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随便的小村子,竟然也有像模像样传承的习俗。
李青篱一开始还以为所谓祭典只是随便搞搞,没想到祭台礼具一应俱全,整套流程都有,还搞得挺正经的。他从那座山顶下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能算是这座天下的一部分了。现在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传承祖师,无斩空如果能留在这里,那接下来世世代代徒子徒孙都要给他上香火。奈何李青篱并没这意思,而且看这残缺不全的碎片意志对这一招这么大的反应,真留下来了估计也没什么好事。
李青篱说白了,他也没法把这一招教给谁。传承的确立不是看能不能传的下去,而是这一招或者这一条路够不够资格。无斩空是够资格的,没有什么是绝对没有空隙的。只要李青篱作为“无厚”的基础一直提升下去,这早晚是一招无解的斩杀。
不过,能够这么随便地获得这么高等级的感悟,这一块碎片果然有哪里很奇怪。
村民都看到了那天的异象,个别眼尖的,甚至见到了一点李青篱剑斩雷回的画面。这些随便的家伙一个个的围过来,把手都拍红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围着李青篱问东问西,问了半天李青篱一摊手,他们才反应过来这位爷说不了话,就又去烦老头和安捷琳娜。安捷琳娜见机得快,早就溜了。留老头一个人被团团围住,拖着架着当了一回说书先生。
老头被磨得口干舌燥,没听过瘾的一帮闲人便又回去找李青篱,央求他给他们露两手。李青篱没法子,就只好又领着众人,往村旁边坡上的林子里跑。
也不知道李青篱上辈子和树有仇还是怎的,他又跑去随手折了颗树,撸掉树冠,挥着大腿粗的树干去砍另一棵树。李青篱手里粗壮的树干与另一棵树交错而过,却没有出现村民想象里那棵树被砸倒的画面,而是如同一个幻影一般,李青篱手里那根直接从被砍的树身里穿了过去。李青篱自己倒是还蛮想吐槽的,这很像某土豆厂常年人物穿模穿出来的视觉效果。
村民们看得一头雾水,离得近的尚且没看明白,离得远的干脆就以为李青篱在做准备活动。直到李青篱放下树干,走到被砍的那棵树前用手指轻轻一点,刚刚被砍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极其平整的剑痕,整棵树断裂倒下,断面光滑无比,甚至没有毛刺。而被李青篱拿来斩击又随手丢掉的树木还躺在地上,一点没有留下痕迹。
树砍树,同材质切割,依然锋利有如断发之刃。
村民们这就又兴奋起来,跑去研究研究这个研究研究那个,集体挠头看不明白。
按照这帮家伙的尿性,看一次肯定是不满足的。但是在他们得寸进尺之前,监工搭祭台的,村里的老木匠师傅就气冲冲地赶过来,跳着脚把所有人骂了回去。
祭典祭典,说是祭典,也不知到底要祭拜什么。村里最近倒是准备了些,连祭典的节日宴菜式都要准备好了,李青篱二人依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祭典。
一直等到节日当天,谜底才终于揭晓。
白天大家嘻嘻哈哈放了自己一天假(其实每天都在放假),晚上开始就嘻嘻哈哈地围着篝火唱啊跳啊,感觉就是玩了一天。然而在李青篱已经彻底把祭台的事抛之脑后,吃完了准备拢拢袖子回家睡觉的时候,真正的祭典却突然开始了。
几个村里年轻些的女人,穿着未曾见过,样式古老的祭神服上台,其中一人手持形制奇异的礼具跳起舞来。李青篱注意到,在加速视界的反馈里,那礼具是纯度极高的黄金。村民们带着平和的笑容齐齐一荡大袖,双手持前抱圆,跪地一辑。两百多人一齐作辑的场面是极其震撼的,而李青篱更加在意的是这个礼。
那是皇礼,是真实历史里无论哪朝哪代的皇族,动作都八九不离十的,皇族祭神之礼。
为什么属于真实历史的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李青篱突然有些毛骨悚然,存在碎片绝不可能出现正神,他们拜神,拜的是谁?
