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月亮高高的悬挂在天上,只是普通人看不见,只有眼睛通红的人才看得见。
一阵阵凉风吹过,就连猫头鹰的叫声也落寞了许多,月光打在地上像碎裂的玻璃,每走一步都扎的人发慌。
凉风吹的刘二哆嗦着身子,心里暗骂着自己为啥半夜忍不住上夜厕。
只不过这一来一回等于多睡了一觉,不亏。
刘二安慰着自己,提起裤子,迈着小碎步便往家里冲去。
打着寒颤,推开门,刘二一愣,看着床上的直立的身子,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过了半响,才砸吧着嘴,用那尖酸刻薄的声音说道:
“臭婆娘,半夜在这里装鬼吓唬人呢,刚刚教训的还不够,还想再来一回?”
“你要真这般有情调,也得等明天,明早还得下地呢,没这个力气了。”
“今儿个早点睡吧。”
刘二关上门,三步并作两步的迈上了床铺,躲进了被窝里。
他本以为躲进了被窝里,就能生出些暖意,可没成想着,却越盖越冷,越睡越冷。
刘二打着哆嗦,总归是忍不住,想要去碰婆娘取取暖,可刘二刚摸着婆娘的肚子,却被吓的缩回了手。
这不是人!
刘二猛地从被子上撑起,转过了这隔壁的东西,眼下哪是什么女人,明明就是一个稻草人。
这分明是臭婆娘想逃啊!
“该死的,都安分了这么久了,居然现在还想着逃跑,是活腻了,现在想挨打是吧!”
刘二撸起袖子,脸上露出一股子戾气,抄起隔壁的棍子,就要跑出门口。
这地方就这么大,这婆娘还想跑去哪?非得给她抓出来不可。
刘二吐了口唾沫,就要跑出门:
“刘二……”
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唤让刘二脚步一滞,他回过头来,警惕的看着屋子。
“刘二……”
呼唤的声音是他婆娘的声音,刘二自然不会认错,只是这声音……又是从哪传来的呢?
刘二的脚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看着四周,额头不自觉的渗出冷汗。
这屋里头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那这呼唤声……
刘二看向了稻草人,当排除了一切的可能性后,最不可能的情况变成了真相。
只见那稻草人摇摇晃晃,扭过身子来,那稻草编制的脸上放着刘二婆娘的五官,她用那双眼睛看着刘二,用那双嘴巴呼唤着:
“刘二……你在找我吗?”
“你不让我逃,肯定是很喜欢我吧。”
“我也很喜欢你。”
“你不让我逃,那我也不让你逃!”
稻草悄无声息的蔓延着,等到刘二反应过来,稻草已经缠在了他的脚上。
“等等……等等!”
刘二手中的农具摔在地上,他转过身子想要逃,但因为双脚被限制,他只能摔在地上,他挣扎着,五根手指在地上扣出了深深的十条指痕。
“不是,都是误会……婆娘,都是误会……”
“救,救命啊,谁能救救我,救救!”
呼救声戛然而止,一团稻草从他的嘴巴里钻入,堵住了他的声音,只能发出奇怪的呜鸣。
一根根稻草钻进他的身体里,突兀的眼珠子体现了刘二超乎常人的痛苦。
“刘二……刘二……”
“爽吗?”
“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谁也逃不了。”
稻草拖拽着刘二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拉近床铺,随即无数根稻草蔓延,将刘二和稻草人紧紧的拴在一起。
刘二到死的时候,都认为是婆娘杀的他。
但其实不是。
稻草人面色恍惚,那五官时而痛苦,时而又挣扎,时而窃笑,时而迷茫。
“为……为什么?”
“我……也是被……买回来了……我们是……同样的受害者。”
“为什么?”
她没有得到答案。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没有答案。
好叭,其实这件事情是有答案的。
但她不想说,也没必要说。
因为婆娘自己心里明白。
婆娘心里明明明白,那为什么还要答呢?
