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堇来到邬九宫处,看到他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摇椅旁边还摆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茶果和一摞文书,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调侃道:“你倒是好清闲自在。”
邬九宫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笑叹道:“我忙得时候你没看到,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就被你看到了。”
“嘁,什么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你说这话也不嫌脸红,你这里我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每次来,反正你都是闲的时候多,忙的时候少。”边吐槽,林堇边将几张纺织机的图纸递给他。
原本仰躺在摇椅上的邬九宫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手中手中的画得非常详细,只要照着上面的尺寸就能做出来的纺织机,皱起了眉头,抱怨道:“这些纺织机怎么都需要用水力推动呀?”
林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拽他手里的图纸,“嫌弃呀,嫌弃的话就还给我吧。”
邬九宫赶忙闪躲,笑道:“不嫌,不嫌,我哪敢嫌弃,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其实林堇不是没有不需要水力推动,比她拿出来更好的,以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也能做出来的纺织机,但思量再三,她并没有拿出来。
不是她想搞什么技术进步,而是因为高效高速的纺织机一旦拓展开来,对那些家里只有一两张织布机,靠着日常织布养家糊口或补贴家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是极大的破坏。所以,她拿出来的纺织机图纸虽然先进,但在动力方面有了限制,再加上海贸,这样一来,应该能把新式纺织机对底层百姓生活的冲击降到最低。
为了那些底层百姓着想,林堇又加了一重保险。“这几张新式机子做出来之后,拿到吕宋去用,大覃这边先不换新机器。”
邬九宫不知道林堇心里的弯弯绕,以为是出于保密的原则,不假思索的说:“没问题。大覃这边确实没有吕宋保险,如果在这边用,不出一年,不要说扬州城,只怕整个江南新式机器都用上了。”
他将图纸收好,从身旁的小几上拿出一张朝廷的公文给她:“喏,这是才收到朝廷起复旧员的名单,你看一下。”
林堇想到她是去年下半年送走的贾雨村和黛玉,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道:“朝廷起复旧员的名单这会儿子才拿到手,商会传递消息的速度怎么这么慢了?”
邬九宫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认真,并非开玩笑,驳道:“哪里慢了,你看看上面的日子,从京中传到我们手里,仅用了半个月都不到。朝廷的邸报虽然已经下发,但你父亲那里估计还没有收到,而我们已经都拿到手了,怎么慢了?”
在她的印象里,好像是贾雨村将黛玉送到贾府之后,很快就谋了一个金陵应天府的职位,因此她以为这事早在年前都已经弄完了,没想到到现在才定下,忍不住道:“这朝廷起复旧员的消息差不多是年前九月份的事,怎么到现在才弄完呀,真够磨蹭的!”
邬九宫笑道:“还慢?这已经够快的了。要知道,朝廷虽然起复旧员,可是相对于丢官罢职的官员的数量,朝廷空缺出来的职位明显不够,僧多粥少,这谁能选上,谁没能选上,那拼的可不是旧员的才学,是靠山,是背景,是送出去的银子,是……总之,是各个方面的较量。朝中那些大臣们,谁没有个亲朋故旧,谁夹袋里没有几个候选的人才,谁不想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变得更大一些,……因此这起复的旧员,不仅仅是那些想起复的,罢职的官员在竞争,同样也是朝臣们在争。