然而这一拜,台上拿着礼具跳舞的女人,手里礼具突然发光。只是那光很淡,而且黄金的礼具发出的,居然是淡紫色的光。
李青篱越发感到诡异了,他几乎下意识就要拉着安捷琳娜逃,但是老头在后面一按他肩膀,对他轻声说:
“没事的,放心,相信我。”
然而李青篱只是有一瞬间犹豫,接下来就要拉着安捷琳娜冲天而起,但安捷琳娜反拉了他一把,对他摇摇头,轻声说话:
“我觉得,好像并不危险。他们若有企图,没必要等到现在。”
谁说的,说不定就是要赶这个祭神仪式呢?李青篱没有打消疑虑,疑心若涨,诸多回忆不忍不能阻他丝毫,一股戾气冲上眉心,他已经准备要强冲了。恶念一起,抗争者影响现实,所有村民都突然感到后心一凉,惊讶回头,发现李青篱犹如惊弓之鸟,怒目圆睁瞪着紫光,正处在爆发的边缘。
不好,弄巧成拙了。这是所有人,包括老头在内,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
安捷琳娜还没来得及拦,那祭台上女人手里的礼具,却突然间紫光大放。
那一团光脱离礼具,向着李青篱这边飞了过来。李青篱吓得差点要用不存在之剑打无斩空了,那团光的味道却先一步到达他心里。
是的,味道,犹如儿时阴雨天仓库木板里散发的气味,犹如春草顶破泥土的芳香味,更像是某种感伤而怀念的气味的混合体,一下子冲进李青篱心里。
不知怎地,李青篱仿佛感受到某种牺牲。就像某个他熟悉的,挚爱的人忽然走向了悲哀的结局,而他不曾察觉,又无能为力,甚至还隐约觉得愧疚,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不再惊恐,只是难过。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围的众人神态却与他不同,他们看着那团飘浮的紫光,露出一种崇敬和亲近的神色。那紫光仿佛某种归宿,某个庇护,有超越直觉的亲切感,让李青篱无法警惕或怀疑。
他看到祭台上,女人手持的礼具上出现了一块紫色的暗斑,这在一开始是完全没有的。
“这是神血。”老头叹口气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除了李青篱,望着那紫光的神色都是安然而亲近,只有李青篱感到越来越难过,越来越愧疚。
不过,李青篱也感到一种不可抵御的亲切感。
这真的是神光,这是正神的气息啊。作为人类,他的直觉是这样告诉他的。
李青篱脑子并没有停转,他不是没有怀疑。他没有去朝拜过,也不是拥有觐见正神的资格的信徒。所以他无从判定,身处在正神的荣光下是什么样的感觉。而这紫光带给他的感受也很有可能是某个高段外道,甚至极限坍缩级的手段。但是他发现在这紫光里他能感受到的好像是独一无二的,其他人与他并不相同。他感受着这一份气味,却犹如是靠坐在某个亲人身旁。虽然他其实不明白,亲人是什么感受。
集大成也微微发出震颤,仿佛在哀悼。李青篱决定放下戒心,他从没见过有什么能引起集大成的共鸣,这样看来起码不会是一场别有用心的局。
紫光突然收束,却没回到礼具上,而是投入了安捷琳娜眉心。李青篱吓了一跳,安捷琳娜愣住了,村民们却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李青篱还在搞不清状况,平时喜欢缠着他的那群小屁孩里有一个挣脱妈妈的手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和他道歉:
“对不起,哑巴哥,我们本来想给你们个惊喜的。”小孩有点害怕,毕竟刚刚那股暴戾的杀意确实的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过,李青篱被诡异的场景彻底刺激了神经,把每个有可能拦他的人都想成了假想敌。他并没有什么安全感,对这种从熟悉的场景里突然跳出来的诡异有很深的心理阴影,简直一秒都不想多呆下去。而一旦进入临战,除非他自己对情况的判断发生变化,不然他不会因为谁的什么话而动摇。
可是村民们并没有也被吓毛,他们理解了事态,虽然依旧有些害怕,但是小屁孩上去道歉,他妈妈也都没拦着。
李青篱冷静了下来,有些愧疚地看了小屁孩一眼,弯腰拥抱了他一下。小屁孩眉开眼笑,被李青篱抱起来晃悠,周围的村民包括老头也都长舒一口气。
天可怜见,这位爷发起疯来,可没谁制得住。
“嗯嗯,对了,金毛姐姐拿到了今年的神恩,会拥有一晚的一点点神力。她可以看到你的心,你可要抓住机会啊。“小屁孩说完,又咯咯咯地笑。一帮别的屁孩和好事的女人们也是这种表情。
李青篱挠挠头,有些无奈。安捷琳娜看着他的表情,她没看明白那是什么情绪。
李青篱又转头看向老头,他知道老头能看懂他什么意思。
“今晚就先好好休息吧,村子的事我明天和你细说。“老头拍拍他的肩膀,对着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要坚强地活下去哦。
李青篱:???
