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淙出了那屋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虽然阿伊娜功夫不错,人也机警。但是敌暗她明,保不准对方还会使出什么鬼蜮伎俩。想了想,还是暗暗隐到了一块石头后面。
阿伊娜偷眼一瞧,他居然真的走了,不由心中一阵气苦。走到那绿衣女子身边,寒声问道:“艾米拉!你为何要背叛我?”
那艾米拉被她踢断了手腕,又被连淙隔空一拳打裂了内腑,正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听她问话,居然阴阴一笑:“阿伊娜大小姐,我已经命在旦夕。我行刺你失败,你不杀我,遣我来的人也会杀我。你又何必废话?”
阿伊娜冷冷一笑:“让我来猜猜。你在我家十几年,一直没出什么差错,颇得大家喜爱。你能在我身边伺候,是管家热合曼安排的。想来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热合曼一向撺掇爷爷,要远离二王子,转向大王子多多往来。哼,很难猜么?”
艾米拉没想到阿伊娜随口就将她的来历道破,不由有些惊讶道:“看不出来,阿伊娜大小姐,您还有这般洞察力。我十分佩服,但是您还是快要死了。我也就是比你早死几日而已。”
一阵厌恶袭来,阿伊娜一脚踢晕了她,不再理会。又看向那矮一些的红衣女子:“穆南娃儿,你一向性格绵软,侍奉我也十分周到。你又为什么会卷到这些事情中呢?”
穆南娃儿呜呜饮泣,不敢答话。阿伊娜有些疲累地叹了口气,道:“你无欲无求,整天只知道做点心给我吃,连情郎都没有。只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在城里的铁匠房做学徒。是了,是他们挟持了你的弟弟,来威胁与你?”
穆南娃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噎道:“阿伊娜小姐,您说得很对。我不敢请您原谅我,但是我真的是爱您的。。。”
阿伊娜叹了口气,穆南娃儿娇俏的脸上泪水横流,软绵绵的声音却多了一丝决绝:“阿伊娜小姐,请您务必保重。热合曼管家肯定还安排了别的人来暗算您。我只是一个小棋子,不知道他们其他的安排。请您千万要多加小心。。。”
她抽噎着说完这些话,忽然拿出一柄小刀,一边哭着,一边奋力朝自己胸前刺去。阿伊娜甩出弯刀,“叮”地一声,将她的小刀打飞,沉声道:“你弟弟,被他们关押在何处?”
穆南娃儿一呆,流泪道:“听,听说是被热合曼管家关起来了。他们拿来了他,他的戒指。。。那是我们家最后的信物了,我弟弟绝不会把它送给别人的。”
阿伊娜沉着脸一声不发。穆南娃儿手足无措,只坐在地上轻轻啜泣。阿伊娜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爷爷走了,如今莱古什家族只有我一个人风雨飘摇。你要是想走,这就去吧。”
穆南娃儿怔了一怔,又“哇”地哭了出来:“阿伊娜小姐,请,请您不要这么说。我知道错了。我本来想着,把我弟弟救出来,我就自杀去陪您的。您不要赶走我。。。”
阿伊娜惨笑了笑:“你也听到了,我没准活不过今晚。连我喜爱的男人,也已经离我而去。你留着,又有什么用?”
穆南娃儿的脸上一红,嗫嚅道:“他走了没有关系。我,我会陪着阿伊娜小姐!”她的声音依然绵软无力,却也显出几分坚决来。
阿伊娜摇摇头:“你陪着我,也无非多死一个人而已。我,我真的好累呀。”忽然双手覆面,也哀哀哭泣起来。
这几天里爷爷过世,商队遭袭,宝物被毁,家族的生意摇摇欲坠。爱慕的男人又慨然拒绝了她的投怀送抱。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这年轻的女孩几近崩溃。那艾米拉是这几年才来的,也还罢了;穆南娃儿是自幼在莱古什家长大的。自己若是嫁人,十有八九是要带着她的。现在连她也背叛了自己,顿时让她的心防土崩瓦解。
穆南娃儿看她哭泣,心下也一起难过起来。只是正如阿伊娜所说,她只是一个喜欢烹饪食物的小姑娘,对阿伊娜现在的困境,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二人正哭泣间,忽然有两个人推门进来。一位是裹着白头巾老者,作大月氏这边普通管家的打扮。另一位身材颀长,约莫二十来岁,一双桃花眼微微上飘,面容有一种邪异的英俊,手中还拿着一支娇艳的蔷薇。行走间颇有一番华贵气息。阿伊娜仿佛不知道两个人的到来,依然掩面而泣。
穆南娃儿一阵紧张,捡起刀抢到阿伊娜前面,朝那老者问道:“热合曼大叔!你,你要做什么?”
