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时》第十章 欲摘神源

    “哐、当！”
    “咩……”
    “噼啪！”
    异物敲击木屋声、羊声与柴火噼啪声同时响起，狂风在屋外肆虐，一间小小的木屋凭借着乌云曾经布下的阵法在狂风中屹立不倒。
    木屋内，四五只小绵羊挤在一起，蜷缩在角落里，就在秦忘的身后。
    秦忘把手伸进一只小绵羊蓬松厚实的羊毛中摩挲了几把，笑道：“小羊小羊，快快长大，再长大些就把你放在篝火上烤着吃。”
    “咩……”
    小绵羊耷拉的耳朵晃动几下，表示抗议。
    “不错不错，真听话，那可以考虑熬汤。”秦忘视而不见，而后伸手往地上一指，松软的泥面上忽然有了生机，一根又一根绿芽破土而出，迅速生长，眨眼间便蔓延成片，木屋中出现一抹绿色。
    绵羊低头吃草，秦忘又摸了摸其中一只小绵羊的脑袋，说道：“吃吧吃吧，早晚能吃上羊杂……”
    他话音落时，眼神忽然变得迷茫起来，目光游离，两眼无焦，像是忽然走了神。
    秦忘没有走神，他的心神已经内敛，全都沉浸在了自己的身体之内。精神力是一种很玄妙的力量，存在于人的大脑之中。在神灵的大脑中有一片海洋，被称之为识海，当中精神力如汪洋一般浩瀚。
    秦忘将心神沉入识海，他的识海比起寻常神灵要大上数倍不止，时不时泛起潮汐，席卷高天，上击九幽，震耳欲聋，精神如海，澎湃如潮！在识海正中汪洋的上空横亘着无数道粗壮的精神锁链，这些锁链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几乎要将那片区域填满。在那片区域的正中央，一只小小的白毛狐狸被条条锁链贯穿束缚，面有痛苦之色，正不住喘息，这就是世间唯一的神源。
    神源人间不可见，传说中唯有神界方有神源存在，可眼前出现的这一只神源却打破了人们固有的认知。除了巫大人神碧外，没有人知晓它的来历。
    “又多了这么多。”秦忘盯着那些锁链，面色凝重。
    “嘿……假慈悲！”白狐张了张嘴，它的声音短促而尖锐，充满了怨愤。
    “……”秦忘不做声，若是换做是他被困锁在一个黑暗而单调的地方，饱受痛苦的同时还要被日渐增多的锁链所束缚，反应可能会更加的歇斯底里。
    “四年来，我已经尽力压制了境界的提升……”
    “可是最后还不是会吸取我的源力，一步步向着神灵转换，一步步迈向更高的境界！”白狐冷笑道：“若是有一天，被我冲破了这该死的牢笼，第一个就要杀了你，再去寻那老巫婆！”
    秦忘笑了笑，道：“你去寻她做什么？你又不是她的对手。”
    白狐道：“我虽不是她的对手，可她若是知晓你被我杀了，想必表情会十分精彩，就算被她打死，那倒也心满意足了。”
    八年前神碧耗尽神力将神源锁入秦忘识海，不久后自己也陷入了沉睡至今未醒。
    在最开始的时候，束缚着白狐的锁链其实只有一条，便是那一条锁链，将白狐锁在识海之中，无论如何反抗挣扎都无法逃脱。
    那一天，秦忘由凡体入灵境，直接跨越了觉醒这一个大境界。那一年，秦忘才六岁，年仅六岁的灵境，遍翻整个神灵史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当别的神灵六岁才刚开始觉醒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与狼群对决，一个人在雪地中流浪。
    神源的神异之处可见一斑。这样一枚神源用在了一个凡人身上，只为了将他变为神灵，这是所有的神灵都无法接受的浪费。
    如果把神源给了那些本已天赋绝伦的孩子，譬如沈开，他们相信，神灵再也不用屈辱地蜗居在冰巫泽这一片贫瘠而危险的土地上。
    神源动人心，那一天数百神灵将碧落堡包围，要求次日天亮之前神碧交出秦忘，交出神源，否则便要将碧落城堡夷为平地。可是第二天神灵们却无功而返，没人知道在那一夜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来势汹汹的神灵们匆匆退走。
    小楚祀那时候还不记事，后来他曾经不止一次追问秦忘，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忘本不是神灵，自然没有灵窍，一个也没有。于是容纳神源的识海就成了他的灵窍，别人的灵境都有六重天，秦忘却没有。秦忘的灵境只有一重天，他只有一个世间唯一的神源。
    别人灵境掌控灵源来提升境界，他就要掌控神源才能达到大圆满。而神源比起灵源显然更加难以掌控，有着自主思考能力的神源对于将它囚禁的秦忘说不出的憎恨厌恶，更不要说为他所用。可是神碧早已替秦忘想好了解决之法，炼出锁链直接插入白狐躯体之中，强行汲取神源的源力转换体质，如果神源不肯屈服，就一直吸取神源的源力，直到将神源吸到干涸为止！到了那个时候，一样大圆满，一样拥有神源的力量。