懂得都懂,别问,问就是——活该。
不仅仅是刘二家里,还有许多木屋都在进行无声的杀戮。
红色的月亮映衬着红色的血。
只等第二天懵懂的人,来揭开昨晚的恐惧。
……
……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有的人只是睡一觉,有的人是度过了一生。
“砰。”
陶瓷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摔裂声,随即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彻底惊动了整个村子。
“啊!”
所有的村民鱼贯而出,看着摔在地上的小翠,还有地上摔碎的碗。
“怎么了小翠?”
小翠回过头来,脸上的惊恐和煞白吓了众人一跳,她颤抖着指向了刘二家,结结巴巴的说道:
“死,死人啦!!!”
众人围到刘二家的门口,当看清里头的模样时,所有人都脸露惊恐,胃开始翻腾,更有甚者,止不住的开始干呕。
“这……这!”
村长用拐杖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整张床铺都被稻草覆盖,一根稻草人插在床铺的中央屹立不倒,而刘二则半个身子插在了稻草人里,伸出两只手扒着地板,浑身上下都插满了细碎的稻草,就像是稻草在他的身体里穿针引线,最瘆人的还是那一大团塞进嘴巴里的稻草,将脸撑得变形,只看见眼睛里反馈着死前的惊恐。
稻草已经不是黄色了,而是一层朱红,这是人血放久后的干涸变色。
“这稻草里……好像还有人。”
“是刘二买回来的婆娘吗?”
这个细节被大家发现,果然,在那层层包裹的稻草人中间,还有一具尸体,也不知道这稻草是从她身体里长出来的,还是被活生生包死的。
但无论是哪种,都足够吓人。
“闹鬼了……这村子闹鬼了……”
村长一个劲的念叨,这场景显然不可能是人力所为,只能是鬼。
“快看看……还有谁死了,还有谁死了!”
整个村子进入了紧急的模式,所有村民聚集在一起,一间间的搜查着,而每看一间,他们的脸就苍白一分。
死了三户人家,全是这种身子插进稻草里的死法,他们瞪大着眼睛,通红的眼珠子总感觉到似曾相识。
“村长……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紧张恐惧的声音此起彼伏,村长黑着脸,只能说道:
“通知大家,我们先去祠庙躲躲,再一起想办法。”
“好。”
应答声稀稀拉拉的响起,众人的脸色都极度的难看。
而站在人群中的张五听见后,脸色更是一黑,他悄悄的退出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回到家中的张五一脚踹开了柴房的大门,他阴沉着脸,看着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王玲。
“贱人,醒醒。”
张五用脚踹了踹王玲,可王玲没有半分反应,不耐烦的张五从外头装回一盆水,随即猛地泼在了王玲的身上。
“啊……”
王玲呻吟道,费力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看着张五,喘着粗气。
“说,是不是你干的,村子里的死人是不是你干的?”
张五气势汹汹,一把拽起了王玲的衣领,质问道。
王玲吃疼,脸上露出了楚楚可怜的神色,她的眼中含着泪水,似乎根本没听清张五所说,只知道一个劲的重复:
“不知道,我不知道……”
“别打我了,求求你别打我了,我不逃了,我真的不逃了……”
说着说着,王玲扁着嘴,露出难看的表情,开始呜鸣着哭。
“嗤。”
张五将王玲扔在地上,根本没有掩藏自己脸上的怨恨和厌恶。
他本来也没觉得这婆娘能干嘛,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前一天刚打完她,当天晚上就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情,自然很容易就联系到一起。
可现在看着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还要死要活的,他心里的猜测就散了一大半了。
而且邪门的是,死的都是买老婆的人家,有孩子的甚至连孩子也没能幸免,躺在一旁气息全无。
他可不想带着王玲,免得祸害了他,干脆就把她关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就好了。
张五没再理会王玲,而是直接转身关上了门,将门堵死,然后在门外喊着:
“林三,我们走,这村子闹鬼了。”
“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快走。”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预示着两人的离开。
王玲软瘫在地上,听着这脚步声的离去,发出挣扎的呜鸣。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渐渐的,王玲从哭变成窃窃的笑,随即又从笑,变成了大笑,变成了狂笑,她捂着肚子,眼泪从眼角留下,她擦了擦,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她撑着身子,看着门的方向,渐渐平息,不再发狂,只是眉头一直跳着,还有嘴角一直在抽搐,没有精气神。
只重复着一句话:
“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全都付出代价。”
……
……
张五带着林三快步朝着祠堂走去,路过的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人烟,像死了一般沉寂。
走到祠堂,所有的村民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张五,但只是看了一眼,便冷漠的低下了头。
“快进来,关门。”
村长指挥道,张五将门关上,带上了一阵昏暗。
祠堂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愁云,只能祈祷着年年祭拜的祖宗,能够保佑他们一程。
只是也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抓狂,或许他们早都想过了这个下场,只是掩藏在内心的身处,在平日里狼狈为奸,直到现在才翻在明面上,开始忏悔。
“大家安心……这祠庙的祖宗一定会保护我们的,我们现在先清点人数,看看还有谁没来。”
村长垮着脸,露出倦容,一个个的清点着人数,算上已经死去的村民,排出还没到来的村民。
“恩?雷东和小翠呢,他们俩怎么没来?”