更重要的是,除了那些旧员和朝臣,还是上皇和今上在争。今上虽然登基之后,就开恩科取士,但是新晋的进士纵使有才,也不能越级提拔,因此朝堂上,站在今上这边的,不仅位高权重的大臣不多,就连中级官员也没几个。
今上为了改变这一处境,弄出起复旧员这事来。虽然这些旧员是当年上皇取中的,但是他们同样也大多都是在上皇手下丢的官,因此今上起复他们,他们就算不感念今上的恩德,也未必会站在上皇那边。虽然只是中立,但是对今上来说,相比站在上皇那边的中级官员,他们能保持中立的立场已经很不错了。因为,这样的话,朝堂上至少能少几个为上皇说话的官员。
而且,这期间还有春节,过年前后大约有一个月时间,朝堂上的各个部门是封笔封印,不办公的,所以这中间再耽误一个月,在几番博弈下来,能现在把名单定下来,这速度应该说已经够快的了。”
其实不在朝堂的邬九宫不知道,今上之所以起复旧员,而没有直接启用新人,除了新人就算有才也不好过于提拔之外,还因为他现在虽然是皇帝,但是不管在哪方面都被上皇碾压,因此他就算想要扩大己方阵营,也必须谨慎行事,不能惹上皇不高兴,免得真的闹出来“废帝”的笑话来,所以,起复旧员,就算上皇不悦,但也是有限的,不会让他们父子的关系闹僵。
听了他这话,林堇算了一下时间,黛玉离家是秋天,到了贾家,已经是残冬。这一路上,花的时间蛮长的,因此笑道:“这么说,贾雨村还挺幸运的,这个时间点满巧的。不然,他上京最主要的目的是谋求起复,若是因为带着我姐姐耽误了行程,而错过了起复的时间,岂不糟糕。”
邬九宫纠正道:“错了,你搞错重点了。贾雨村这次上京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谋其起复,而是把你姐姐安全送到荣国府。只要他把你姐姐安全送到荣国府,哪怕错过了朝堂起复旧员这事,你父亲也不会让他白跑的。官场上,只要有靠山在,有人脉,想起复,哪怕朝堂没有起复旧员这一消息,他想重新做官,也不难。这个道理,他要是还不明白,那他也不要做官了,干脆回家种地去好了。”
他这话没有说错。正常情况下,离开维扬,一路北上,到京城,大约有两千多里路。若是旱路,从容的走,也就一个多月,但走水路的话,秋天启程的话,大概要走近两个月。之所以水路花费的时间比较长,是因为秋天水位下降,因此有些地段河窄船多,哪怕贾雨村他们一行做的是官船,也无法一直保持速度。
再加上,路上也不可能一路顺风顺水,逆风和逆水行船的时候,哪怕岸上有纤夫拉船,船速也不高;更何况,若是逆风太大的话,为了安全起见,船必须要停靠下来,等风减小之后再走;有时遇到开闸放水,少说也要耽搁几天行程。
黛玉他们一行,比正常速度还慢,在路上花了三个多月,近四个月的时间,并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耽误了行程,而是贾雨村考虑到她的身体。
尽管他恨不得马上飞到京城,赶紧去办起复的事,但他知道,别看林如海已经给他写了荐书,他也有自信能够博得贾家两位男主人的欢心,可如果他不能将黛玉完好无缺的送到贾家,关于起复的事,他还是不要想了。哪怕他不靠着贾家,走其它的门路成功起复,贾家和林家,不管哪一个都能把他给拽下来。
做了几年黛玉的老师,贾雨村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学生身体情况的,而且这次她又是离开家去京城,远离亲人,心情显然不会很好,因此,为了让黛玉能够平复情绪,并且不在途中生病,要知道,一旦途中生病,未必能够及时找得到大夫,届时会出什么事,那可不好预测。所以,他尽量把行程放慢,一切都以黛玉的身体为先。正在在他的全方位照看下,黛玉一路无恙,平安抵达京城。
因为这次朝廷起复是太上皇和皇帝博弈,林堇不由得想到当初太上皇禅位给六皇子的事,忍不住吐槽:“都说皇帝登基属于普天同庆的大事,可是我们如今这位皇帝登基动静也实在太小了吧。当时更好赶上我家脱孝,还没我家太太脱孝的那日动静大呢。”
邬九宫笑道:“那你觉得怎么样才是大动静?古往今来,新皇登基都是在先皇过世之后的事,虽然历史上有那么几位太上皇,但他们都是被逼无奈,而不是像太上皇那样出于自愿。可就算是自愿,对一个皇帝来说,退位也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所以,皇帝为了表示父慈子孝,自然不会欢庆。”
“嘁!用得着这么演吗,也不嫌累。”林堇对他的话明显不以为然,心中暗自吐槽,说不定不是皇帝不想搞出大动静,而是没钱,所以只能这么寒酸登基。她不知道,她的吐槽还真猜中了一部分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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