇问道。
    “前辈目光如炬。”范厘一改原先那油滑光棍的态度,叹道,“我们范祖这一脉,在破幻瞳术和隐匿行迹方面最为擅长,可惜在前辈面前还是与裸奔无异。晚辈天资有限,开出第四窍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耗尽了积蓄。剩余的三窍,每开一窍都需要海量的文气,若没有凝聚文运的法宝,是再难寸进了。”
    “所以你才不远万里,跑到这里寻求发财机会?”
    “是啊。前辈或许也有所耳闻,我们这一脉,师父在教授修炼心法后,只负责帮助弟子开出心口第一窍,之后就放手不管了。剩下的修行岁月,聚敛财货,收集文运,凝炼文气,雕琢文心,都是自家管自家事。而大随承平百年,天下的文玩市场早被瓜分殆尽,即便偶有新的仙人洞府或贵族墓地被发现,宝贝也都会被迅速抢光。所以,晚辈就想着来这新开辟的地方寻找机缘。”范厘说道。
    “当真不知那人是谁?”刘在又确认道。
    “当真不知。那人的障眼法十分高明,就连我这开了四窍的瞳术,依旧看得是云遮雾罩。不过,那人虽然极力伪装,但他的口音我听着很熟悉,是江南人的可能性不小。”范厘苦笑道。
    刘在正要取出身上的刑具,威吓一下,心湖之中却传来游离的声音:“师兄,他没有说谎。”
    他心中一动,知道自家师弟炼化了心相师叔祖的心字印,具备测谎的能力,便信了七八分。
    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黑,游离终于完成了初步的治疗。
    师兄第二人一商量,决定先去青云村落脚。
    临走前,范厘大叫道:“喂喂,前辈,别丢下我啊!您要走也给我解开啊!”
    刘在没理会,等和游离一起跳上青枭后,才丢下一句:“再过半个时辰,你的丹田自然会解封,好自为之吧。”
    “不要啊!万一那阴险的糟老头子还躲在暗中观察,那我不死定了?”范厘哭天喊地道。
    刘在头也没回,直接吩咐青枭起身,往南飞去。
    寒冷的夜风吹在真炁护罩上,发出呼呼的声响。游离轻声问道:“师兄,就把那货扔在那边,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我封印的时候算好了时间,这会儿差不多就要解封了。之所以骗他,就是担心这小子获得自由后,再与那可能还埋伏在暗中的偷袭者联手。你受伤不轻,难以自保,在这样的情况下,师兄以一敌二,风险就太大了。”刘在解释道。
    游离点点头。
    刘在问道:“对了,方才你为什么传音给我,让我不要处治他?他或许不知道我们的根脚,但毕竟知道了我们收藏师祖真迹的事,将来说不定就会被有心人发现蛛丝马迹,按图索骥惦记上。”
    游离回道:“没什么,只是仙道贵生,能不造杀业,就尽量避免吧。再者说,即便那范厘有办法遮掩撒谎时的神魂波动,躲过我的神识感知,也没什么。我们正好可以放长线钓大鱼。”
    刘在笑道:“你小子鬼心思不少。的确,那厮哪怕是为了自保,也不可能傻到句句是真话。不然他那已经开了四窍的玲珑心,就真是白练了。”
    话音未落,刘在又说道:“看你那样子,难道对那个偷袭者有了什么想法?”
    “想法是有,但还不能确定。”游离吐出一口浊气,有些心累,“当日我在鸾鸣山被萨乌教风神使追杀,后来方叔前来搭救,与上清宗南木道人大战一场。我中途醒过来,凭残存的神识之力,远远‘观看’了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对南木道人的手段还算有些了解。”
    刘在是何等样的人物,闻言便知自家师弟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那偷袭者是南木老道?有几成把握?”
    “五成吧。”游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当日那老道莫名其妙出现在鸾鸣山,并与方叔大打出手,我一直觉得很可疑。如今再看,这老家伙怕不是察觉出什么了?”
    “五成吗?”刘在沉吟片刻,说道,“既然有五成可能,那真不算低了。而且据那范厘所说,那偷袭者有江南口音,也可作为佐证。对方既然舍得拿出师祖的真迹来试探,也是下了血本。只要你在战斗中没有使出本门的‘神灵部’符箓,单凭这一点,他也无法完全坐实我们的身份。毕竟师祖是享誉天下的大书家,喜爱他老人家字帖的文人雅士多得很,咱们淡定些、小心些就行。”
    “嗯。”游离及时收起了有些散漫的心绪。
    “对了,若是出手的真是那南木老道,你是怎么逃出生天的?仅靠镜像符复刻八品换影符,可躲不开那老家伙的罡气感应。”刘在好奇问道。
    “对方有意隐藏身份,将境界压制在了凝丹期。而且幸亏炼成了木行符遁术,不然早翘辫子了。”游离悠悠道。
    刘在听完后,洋洋自得道:“别忘了还有师兄的六品移行符。师兄符道修为比不上师父,无法绘制出你能使用的六品符箓,只能用高品质的符玉制作成玉简,让你捏碎来启用。一块三四百灵的符玉而已,能保你一命,不心疼!”
    游离没好气道:“多谢师兄间接救命之恩,师弟记下啦。”
    刘在拍拍师弟的肩膀,满意道:“这还像点话。”
    话音未落,见游离痛得龇牙咧嘴,这才记起他有伤,悻悻然收了手。
    二人一路说笑着,心情再不像来时那么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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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魔岭上,躺了半天的范厘,一脸惆怅地看着瘴雾消散间隙露出的星光,心里有苦说不出。
    又等了一会儿,丹田炁海老没有异样,他干脆试着运转法力去冲击被封印的丹田之门。没成想,只一下就冲开了。
    “好家伙!原来一直在骗我!你们这些金丹大能,哪里是什么‘人仙’,分明都是些‘人精’!”
    范厘恨恨地咒骂着,立即运转法力挣脱绳索,一屁股站了起来。
    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他认准圣山县城方向,正准备动身离开,却心窍上的四个小孔窍内,突然感应到一丝异样的灵气波动。
    他登时脊背发凉,冷汗直冒,小心翼翼道:“老板,您来了啊?”
    话音一落,便有一道微胖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哼!还有脸叫我老板?老子的底-裤是什么颜色,都被你告诉给别人了吧?”那去而复返,或者说压根就没离开的偷袭者,杀气腾腾道。
    “老板,都是误会。我连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您的底-裤了。”范厘一脸无辜道,“您放心,我本来也不知道您的来历,又能泄露您什么秘密呢?”
    “少装蒜。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点鬼心思。不是说了老子有江南口音吗?”
    “天底下门派那么多,仅凭口音,怎么可能猜出您的根脚?再说,您也知道,江南风土清嘉,百姓富庶,修道之风昌隆,大大小小的门派多了去了,您自己不说,谁能猜到您是谁?我就是江南人,不就没猜出您的来历吗……”
    范厘没脸没皮地说着,只是话音未落,却改口直呼一声“册那!”随即儒衫鼓荡,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而他原来所站立的地方,已被那胖老头一拳轰出了一个一人深的大坑。
    胖老头收起铁拳,一声罡气四散而开,却依旧未能发现范厘的踪迹。他眉头紧皱,撒气一般地朝着四面八方打出十六拳,将三泄峰下的这片区域轰击得一片狼藉。
    尽管如此,依旧未能发现那厮的踪影。
    那胖老头见状,缓缓撤去脸上的障眼法,却露出一对丹凤眼和一个红艳艳的阔头鼻,身上穿一件淡黄色大氅。
    只见他冷笑道:“这江南话好久没说,还真有些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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