她拿着刀的手颤抖不已。热合曼轻蔑地笑了笑,一把拍掉了她的刀:“穆南娃儿!你不要你的弟弟了?走开!”一巴掌将那弱小女子拍开了。
那英俊青年有些责怪地拍了拍热合曼,脸上带着微微的笑,上前将穆南娃儿扶了起来。穆南娃儿有些不敢看他,青年嘴角微微翘起。
阿伊娜轻轻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看热合曼和那青年,惨然一笑:“要什么,你们就拿吧,即便是我的生命。娃儿的弟弟,请你们放过他。”
热合曼被她说得一愣,往后退开两步,戒备道:“你。。。你要做什么?”
阿伊娜不屑地笑笑:“你终归只是一个奴仆。不是我家的奴仆,便是欲望的奴仆。魔鬼侵蚀了你的心灵,原来的你,已经死去了。”
热合曼被她说得恼羞成怒,朝那青年道:“使者大人!我们将此女卖到射日城去,您意下如何?”
那青年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蔷薇,朝阿伊娜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美丽的姑娘啊,上苍给了你一副你不能承受的重担。何不将它交予我们,然而去度过你欢愉的人生?”
阿伊娜看了他一眼:“我说了,你们要什么,便拿什么吧。”
青年见她完全没有收到自己的影响,脸上多了几丝玩味:“您是天边最美的云彩,钱财这些俗物,只会污秽您灿烂的光环。只是现在我们要取的,并不只是您的钱财。我们需要得到您宝贵的助力。”
青年的言辞极尽夸张,但是神色十分真诚,配上他微微上翘的眼角,有一种莫名的温润。阿伊娜忽然一笑,问道:“你是何人?”
青年不意她会突然笑出来,讶异之下,也没有失了姿态:“我是您忠实的奴仆。在尘世间,我是魔教的持令使。请原谅我名字的俗敝,我叫莫折花。”一边说,一边轻轻握起了阿伊娜的手背,在上面亲了一下。
阿伊娜长出了一口气:“你们魔教,也要来帮助这个卑鄙的小人么?”
莫折花从容一笑:“您所有不知,我们魔教,也会需要一些助力。我们并不在意那些助力来自何方,我们甚至也不在意那些助力,是否信仰我们的大魔神。”
阿伊娜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我与你们合作,你们能给我什么?”
莫折花的神色依然云淡风轻,但是音调却多了许多令人信服的肯定:“我美丽的姑娘啊,您不能与我们合作,只能听命于我们。但是听命于我们,您将得到的好处,是无以复加的。您会得到更强的灵力,您将能击败更强大的敌人。如果您能努力修炼,您还可以得到超过三百年的青春与美貌。如果您遇到合适的人,或许您还会得到历久弥坚的爱情。”
他说别的倒还好,一说爱情,阿伊娜顿时便想起连淙来了。惨然一笑道:“我的爱情刚刚从这门口出去。”
莫折花喟然道:“像这蔷薇一般娇艳的女子啊,请不要悔恨于不识得你的美丽的尘俗男子。您值得更好拥有更美好的爱情。如果您加入我们,这样的爱情绝不会遥远。”
阿伊娜定定看了一眼眼前的蔷薇花,接了过来。闻了闻,又笑了笑,伸出两支将它这段,丢到了地上:“我不要更美好的,我只要我要的。”
莫折花看她接过蔷薇,正要笑着说什么,见状心中不由有些羞恼,脸上却还是一副春风化雨的和善:“美丽而倔强的姑娘啊,你会让我们都处于悬崖与怒涛之间。您真的不再考虑吗?”
阿伊娜从腰间拔出弯刀,将穆南娃儿护到身后,朝莫折花道:“我知道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也将得不到你想要的。如果你愿意就此退去,我会考虑有限度地与你合作,包括提供金钱,信息等等。你意下如何?”穆南娃儿略一犹豫,也捡起自己的小刀,颤抖着指向热合曼。
莫折花略一思忖,脸上露出了遗憾:“杀死您是我最不得已的选择。但是如果有必要,那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如此做。希望您的来生,能够依然如今日般美丽。”一柄白色的奇形兵刃出现在他的手上。
那兵刃名唤衣雪剑。名虽为剑,却更像一把又细又长的弯刃刀,长有三尺,宽却只不到一寸,形如新月。是百年前铸剑谷大师郑承月的封炉之作。盖因剑内封印着冰蟾九九,舞起来浑身浴雪,是名衣雪。
阿伊娜不识得这宝剑的厉害,却也知它必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回身搂了搂穆南娃儿,笑道:“你真的要与我一起死在这里?家里尚有些金银,你去取了,逃命去吧?”
