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熙帝将福郡王叫到处理政务的北辰殿,不是和他谈他的婚事的,听到福郡王把话题扯到了朝廷没钱上,忙道:“既然知道朝廷没钱,可见我这个皇帝当得有多辛苦,作为我的兄弟,你是不是该站出来帮帮我?”
“我帮你?”福郡王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食指反指向自己,看着正熙帝,见他一脸严肃认真,干笑道:“呵呵,六哥,你是在我和我开玩笑吧?”
“朕没和你说笑。”正熙帝叹了一口气道:“朝中如今不是父亲的老臣,就是老三和老五的党羽,属于朕的人没几个。俗话说‘三年不改父道’,更何况,如今父皇只是退位,所以那些跟随父皇的老臣朕动不得;可老三和老五的人,如果朕就这么听之任之的话,估计回头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该他俩当中的某一个了。
但真要和老三老五对上,以他们在朝廷多年的经营,朕不亲自下场,赢不了,可朕的身份又让朕不能亲自出面,所以这个和他们打擂台的人选必须是朕的人,而且只能是和他们地位相当的皇子。剩下的几个兄弟当中,朕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福郡王不想掺和到这些波谲云诡的权力之争中,因此极力推辞:“多谢皇兄的信任,只是我真不是那块料,而且我之前也从来都没办过差。”
“放心,有朕在你身后……”就在正熙帝一力劝说福郡王为他出力的时候,总管太监高世恩回话,说户部尚书陈大人求见。
正熙帝让福郡王到旁边等候,等他见过陈大人之后,两人在继续刚才的话题,然后将陈大人叫了进来。
户部尚书陈大人苦着一张脸进了北辰殿。去年,哪怕他竭尽全力,恨不得把每个铜板都掰成两半花,各个部门报到他那里的开支,哪怕是救灾这样重要的事,他虽然没有像其它支出一样给砍掉一半,但依然没有给全额,只同意了七成。就这样,他拆东墙,补西墙,再加上正熙帝在后宫一再俭省,最后两人没办法了,干脆抹下脸来,联合福郡王从宫里带出一些东西变卖,这才勉强把朝廷的各项花销给支撑下来。
但将宫里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他们卖得并不是特别珍贵的物品,只是将一些御用的诸如布匹、瓷器、胭脂、……这些日常之物拿出去变卖。
不是他们不想卖珍贵的物件,而是很多珍贵的物件,比如古董和名家字画什么的,虽然珍贵,但件数少,大多都只有一两件,因此看着单价高,其实不如卖布匹这样大多数有点钱的人家都能买得到,价钱相对低廉,靠走量取胜的大路货总价值高;再者,对这些东西在皇室,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拿出一两件出来变卖还可以,数量一大,就不行了,会引起怀疑。
但就算这样,买卖也做不长久,市面上偶尔出现大批量的御制用品,大家并不以为然,可这种情况常常出现,大家就会感到奇怪了。
世家大族都有门路,只要稍微用点心,虽然不能百分百的确定,可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这些人就能判断出是皇家的手笔。那个时候,皇室可就丢脸了。
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是极为低廉的,世家大族要么像四大家族当中的贾王史三家一样,找一户商家作为他们的“钱袋子”;要么就是由家里的仆役来经商,反正他们自己是不会亲身上阵的。对士人来说,是耻于谈钱的。好像由他们名下的仆从从事商业,就能将他们和金钱以及商业割裂开来,依然保持住他们世家大族的名门风范一样。
皇室作为士族的最高代表,处于金子塔的最高层,自然也要保持“清高”的形象,所以一旦正熙帝为了钱,干出卖皇家御品的事被揭露,必然对他的名声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届时,还不知道他那几个不安分的兄弟们借题发挥,会做出什么事来,影响到他的皇位甚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现在虽然是皇帝,可是并没有坐稳这个位子,因此,那些兄弟看出有拉他下来的可能,所以在他登基之后,表现得并不怎么乖顺。
再者,御品能够卖出高价,是因为它有一个“皇家”的名头,所以世人才会觉得稀罕,觉得珍贵,但一旦这些东西变多了,那么必然会影响到人们对御制用品的印象,从而影响到价钱,毕竟,东西多了,不值钱了,这个道理世人还是懂得的。
正德帝看着陈大人交上来的近十年的江南赋税单子,看到上面的盐税在最近五六年里呈递减的状态,满心疑惑的问道:“陈爱卿,丁税连年增加,说明我大覃的人口也在逐年增加,既然这样,这盐税怎么还会逐年下降?据朕所知,盐价从十年前开始就没变过,所以并不存在老百姓吃不起盐的可能,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多出来的人都不吃盐吗?”
