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守》第十三章 第一颗种子

    峡谷里陆大历正抬头眼巴巴的望着上方崖壁。
    “喂，老头，你考虑好了没？让我带谁走啊？”端木衍一马当先的领着一群人快速奔来。
    老头？拜托，你比我还老，好吧。陆大历假装没听见。
    “你不说话的话，那我就一个人都不带了。”
    陆大历知道自己不能再无动于衷了，“前辈，答应过的事，现在你反悔，恐怕不好吧。”
    “笑话，我端木衍说出来的，怎么可能反悔。还不是你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端木衍不耐烦道，“从我第一次和你说的时候，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我又提醒过你多少次？”
    陆大历没有回答，他清楚是自身的原因。他怕做决定，怕做错了决定，会成为陆家亡族的罪人。怕自己下地狱后，陆家的祖宗责怪他。
    护卫们在陆羿的带领下，跑了上来。再之后几十米的地方，陆南跑在最前面……
    “我知道你怕担这个责任。所以刚才我已经替你把这个事情和他们说了。”端木衍说道。
    “给你们最后一点时间，决定好。我先去绑藤蔓”，随即离去。
    这个时候，端木衍也不在乎自己身为武师的身份，凡事亲力亲为。反正都打算帮他们陆家了，多做一点没啥。
    陆大历看着护卫在自己身前站定，喘着粗气。心道，终于到了不得不决定的时候。
    “咳咳，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陆大历沙哑着声音说道。
    “端木前辈，和我们陆家有点渊源，这才决定出手相救。可惜他现在身受重伤，所以只能带一个人走。但……”
    “但是你们都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52个人。我是真的没办法做出这个决定。选择谁，不选择谁，对我来说，这辈子都会是一个噩梦。”
    “四长老……”陆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陆大历打断。
    “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好在此时三长老正在下山，陆统领也会去瀑布下游接应我们。稍等片刻就是。”
    “啊！”刚刚跑上前来的陆三俊指着半空中大叫。
    所有人第一时间朝着陆三俊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好像是三长老的穿着。
    只不过坠落的速度太快，看的不是很清楚。
    陆大历心里惊疑，不至于吧。三长老好歹也是三等后期武者，即将突破到四等，小心点应该没事的吧？不确定。
    然而，紧随其后，他们便看到了另一个坠落的身体。
    陆统领！
    他穿着陆家护卫的统一服饰，一眼就被认出来。
    “散开。”陆大历低吼一声。从两百米上面摔下来，下面的人被碰一下，砸一下，会死人的。
    连他都不敢去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的身体在眼中不断放大。
    ‘砰’‘砰’两声，砸落在地。身体四分五裂，血液和脑浆溅射了所有人一身一脸。
    “三长老。”
    “陆统领。”
    “三爷爷…”
    ……
    呼喊声四起，所有人都被吓住了。然而还有一些人在上前，想收拢归置他们的身子。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箭雨袭来。尤其是梁鹰射出的箭，异常迅速的朝着峡谷射来。
    “四爷爷，上面有箭。”陆三俊一边朝着山体跑去，一边喊道。
    “所有人撤到山体边上，沿着山体迅速赶往瀑布处。”陆大历嘶吼，“到时候所有人听端木前辈的指挥。”
    “四长老，你呢？”陆羿问道。
    “我留下来收拢他们的尸体。顺便替你们断后。”
    “这？”陆羿为难的看了看山崖上方，又看了看那13个孩子。
    “四长老，我留下来帮你。其他人，愿意留下的，拿出武器死战。”
    “想走的，赶紧带着他们走。”陆羿手一指陆南等人，“如果有可能的话，尽全力保护他们。”
    “我留下。”有护卫第一个站了出来。
    “陆民。”陆羿看着他，眼里是赞许，是不忍，是欣慰，是痛苦。
    终究化作了三个字，“好样的。”
    “我留下。”“我也留下。”
    ……
    最终，38个护卫尽皆决定留下来。
    陆大历第一次知道，原来陆家人依然热血且沸腾。即使他都认不全护卫里面的绝大多数人。嗓子眼堵得喘不上来气。
