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原浩志也看见了安井,朝他颔首致意。
三人刻意将脚步放轻,走到棋桌边。
棋盘上已经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棋子,双方刚刚结束一个大转换,中盘阶段已经临近尾声。
千原浩志将目光从棋盘移开,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两位曰本棋界的著名棋手。
藤泽秀行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瘦弱,头发已经全白,但眉毛依旧粗黑,鼻梁上架着一个黑框眼镜,正炯炯有神地盯着棋盘。
哒!
他抓起棋子,干脆利落地落下。
随即,目光看向对面。
而在这一手棋过后,赵治勋不动声色地伸向棋盒,几乎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应手。
“啊呀,失策了!”
藤泽秀行一拍大腿,有些懊恼地骂了一句市井俚语,然后双手摊开,表示认输,并且感叹道:
“治勋呐,大家常说你是长考派的代表人物,可这三十秒一手的快棋,你下得也不赖啊!”
见师父赢了,一旁的安井宏明有些得意忘形,插嘴道:
“那是当然,今年三月,师父才获得NHK电视围棋淘汰赛的冠军呢!”
赵治勋呵斥了弟子一句。
藤泽秀行则表示无妨,同时,注意到身边出现的三人:
“酒井小鬼,你怎么过来了?”
酒井崇之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这把年纪,也只有眼前这老家伙,才会口无遮拦地叫他“小鬼”。
他“呵呵”冷笑了两声,提醒道:
“藤泽啊,反正相比你那庞大的债务,你欠我的两百万连零头都算不上,干脆就趁此机会还了吧,省得我们俩都闹心。你说是不是?”
藤泽秀行面色一僵,强笑道:
“哈哈,酒井老弟,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嘛!
“你还不知道我吗?房子早就卖了还债,现在来东京,多亏有你们这群朋友救济,不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对了,这位就是你和我提到的那位小棋手?”
他认识久利新一,因此一眼就猜出了千原浩志的身份。
“藤泽老师,好久不见。
“赵前辈,初次见面……”
跟着久利新一,千原浩志同样自我介绍了一遍。
赵治勋留着长发,脸庞微圆,闻言点头道:
“我知道你,昨天安井和我说了一点你的大致情况。”
“本因坊26世嘛!今早我在杂志上也看到了,小家伙,这股心气很不错啊!”藤泽秀行的话不知是揶揄,还是鼓励。
尽管这些天被人问过多次,千原浩志已经有些习惯了,但在正牌本因坊面前,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只是随意取的网名,见笑了。”
藤泽秀行哈哈大笑道:
“这有什么见笑的?当年我初见李昌民的时候,那小子才十三岁,就敢说二十岁拿世界冠军,结果今年就实现了,你这有什么?”
赵治勋也赞同道:
“年轻人有些傲气是好事。不像我这弟子,平时倒挺喜欢说大话,可一旦碰上顶尖棋手,立刻就露怯了。”
安井宏明站在一边,内心有些忧伤:
明明讨论的是千原,怎么扯到他身上来了?
而酒井崇之则说道:
“好了,我带千原君过来,可不是说这个的。”
藤泽秀行知道他的意思,对于天资突出的年轻人,他的确有着偏爱,但这几年他看到不少有天赋的孩子,却都是邻国的棋手,其实,他的内心还是有些可惜的。
不过,他的脸上却露出不正经的笑容:“千原,你在杂志上说,我曾经说过围棋是自由的,可惜我老了,记性也不太好,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既然如此,就让你的棋,让我回忆回忆吧。”
赵治勋善解人意地站起身,和酒井崇之站在了一起。
藤泽秀行朝对面努了努嘴。
身边的久利新一则拍了下他的肩膀,让开身子。
千原浩志深吸一口气,坐在了座位上,和对方一起收拾棋盘。
直到将黑白棋子都收纳干净后,藤泽秀行才说道:
“要是和还没入段的小孩子下,看情况我一般都是让四到五个子,不过我听说你的棋力其实早就可以入段了,这样吧,我让三个子,没问题吧?”
千原浩志自无不可。
让三个子,几乎可以说把三个角让了出去,价值至少有二十五目。即便对于职业棋士,开局遭遇这么大的劣势,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而且,我的第一手,会下在最后一个角的星位上,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呐!”藤泽秀行乐呵呵道。
千原浩志点头。
他明白,这盘棋的输赢并不是最终目的,而是现场的几人,想通过这盘棋,看看他在围棋上的潜力。
先前,酒井崇之之所以考校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好吧,我们开始吧。”
说完这句话,这位曰本棋界常青树的表情陡然一变,瞬间由嬉笑变得安静下来。
一刹那,千原浩志都产生了一个错觉,似乎对方也拥有‘心无外物’的技能似的。
开始时的三个子,他老实地落在三个角上。
金角银边草肚皮,这是棋手们都知道的一个常识:
开局阶段,角的效率是最高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
轮到藤泽秀行执子。
果然,如他先前所说,他将棋子落在最后一角的星位上。
千原浩志也如他所愿,随即点三三。
接下来的六手都是常规操作。
紧接着,藤泽秀行反手来了一招空角点三三……
让子棋的一个特点,就是骗招迭出,局部的争斗会非常激烈。
毕竟开局阶段就损失了三个先手,如果不骗、不争,双方都相安无事,各自安好,让子的棋手绝对会输掉对局。
而对方不愧是‘华丽的秀行’,虽然处于劣势,但随着棋局渐渐展开,相争时并不计较一时的得失,依旧不改其特点。
突然,千原浩志一愣。
刚才的一手棋,对方选择脱先,可选择的这个时机,他着实没能看懂。
至少,在他看来,并没有产生任何的收益。
但在‘心无外物’的状态下,他转瞬就恢复了平静,封住了对方在这片区域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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