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华,事情恐怕麻烦了”,文安之和张达中坐在榻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查抄清单,“十三个大族,查抄物资过百万两,老夫也颇为为难。”
张达中平时大气豪迈,现在也有点儿HOLD不住了,不住地问刘慧明和文安之,“大人,该如何收场?”
文安之老神在在,每次听到张达中这么问就朝刘慧明看来,意思不言自明。
刘慧明在路上就已经想到对策,被他连踢了几个皮球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了两个字,“绑定!”
张达中不解地道,“何意?”
刘慧明却顾左右而言他,问了一个风马流不相及的问题,“铁公、仙翁,你们都是饱学之士,可知为何商君变法成功了,而王安石和张阁老却失败了?”
张达中道,“王安石变法而不治吏,导致新法变样,百姓为得变法之利而负担反而更重了,因此被废。张江陵变法失败是因为张阁老自己操守不端,结交内宦和外戚,任人唯亲才被言官攻击。”
刘慧明看了看文安之,文安之缓缓地道,“依老夫看来,王、张二公变法都得罪了太多人,被几方势力联合攻击才导致失败。”
刘慧明道,“依我看来,商君变法成功的关键就在于利益绑定,在变法过程中,商君摒弃了一部分人的利益,绑定另一部分人的利益,就是长期得不到公正对待的平民和急需富国强兵的秦国王室,当有人反对变法的时候,他们就会站出来维护新法。而王安石和张居正的变法虽然有利于国家,却没有绑定任何利益集团,当然也不可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所以最后落了个人死灯灭的下场。”
二人思索良久,文安之才道,“德华言之有理。”
刘慧明道,“因此,咱们在夷陵的所作所为也必须绑定一部分人,否则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达中急迫地问,“谁?绑定哪一部分人?”
刘慧明指了指北方,“往上咱们绑定陛下,往下绑定夷陵百姓,如此咱们安然无恙矣。”
张达中道,“又给朝廷送钱?给百姓分地?”
刘慧明纠正道,“不是朝廷,是皇帝。”
文安之默念了两遍“不是朝廷,是皇帝”随即古怪地笑了笑,“很多人都分不清朝廷和皇帝,德华却能一语中的,很好很好。”
张达中也明白了,点了点头就开始议论怎么分成了。
刘慧明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张清单放在几上,道,“我要的东西都在上面。”
张达中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银子二十万两,五十万石粮食,棉麻布匹猪样各半。”
文安之看完呵呵笑道,“粮食和物资都被你抢完了,老夫还有六千兵马需要补充呢。”
刘慧明道,“我要的物资里包括铁公的军需。”
文安之道,“你这招借花献佛用得不错。”
刘慧明道,“剩下的东西,银子和黄金我建议州衙留下部分,剩余的送给皇帝陛下,查抄的土地、房舍、器物、猪羊牛等分给夷陵百姓,老百姓最重实惠了,得了官府的好处绝不会再为那些罪人说话。然后,咱们再启动舆论攻势,把这些人彻底搞臭,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如此应该差不多可以成功上岸了吧。”
文安之捋着胡须,不住地赞叹,“你这几招下去,比杀了他们的头还要厉害啊,简直杀人诛心啊!”
张达中道,“而且,陛下和老百姓都被拖下水了,大人思虑周祥,下官佩服。”
刘慧明笑道,“我也不知道二位大人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但我就当你们是在夸我好了。”
三人哈哈大笑,举杯庆祝分赃成功。
刘慧明又提出了一个想法,“铁翁、仙翁,我还有一个想法,肯会损害两位大人的利益,特别是铁翁,如果你们不愿意就算了,咱们就当是喝茶聊天。”
文安之道,“但说无妨!”
刘慧明道,“我想趁这一次大风暴,在夷陵收工商税,按一百税五的税率收取,不知两位意向如何?”
