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春》022 童子国

    高闯反应奇快。
    就在肖绛像雪人那般在炙阳面前软倒崩塌的时候,他及时甩出了马鞭,卷在她的腰上。
    手腕微微用力,一抖一甩,整个人就已经落在他的马背上。
    “既然要活,那就不许死。”他以没有人听见的声音低喃。
    又果断吩咐,“搜索四周,任何可疑的人和事都带回去。马也带着。祝飞你先行一步,去把阿九叫到到府里来。”
    众人果断的齐声应下。
    这只卫队是由跟高闯同生共死,摸他滚打多少年的亲卫、铁卫组成,彼此心意相通。
    一令之下,没有人多嘴,也没有人迟疑,自动自发的分成左右两队。一队留在现场,另一队则跟着高闯原路回返。
    他们都是在恶劣的天气也急行军惯了的,何况回程的时候不必再仔细辨认路径,高闯又紧急催马,所以回程比来时缩短了一半时间。
    这时候祝飞已经早一刻到了,所以府门大开,府卫们站分成两排,站在大门口迎接。
    最前面,是大和尚郭奴心以及三夫人练霓裳。
    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燕北的王,肩上扛着一个破布袋子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个破布袋子,而是成亲第二天就被扔到相当于冷宫的落雪院,被关进去后就没有出来过,随时会被废掉的王妃。
    现在什么情况?王上亲自扛进去的呀!
    虽然是扛,不是抱,但重点是“亲自”两个字。
    一般说来,值得王上关注的,不是喜欢就是厌恶,不是亲近的人就是仇敌。
    既然这个女人不讨王上的欢喜,那意思八成就是绝不会放过她!
    满府的人似乎都“懂”了,只有当事人肖绛完全不知情。
    人失去意识之后,时间就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当她再度醒来,距离她在雪夜中被高闯救回来,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事实上,她是被饿醒的。
    这个身体的底子本来就差,好不容易调养得好了些,结果又长途奔波,在寒冷中挣扎生存,简直是过度消耗。
    她之所以昏过去,还不是体力透支外加极度寒冷?
    但是她得承认,如果不是高闯及时赶来……就像之前她对豆芽说的,昏过去的人在那样的恶劣环境之下,就没办法再醒过来了。
    不管她承不承认,高闯救了她的小命。
    “我要吃饭。”这是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房间内有两个面生的,丫鬟打扮的女郎,但却不是豆芽。都是身姿窈窕,行事利落的人。照肖绛看来,那是经过长期身体锻炼的表象,但不知会不会武。
    “是。”面容清冷的那位只简短干脆的回了一个字,转身就端了一碗粥过来。
    那是一碗熬的浓稠的粥,米香在屋里氤氲的热气中散发着强烈而诱人的气息。
    为了吃,感觉浑身无力的肖绛也坚强的自己爬了起来,倒让旁边那个面容柔美的丫鬟愣了一下。本来要扶她的两只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才放下。
    而当一口温度正好的米粥放入嘴里,肖绛舒服的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这次是真的活过来了。
    又连吃了小半碗才观察周围,发现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屋子也还是原来那个屋子,甚至温着粥的那只小泥炉子也是从前的,只是身边的人换了。
    重要的是,室温比之前随随便便弄点炭火的时候要暖和得多。
    这是待遇改善了吗?
    “我先睡一下,过半个时辰再起来喝药。”她笑了笑,把粥碗递回去,还不忘了嘱咐,“我睡着的时候如果掀了被子,记得一定要给我盖紧。我受了寒,必须要发汗才行。”
    说完,坦然的躺下,坦然的闭上双眼,因为体力实在是透支得太过严重,也坦然的就睡过去了。
    她那个态度,其实应该说是爱谁谁,爱咋咋吧。
    然后不到一刻之后,高闯那边也知道她醒了,以及醒来后的各种表现。
    “这般惜命……”高闯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吃饭,喝药,发汗,一个不落下。
    “王妃,不对,是肖氏,这是知道王上竟然救了他,就会保他暂时平安,完全不管不顾了呀。”旁边的老郭端起冷茶,抿了一口。
    高闯不置可否,只问,“阿九怎么说?”
    “阿九表示很惊叹。”老郭回话道,“说肖氏的身子确实非常孱弱,也没有武功底子,但在昨天晚上的严寒的情况下居然能在野外活下来,真是了不得呢。”
    高闯垂下眼眸,陷入沉默。
    老郭敏锐的问,“王上在怀疑什么?”
    “我只是无法理解。”高闯却摇了摇头,“因为从她的所作所为看,好像在军中呆过。可是她才多大的年纪?何况据你们的调查,她自五岁后就一直生活在尼庵中,很少出来见人。”
    “因为那个焰火吗?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确实很奇异。”老郭的眼神中闪着兴奋的光,“行军的时候拿炮仗火筒互通信息是有的,但焰火中居然拖着绿色的尾翼,我大和尚自诩见多识广,也得承认没有见过。”
    “不止。”高闯的食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着桌子,“我的亲卫检查过,她藏身的那个雪窝做的虽然不结实,但是非常规整,能极大限度的避风保暖。她还知道用烧热的石头放在腋下和关节等处,努力要保持体温。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活下来的。可是了解这种做法的人大多是在战场上经验丰富的老兵,而且必须是在极北之地作战过的,她又是如何得知?”
    “也许是听什么奇人异士说过,或者看过什么奇闻异志的书吧……这种事倒是常有。”老郭抓了抓没有头发的头,说得模棱两可。
    “那么军马呢?”高闯的眼神里流露很隐蔽的、微微的赞赏,“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没有忘记保护马匹。这么爱马的人,怎么可能是平民之辈呢?只有当兵的才会这样吧。”
    “那也得是好兵。”老郭点了点头。
    高闯晒笑,“好?坏?新婚之夜把刺客反杀,大雪之夜把两个土匪弄死,可是却拼死保护两匹马,这是能以好坏来定论的吗?”
    话说回来,这个女人智计百出,可有时候又完全不设防。
    比如她醒后的表现,既不问人,也不问事,拼命之后不计后果。
    这是潇洒呢,还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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