陈尚书面带无奈的道:“回陛下,臣曾和陛下提过过私盐泛滥的问题。盐税之所以逐年降低,就是因为官盐在私盐的冲击下,卖不动。”
虽然之前林堇要求邬九宫,不允许商会做私盐买卖,就是怕引起朝廷的注意。但是私盐的利润实在是太高了,特别是在林堇拿出了晒盐法之后,利用这个办法制盐,可以说,在这个人力不能算进成本的世界,几乎没有成本。
这样一本万利,而且近乎无本的好生意,而且生产市场又被搬到了吕宋这个远离神州大地的地界,在资本的驱使下,商会如今每次做海贸生意,回航的时候,不管是否顺路,都会在吕宋的码头停靠一下,将压舱石全变成了一袋袋的盐之后,再上路,回大覃。
因此,除了将生产盐的地界,从大覃变为吕宋的那一个月,盐税稍微有回升之外,其它时间,朝廷收上的盐税是越来越低。
官盐卖不出去,虽然商会里的盐商,以及没有加入商会的其它地界盐商,还是会掏些钱,买盐引,但是数额也大幅度的下降。以前朝廷找盐商讨要捐献,虽然盐商会哭穷,可是最后掏出来的钱,数额不仅不会减少,甚至还有多的。但是如今盐商哭穷,是确确实实在哭穷,因为他们明面上官盐确实卖得不多,所以捐献的数额也开始逐渐下降。
其实陈尚书知道,市面上百分之九十的私盐都是从盐商的手中流出去的,因此那些“哭穷”的盐商不仅不穷,甚至因为贩卖私盐,赚得比往前还要多,但是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却一直没有证据证明盐商同样也在贩卖私盐。
要知道,虽然盐商在朝廷眼里是一帮待宰的猪,但是这猪也不是说宰就宰的,他们靠着手中握有的资财,在朝中找了不少靠山,因此,还是有人帮他们说话的。
正熙帝不解的道:“自从官盐出现之后,就一直有私盐的存在。但是除非是王朝末期,不然,绝对不会出现私盐超过官盐的情况?现在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朕其实是一个将要断送祖宗基业的昏君吗?”
虽然正熙帝后面一句话是调侃,但是陈尚书却吓坏了,忙诚惶诚恐的跪下来请罪,“臣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回陛下,私盐之所以会超出官盐,是有原因的。”
说着,他恳请正熙帝派人到外面等他的仆人那里去取一样东西回来。
等一名小太监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进来之后,陈尚书接过盒子,打开,将它展示给正熙帝看。
这个盒子里面从中间被隔开,里面左边装着雪白,没有一丝杂质,细腻的私盐;右边装着的则是官盐,只是卖相则远远比不上私盐的,不仅颗粒大,而且大小不一,颜色浑浊不清,并有杂质。
“皇上,你请看,这右边的是官盐,左边的则是私盐,而且私盐售卖的价钱还不到官盐的三成。”
正熙帝闻言怔住了,好半晌才道:“陈爱卿,你是不是记错了,这左边的才是官盐。”
陈尚书苦笑了一下,道:“陛下,臣虽然有了一定的年纪,但是还没有老糊涂到那个地步。说句实话,当初臣第一眼看到市面上的私盐时,臣也是不敢置信,但是这就是事实。再说句惹陛下你生气的话,臣如今家里用的都是私盐,而且据臣所知,这种情况不仅仅是老臣一家,甚至连内务府采购的都是这种私盐。”所以,陛下,你应该能明白,为什么盐税收不上来了吧?
不管下面的臣子和陈尚书在上奏的时候,在奏折里,关于私盐要优于官盐这事,有理有据的说多少,都没有陈尚书这种将实物拿出来展示给正熙帝看来的冲击大。他看着眼前两种品质天差地下的盐半晌,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摒心静气的陈尚书,让他将这两种盐留下,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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