穆南娃儿红着眼睛摇摇头,紧紧攥住了手中小刀。阿伊娜浅笑一声:“也罢。”
莫折花眼角泪珠盈盈。他拿出一块锦绣手帕,轻轻拭了拭眼角,长叹道:“如你们这般美丽的人灭,要我去毁灭。我真的心痛万分。二位,请接招吧!”
这人英俊地邪异,却又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即便是死生之间敌人,阿伊娜也起不了多大的恨意。凄婉一笑,道:“我们死后,能将我们葬在一起么?”
穆南娃儿双唇紧闭,眼中满是欢欣的泪水。莫折花遗憾地摇摇头道:“美丽的姑娘啊,我很抱歉。恐怕我不能达成您最后的要求。我们需要您美丽的头颅,来震慑那些依然忠于你的部下。但是当我们不再需要如此的时候,我自会安排人将你们合葬。您以为如何?”
阿伊娜心中泛起一阵荒谬之感。正要说话,一道金色剑光蓦然穿墙而过,正正击向莫折花!
莫折花反应极快,立刻侧移一步。他来不及举剑相抗,便立刻运气,硬挨了这一下。剑光到底在他右边胳膊上射出一个血窟窿,又穿透了热合曼的胸膛,方才消失。热合曼仿佛不能相信,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自己胸口的血洞,颓然倒下。
这暗袭者自然是连淙。他听莫折花自称魔教持令使,便知道自己恐怕很难光明正大地取胜。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便趁莫折花要下杀手,全神贯注于阿伊娜的时候,骤然全力出手。想不到即便如此,也只是伤了他的一臂而已。
莫折花淡淡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朝连淙微微一笑,语气却远不如他与阿伊娜说话时的恭敬:“你是何人?”
连淙尚未回答,那边阿伊娜已经惊喜交加地颤抖起来。莫折花回头看了看他,轻笑道:“你便是阿伊娜小姐的爱情?”
连淙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笑道:“你再不止血,很快你的胳膊就要废了。”
莫折花无所谓地看了看他,撕下一截袖子,包扎起伤口来。一边包扎,一边还朝连淙笑道:“多谢提醒。你大概不是我的对手,所以这样暗算我。这种行为,着实算不得光明正大。”
连淙挽了个剑花,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一向喜欢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我这剑,名叫还德,就是以怨还德的意思。其实就是为了省点力气。”
莫折花哈哈一笑:“有趣啊有趣,怪不得阿伊娜小姐这般美丽的女子,也会以你为她的爱情。”
连淙也学他的样子,哈哈一笑:“你也很有趣啊。其实像我们这般有趣的人,又何必杀来杀去?一起坐下来,以人间风尘佐酒,大醉他三天三夜,不是更美?”
莫折花一拍大腿,纵声笑道:“我有一壶酒,可以慰风尘!想不到我行遍四荒,居然在这里寻到一个契合之人!来来来,放下你手中之剑,我们一起寻个地方,大醉一场可否?”
连淙笑着摇摇头:“如此,你的气机还将自己防护地滴水不漏?阁下这般,可不够诚意啊!”
莫折花摇头晃脑,笑道:“谬也谬也!如今阁下利刃在手,我却有伤在身。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你先收了神兵,我们再议?”
连淙故作沉吟,也笑道:“然则阁下手中宝刀内力贯注,随时便要行那博浪一击。我一收内力,刀俎鱼肉之势立转,与我大有不便也。”
二人似是在笑谈,其实暗流涌动波诡云谲。稍一不慎,便是毙命当场的结果。莫折花武艺显在连淙之上,但是先受了伤,便被打了个折扣。连淙一定要将他诛杀的话,困兽之斗,谁也不敢说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二人都历经风浪,却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境,细细想来,竟不免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但是要他们将自己的性命交予对方之手,却也是绝无可能。莫折花笑道:“兄台错了,我这不是刀,是剑。剑乃君子之器。兄台信不得我,难道还信不得我手中的君子之器么?”
二人性命攸关,他却一脸诚恳地要对方信任自己手中剑。连淙被他有些无赖的言语逗笑了,道:“我生平所见君子,笑里藏刀的多,风光霁月的少;衣冠禽兽的多,仁人志士的少;道貌岸然的多,慈悲怜世的少。君子之剑,实在有些不敢消受啊。”
莫折花点头道:“兄台所言即是,在下失言了。然则眼下形格势禁,不知兄台何以教我?”
连淙眨了眨眼,故作关怀道:“阁下手臂上伤口不小。虽经包扎,血流不止。我瞧阁下血液暗红带蓝,当是妖族之人。这样对峙下去,迟早伤及内丹。还不如就坡下马,免受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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