    神碧又炼制出了四条神链，一头连接着秦忘，一头连接着白狐，每一条都在吸收着神源的能量，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不论是睡觉亦或是吃饭，四条锁链都会自动运行。白狐有心抵抗，可每一次都会被神碧铸造的神链所压制，每挣扎一次，神链都会更加勒紧几分。
    四年过后，白狐体型已从一开始的百丈高缩小至五十丈高，秦忘也到达了大圆满的境界。那时候秦忘才学会如何内视识海，看到了识海中的一切，听到了它挣扎喘息，听到了它痛苦的呻吟。
    它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受伤的小女孩，痛苦而无助。
    一条神链束缚，四条锁链穿刺，当时的白狐惨状，秦忘至今难忘。
    前世作为一个生长在现代的社会主义大好青年，秦忘本来心地就善良柔软，与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为了防止他动摇，神碧甚至一开始就不曾教过他如何内视识海，只告诉他识海中有一团白色能量，唯有将这一团白色能量炼化干净，秦忘才能由凡人转为神灵。
    自那一次见过白狐之后，秦忘开始压制自己的境界，停止修炼。可是不久之后，秦忘还是感觉到，自己越发强大了，对于灵力的掌控越来越得心应手，他再次进入识海，发现除了本身的五根锁链之外竟然又有一条锁链衍生出来。
    这是他的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汲取营养，强大己身。
    眨眼又过了四年，当今天秦忘再次踏入识海，秦忘识海之中的白狐已经只有一人高，无数的锁链纵横交错，将其困锁当中。
    秦忘听着白狐所言，并没有觉得愤怒或者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悲恸，不知道是四年来被白狐的惨状勾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因为吸取白狐能量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白狐的脆弱与伤痛。
    秦忘总觉得，他与白狐的呼吸节奏正在渐渐变得一致，甚至于有时候会产生一人一狐本是一体的感觉。他明白，神源将散，他将取而代之，这是一种同化。
    “你想不想，脱离这片海？”
    秦忘的声音很温和，在识海上空回荡。
    “你什么意思？”白狐抬起头，眼中既是疲惫更有绝望，它虽然想要结束这痛苦的折磨，却也不想就此消亡。它都还没来及去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茉莉大陆，多么好听的一个名字，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秦忘道：“我帮你脱困。”
    白狐讥笑道：“就凭你？一个依靠我勉强成为神灵的凡人？一个血境的冒牌神灵？”
    秦忘笑了笑道：“我只问你想不想？”
    “想！”
    “怎么不想？我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该死的锁链！这汹涌的潮汐！这刺耳的轰鸣！”
    白狐歇斯底里道：“神碧该死，你也该死！”
    “你怎么可能帮我逃离，我一离开，你的境界立刻跌落，重新变成一个凡人，你敢吗？你舍得吗？”
    “你今天进来说这些话无非是想骗我彻底放弃抵抗，好服从于你，好彻底稳固血境的修为，才能再次向上突破！当年那个女人就是这么骗的我！”
    “其实你不必这么做，最多不出一年，你就可以完全将我吸收了，何必来自取其辱？”
    “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啊……”
    “凡人究竟有什么不好？”秦忘忽然开口道：“我的世界观与你不同，我觉得凡人也挺好，只要用心修炼，同样能有所成就！”
    “呵！”白狐冷笑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凡人修仙？你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吗？痴人说梦！”
    冰巫泽是神灵聚集的地方，神灵们对凡人深恶痛绝，对修仙的凡人更是如此，这一点，秦忘当然明白。
    “总之，我的观念与你们的观念不太一样。”
    锁链无休无止地吸取着源力，白狐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疼痛，她低低喘息，脑海中还回荡着少年离去时所说的话。
    “我觉得凡人也好，神灵也罢，都是人，人人平等。”
    这孩子，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