    陆羿原本以为哪怕有人留下来，也不会这么整齐。他望着眼前的38个战友，陆晖、陆逵、陆贡、陆玉东、陆海军……
    陆大历转念一想，不行。就算这些护卫留下来，也没多大用处。至少他们中要走一部分人，这样才能在下到瀑布后带着那些孩子逃生。
    否则，就算孩子们全都活着下了瀑布，之后也是无法独自生存下去。更不要说躲过梁国的追兵。
    “四爷爷，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们。”陆三俊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疯，竟然跑了回来。其他孩子看到陆三俊回来，有一些也停下脚步犹豫自己该不该走。
    “爷爷，我也不走。我留下来陪你。”陆晓茵哭着跑进陆大历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
    “胡闹。此刻你们还要胡闹吗？”
    “你们留下来有什么用？”
    “你们连武者都不是。”
    陆大历把陆晓茵从怀里扯开，狠下心朝着远处扔去。
    “走，都给我走。”“你们都给我滚。”
    “咳咳咳咳。”陆大历气急攻心，加上之前嗓子用力过度，竟咳出了一丝血丝。“滚，滚得越远越好。”
    “陆羿，从护卫中挑12个人出来，和他们一起走，下了瀑布还需要有人带着他们逃生。”陆大历的声音嘶哑到几乎不能发声的地步。
    陆羿迅速选定了人，把陆家的安排告诉了他们，并让他们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还要保护好孩子。
    陆大历拿出家族给他的锻体境药材，快速分给了12个护卫。
    “好好活下去。好好活着。”
    陆大历没有提报仇的事，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陆羿也没有提，已经知晓世界残酷的他，知道就算自己提了，那些人有幸活下来报仇，最后也只能是去送死。
    不提也罢，好好活着吧。替陆家活下去。
    然而，陆羿没有意识到的是，连他，今年也才19岁。不过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他的同伴，没有一个超过20岁，其中最小的一个刚过完17岁的生日。
    只要他们能够活下去，是有报仇的希望的。
    有人会迟疑，怎么这么小就当了护卫，实力够吗？能保护谁？说白了，其实陆家就是换了一个锻炼他们的方式而已，他们都姓陆，都是陆家人。
    陆南终于抬起了他的头，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抬起了头，看向他面前的一张张面孔。
    “是！”陆南依然冷漠。
    陆南长这样？还挺好看，在陆庄中他们这个年龄段里算是最好看的了。就是眉毛，怎么左右各断了一截。
    冷静，到现在了都还这么冷静。不，这不是冷静，这是冷血，冷漠。陆大历注意到了陆南的眼睛。这是一个心底没有感情，没有色彩的孩子。
    孩子，希望你在心底里不要记恨陆家，不要记恨我们这些人。当年那些人的死，其实是我所为。陆大历心中叹气，这事他谁都没说。
    被选出来的12个护卫，带着陆南一行人快速的朝着瀑布跑去。
    他们带着陆大历，带着陆羿，带着剩下的护卫，带着陆万金，陆贲，陆白虎，陆天尤……带着陆家所有人的希望渐渐消失在他们的眼中。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等有能力的时候，记得替我们报仇，替陆家报仇。所有人在心里默默祈祷。
    陆大历开始一边躲避箭支，一边收拾起地上的残肢断体。
    崖壁上已经搭建好了云梯。
    “有没有多余的绳子。”梁鹰问道。
    “有。”
    “多长？”
    “100米左右。”
    “好，给我绑上。”梁鹰下令，“一会儿先放我下去，我会在半空中支援你们。然后你们再下，势必要把他们围杀在这片峡谷里。”
    梁鹰此时并不知道峡谷两端还有两条瀑布，而他们此刻正打算从这里逃出去。要是他知道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淡定。
    其实在之前鹞鹰已经侦查到了，只是当时梁鹰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而已。
    瀑布边上。
    端木衍看着跑来的身影，瞬间便明白追兵恐怕已到了峡谷。余下的人在帮他们争取时间。
    “决定了吗？是谁跟着我？”
    护卫面面相觑，孩子互相打量。