文安之沉吟不答,张达中也不说话,他是见识过万历年间的矿税制的,对设卡收税有天然的排斥。
刘慧明道,“二位不妨听听我的理由。”
文安之道,“德华但说无妨。”
刘慧明道,“我主张收工商税,理由有三:一可增加朝廷岁入,朝廷目前的岁入只有田亩,就是农业税,太过单一,而且现在天灾人祸,根本收不起来税了,朝廷已经举步维艰了,不可能一直靠咱们吃大户供养。二可减轻农民的负担,你们也知道百姓除了每年的按时交纳课粮以外,还有三饷,这恰恰是农民暴乱的根源,不知二位有没有发现,朝廷每加一次饷,流民暴动就严厉一分,如果不从根上解决的话,流贼是剿不完的。第三,可以体现公平,士农工商里面商人居末,太祖更是把商人打入贱民,按理说商人应该承担更重的赋税才是,然而事实是身为贱民的商人不需要缴税,身为良民的农民却要背上沉重的负担,如此公平何在?”
张达中终于开口道,“商人非不缴税也,夷陵就有钞关,过往商人都是要缴税的。”
刘慧明冷笑一声,道,“那也算缴税吗?有靠山的大商户,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紧着小商小贩身上薅羊毛,这样的税制只会造成老百姓的仇富心理。”
文安之道,“德华要如何收税?”
刘慧明道,“所有人一起缴税。”
张达中道,“那岂不是与民争利?”
这是神马道理?刘慧明有点儿蒙圈,他突然想起了前世看过的关于明末东林党人“纳税是与民争利”的言论,莫非眼前这个耿直boy是个东林党?
见张达中一副理所当然、义正辞严的样子,刘慧明摇头道,“此言差矣,税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事,朝廷收税只有少部分钱会用作皇室的开销,而且当今陛下不好女色、不爱钱财,他一家人能用多少,大部分都是为了给官员发俸禄、给军队发饷、修桥铺路、救灾赈灾,税银来自于民用之于民,谈不上与民争利。”
文安之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德华此言新颖。”
张达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大明的税收除了给官员发俸和军队发饷之外,大部分都用在了宗室的开销,真正用在老百姓身上的不到两成,刘慧明说皇室用的少单只当今皇帝这一家吧。
刘慧明又道,“仙翁刚才说工商税是与民争利,那我问问仙翁,仙翁说的民是指所有的百姓,还是单指商人?”
张达中道,“当然是所有百姓。”
刘慧明笑道,“我只收工商税,怎么跟所有百姓有关了?”
张达中道,“商贾也是民,征他们的税当然是与民争利了。”
刘慧明道,“那农民也是民,农业税也不应该征收,所有百姓都不应该征税,因为只要征税就是与民争利。”
文安之笑着对苏仙岭道,“仙岭,你就不要和德华辩难了,你辩不过他的。”
刘慧明笑了笑,只是拿眼睛瞪着二人,久久不语。
文安之道,“按理说商人应该纳税,但目前却不是时候,朝中反对之人众多,我们若在夷陵征收工商税,一定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到时候咱们平白又多了一个敌人。”
刘慧明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啊,“铁公此言有理。”
文安之道,“德华一片苦心,老夫深知,奈何现在时局艰难,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等以后时机合适,老夫一定向朝廷上表请求征工商税,襄助德华实现心中的抱负。”
张达中也道,“下官一定联名!”
刘慧明已经知道了两人的态度,也不再勉强,他现在寂寂无名,人微言轻,说得再多也是空口白话,毫无意义的。
刘慧明对文安之的高风亮节佩服不已,“如此,晚辈先谢过了。”
当下三人便对大明当今的税制进行了探讨,张达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嫉恶如仇,主张轻徭薄赋以养民,文安之老成持重言语不多,反倒是刘慧明最为活跃,他着重阐述了他那一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理念,当二人听到他要定期公开财物支出时,不免震惊不已,就像吃了一惊苦瓜似的,脸色复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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