听见村长的质问声,一个村民犹豫的举起手,回答道:
“我刚刚……好像看见雷东了。”
“他去哪里了!”
村民犹豫着,想了半天总算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
“雷东他……他说村子里有鬼,留在村子里就只有等死,他要自己逃跑,往山下逃去。”
“这……”
村长脸色一变,但却没有埋怨,只是叹了口气,再问道小翠的行动。
但这一次,没有人看见小翠的身影。
村长不再发问,整个祠庙陷入了绝望的沉默。
他无法去指责雷东的行为。
因为没有人知道谁对谁错。
谁能保证留守在祠庙就一定能活着,又或者逃跑是唯一的生路?
谁都不知道。
……
……
“擦擦擦。”
雷东的脚踩在树叶上,发出碎裂的声响,他背着一个大包,沿着小路一直逃着,一边逃,嘴里一边还骂着:
“这群老不死的,要死还拖着别人一起死,想陪葬吗,真够蠢的。”
雷东嘴里骂着,心里则分析的透透的。
这鬼很显然就是晚上杀人,只要等到晚上,那破祠庙能挡得住个屁的鬼,迟早给一锅端了。
但白天不一样,鬼都怕太阳,趁着白天逃走,自然是上上之策。
雷东暗暗的夸着自己聪明,他脚步加速,希望能早些下山。
“雷东……”
蓦然间,一声呼唤让雷东愣了神。
只不过他不傻,没有回头去看这声音的来源。
他只要靠听,就能分出这就是他那买回来的贱货。
不对……一定是伪装成贱货的鬼,那婆娘胆子小的不行,怎么敢跟上他?
他额头冒着冷汗,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
这鬼白天也开始追杀人了?
雷东加快脚步,脸上满上狠意。
一条路走到黑,是死是活就看这路了。
“雷东,雷东……”
“等等我,等等我!”
雷东虽然脚步已经很快了,但那身后的呼唤却如同附骨之蛆般甩都甩不掉。
怎么办……怎么办?
雷东加快脚步,继续飞奔逃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看见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小镇子……也就是他们赶集的地方。
终于……终于到了。
雷东眼中闪过惊喜之色,随即迈开步子,朝着镇子跑去。
只是他心里头闪过一丝不相信。
有这么容易就逃脱了吗?
这个疑惑并没有困扰他很久,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他朝着目的地跑去,即将从黄土地踏上那平坦的路面,他脸上的欣荣之色也溢于言表,死里逃生。
但下一刻,他猛地一愣。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脚下,而脚下是一片悬空。
“雷东……”
“你逃不掉的。”
雷东一脚踏空,从山崖上滚了下去,惨烈的叫声回荡在悬崖之中。
直到死前,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杀机在前头,而不是后头。
他中了障眼法,他以为自己在朝着小镇走去,可实际上是走了那条,欺骗王玲用的路,而路的尽头不是小镇,是悬崖。
只不过王玲能活下来。
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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