    护卫知道端木衍说的是什么意思。被选择出来的这12个护卫，其实都有各自需要保护的人。哪怕是陆三俊，也被他们那一脉的人守在身边。唯独陆南。
    不知道陆羿或者陆大历是故意这么为之，还是无意中就是这么凑巧。
    孩子们隐隐约约间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只是他们不想和端木衍一起。
    一个是不知道他的实力怎么样，关键是他们不认识端木衍。要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不认识的人身上。哪怕是孩子，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陆三俊看着陆南，又看看旁边的护卫。刚想开口，护卫瞪了他一眼。
    端木衍看着众人的站位，心中了然，开口说到：“两两一组，绑紧了。一组一组的下。大的抱紧小的。”
    “原本是打算让你们沿着瀑布旁边的石崖一点点下去，但现在时间不够，你们只能借着瀑布迅速下去。”
    “其实在瀑布里下去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从瀑布落入水中的那一刻，速度，压力，冲击力、引力等作用在一起，会让你的五脏六腑移位，造成重伤，甚至死亡。”
    “所以每一组下去的时候，我会尽力拉着藤蔓，帮你们减小碰撞那一刻产生的冲击力。”
    端木衍不知道陆大历他们能拖多长时间，所以只能如此安排。越快越好。
    不是说他们到瀑布底下就代表了安全。恐怕那将是他们开启另一段魔鬼旅途的开始。
    如同他一样，被追杀了四十年。从一个三等武者被追杀到他成为武师，除非他死，或梁破天死。否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梁鹰被吊在离峡谷七八十米的半空，弓上搭着两支箭，遥遥锁定着陆大历和陆贲。
    此刻，峡谷里只剩下陆大历和陆贲两个人还活着，其他人皆死在梁鹰箭下。
    在这个时代，掌握远程攻击能力，在低阶武者层次，是一种无敌的存在。
    很快，士兵在梁鹰的掩护下，安全的下到了谷底。并第一时间把陆大历和陆贲包围起来。
    梁鹰见状，才放下心来荡到了旁边的云梯。就在梁鹰双手抓到云梯的刹那，陆大历和陆贲对视一眼。
    两人同时出手。
    陆大历一把大刀，舞的滴水不漏，迅捷无比的杀向左侧，如狂风吹拂，杀的追兵不断后退。陆贲施展陆家绝技“碎斩”，杀入人群，一剑之下，必断肢断腿。
    他们抱着必死之心，完全忽略了防御，一味追求杀敌。只是双方实力太过悬殊，梁鹰都还没下到谷底，两人已被斩杀。
    梁鹰看着峡谷里满地的尸体，郑重道，“清查人数，挖个坑埋了吧。”
    “千卫，那他们的人头？”
    “既然他们是死战到底，身为战士，应当对他们保持足够的敬意，哪怕他们是敌人。”
    “咦，那些孩子呢？”梁鹰意识到死的人当中并无小孩。
    “报告千卫，没有看到。”
    “迅速带人搜查整个峡谷，势必要抓住他们。要活口。”
    “是！”士兵领命后迅速分成两队，朝着峡谷两侧搜索过去。
    此时，瀑布前，只剩下端木衍和陆南两人。
    “轮到我们了，怕么？”端木衍看着陆南，这个他印象中一直低着头的小男孩，从刚才过来开始到此刻，都没有低过头。
    陆南直直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会斩断这些藤蔓，以防后来的追兵利用它追上我们。”端木衍看着陆南说道。指尖虚弹，那些藤蔓便一一断裂，随着瀑布迅速掉落。
    “所以我和你，没有任何防护。”端木衍好奇的看着陆南，这个小男孩给他很不一样的感觉，“怕的话，你就说出来。”
    “为什么？”陆南无头无尾的说道。
    端木衍不解，“什么为什么？”
    “杀陆家。”陆南生硬道。
    “能为什么，为情呗。男人这种生物，除了被权力驱使，另一个就是女人。”
    “要说女人。男人之间百分之七八十的矛盾，基本上都是因为女人。”
    情？女人？所以陆家是被这些连累的？在陆南有限的认知中，无法理解端木衍说的话真正的含义是什么。
    “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了？你真的不怕吗？”端木衍十分执着的问道。陆南给他的感觉太平静了，平静到他甚至会忘记陆南还是个孩子。
    这种平静，只有修为极高的人，或者在智者身上才会出现。
    “怕。”陆南道。
    “怕？”端木衍怀疑。
    “嗯！”陆南道。
    “哈哈哈哈，好。”端木衍一把抱起陆南，跃入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