诸事了结,安捷琳娜拉着李青篱去给每个村民道歉,大家都乐呵呵地趁机伸手拍李青篱脑袋,平时可没这机会。
李青篱被拍的龇牙咧嘴,使劲翻白眼。安捷琳娜瞪了他一眼,李青篱又苦着脸老老实实跟着道歉。
两人在众人起哄下回到房中,抗争者其实不一定要洗澡,有那控制力精细的,扰动力浑身一滚,有什么灰尘汗渍也就掉了。不过女孩子还是习惯洗澡,安捷琳娜拉了块帘子挡上,李青篱就在床上躺着,翻看集大成界面里最近的机械虫人心反馈。他们在碎片里呆了快4个月,外界似乎只过了数小时不到。赤子能和他链接,纯粹是机械心智特有的主观超加速能力,再由集大成以膛火中继的效果。这一点上,似乎加速幅度比李青篱的加速视界要快不知凡几了,单靠赤子甚至单靠集大成也都达不到这种效果。
安捷琳娜洗完出来了,这三个月,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当地的。安捷琳娜会做饭,但是做衣服就太难为她了。这些都是村民搜罗搜罗,送给他们的。
安捷琳娜爬上床,正坐在一头,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拍拍自己身前,示意李青篱坐过来。
李青篱爬起来,在安捷琳娜面前盘腿坐好。
“可以吗?“安捷琳娜正视着李青篱的双眼,破天荒有一丝紧张。
李青篱拉过安捷琳娜的手,在她手心写字。
-----即使结果不一定尽如你意,你也要看吗?
“我不是什么自怜自艾的小女人。“安捷琳娜摇摇头。”我不是为了寻求某种肯定,只是想在你心里找到一个答案,更了解你一些。“
“如果你愿意,我为什么不敢看呢?“安捷琳娜呼了一口气,眼神依然不动不移。
李青篱有些无奈地一笑,放开安捷琳娜的手,慢慢闭上眼睛。
安捷琳娜眉心又一次闪烁紫光,她向前俯身,轻轻靠上李青篱额头,也缓缓闭上眼睛。
一瞬间世界远去,安捷琳娜掉进某个空洞,向着无底的深渊坠去。她感到很熟悉,这正是李青篱的气息。她稍稍安心,但又逐渐感到寒冷。这片空空荡荡的隧道逐渐开始明朗,但是却越来越冰冷。李青篱审视自己的时候,很多时候必须压住其过去所泛起的一切情绪,久而久之,泛意识表层几乎没什么感情,是冰冰冷的。
安捷琳娜有些心疼,她其实有所预料。李青篱每当流露些真实感情的时候,表现地总不自然。仿佛他已经不再习惯面对自己的情绪。
突然世界一片光亮,安捷琳娜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他掉进了李青篱的视角。他记忆里深刻的片段在这里交替闪烁,安捷琳娜最先看到的画面,是一片山丘和一个黑发黑瞳的女人,她双手撑在他腿上,看着李青篱微笑。
“在想什么?“她说。
她真好看,这是安捷琳娜第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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