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最近一段时间,贾敏屡屡将林堇叫到正院去,杨婉担心她对林堇不利,也担心林堇暴露真实性别,以要给林堇启蒙为理由,几次三番的拒绝了贾敏让她去正房的要求。当然,杨婉并不是随口说说,也付诸于行动,真的拿出三、百、千启蒙书籍教林堇认字。
对林堇来说,尽管她读书时用的简体字就是从繁体字演化而来,两者有相通之处,而且她又有成人思维,认字非常快,博一个“神童”的名号并不难,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前世,她只是一个三线城市,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女孩,资质一般,上的大学普通,专业也很普通,毕业之后回到家,走了狗屎运,考中了公务员。只是能力平平,又不善于交际,所以和她同期考进去的同事都升职了,她依然只是一个小科员。
所以她觉得,就算她这会儿在识字的时候表现出一点神童的模样来,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泯于众。因为除了在认字这块之外,她比其他孩童有优势,剩下的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八股文什么的,和他们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甚至因为她的三观、思维方式等方面都已经固定,不比他们一张白纸更好挥洒,所以说不定还会逊色于他们。
更重要的一点,林堇知道自己是女子,绝不可能去参加科举,但是林如海不知道。对没有爵位的林家来说,想要保住林家的门楣,子孙后代必须要读书,然后通过科举入仕。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林如海一定会安排林堇走科举这条路,但是林堇不能明言和他说她不去,因此她决定从一开始就绝了林如海的心思。如果她在学习上表现得很是愚笨,资质愚钝,不堪造就,林如海应该就不会逼她考科举了。
因此,哪怕林堇已经把那本《三字经》上的字都认全了,也都会写了,甚至整本书也都背下来了,但是在杨婉面前的表现,却是一天学五个字,顶多只能记住两个。
林堇觉得自己保持普通孩童的表现没什么问题,但是她忘了,这是在红楼,她有一个聪颖非常的姐姐——黛玉,所以她的表现被杨婉嫌弃了,向林姑妈吐槽:“妈,你给堇哥儿算过命,从结果看,不管是男命,还是女命,她将来都不是普通人。
我觉得可能算错了。你看,上房的大姐儿一本《三字经》,听说没教几天就认下了大半,认字和玩似的;再看堇哥儿,同一本书,我都教快一个月了,还没认下三分之一,真是笨得要死。”
林姑妈看了一旁呆坐的林堇一眼,嗔道:“瞎说什么,哪有你当妈的这么嫌弃孩子的。那上房的大姐儿再好,和你又有什么干系?以后不许在堇哥儿面前说她笨之类的话。孩子还小,还没到开灵窍的年纪,能看出什么来?
况且,你也是读书识字的,难道会不知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水滴石穿,‘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道理?学问这东西,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要肯下功夫,慢慢积累,终会有所成。”
一把将林堇搂到怀里,摸着她的头,慈爱的道:“别听你妈在那胡说八道,当初她和你这般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我们堇哥儿不需要和任何人比,只跟自己比,只要今天比昨天进步了,就行。”
林堇窝在林姑妈的怀里,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心中暗自思忖:她不能和黛玉这种下凡历劫的仙子比,她要比的对象是外面正常的普通的孩子,也不知道和他们比,她现在这个表现,是愚钝,还是聪明?可恨,身边没有一个正常的普通孩童,让她拿捏不好分寸。
“今天已经学得够多的了。陶嬷嬷,带堇哥儿到外面放松一下,换换脑子。”林姑妈将林堇的奶嬷嬷叫了过来,让她带林堇出去玩。
等林堇离开,林姑妈屏退屋里伺候的丫头和婆子,问杨婉:“你最近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忽然对堇哥儿这么上心起来?”
杨婉原本还想扯谎敷衍过去,但是对上母亲仿佛一眼将她看到底的锐利眼神,打消了说谎的心思,老老实实的答道:“我这不是看太太最近对堇哥儿的态度变得很奇怪,总叫她去正房,担心太太可能对她男孩的身份起了疑心,所以……”
林姑妈一口否定她的猜想:“不可能。要是发现的话,贾敏早就发现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忽然,她想到一个可能,贾敏对林堇的态度大改是在瑁哥儿生病之后。如果万一瑁哥儿不治的话,林堇就是林家唯一的男丁,贾敏这个年纪,再想生,不仅难,而且谁又能保证她生下的就一定是男孩呢?因此,贾敏把主意打到林堇身上也就不奇怪了。
这样的话,她的目光落在了杨婉身上,心中浮起一个担心,怕贾敏会对杨婉出手;眼下,林如海外出公干不在家,整个后院贾敏最大,这段时间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不过林姑妈并没把她的担心说给女儿听,只是决定自此之后,对正院的防备要提高。
……
林堇在院子里踢了大半晌的蹴鞠,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陶嬷嬷估摸着她该累了,弯腰将她一把抱起,笑道:“哥儿,跑了这么半天,我们回房歇歇,回头嬷嬷再带你来玩。”
说话间,陶嬷嬷将林堇抱到了东梢间。
在林堇没有觉醒前世记忆之前,她睡觉时,也不习惯屋里有人,所以陶嬷嬷服侍林堇躺好,就带着一帮小丫鬟走了出去,在外廊坐下,一面做针线,一面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也被分来伺候林堇,但是连林堇的边都摸不着,只能做些打扫和收拾屋子之类杂活的江婆子看到陶嬷嬷这个林堇身边的第一人,忙凑了过来,看着她手里的针线笑赞道:“这是给堇哥做的活计吧?可真鲜亮。陶姐姐,你这手可真巧,这配色,这针脚,这花样……样样都好,让我想夸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了。”
陶嬷嬷抬眼瞥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个老货,这是从哪偷吃了蜜,跑到我这撒野来了。之前让你送去洗的帐子什么的都送去了?”
江婆子忙道:“我干活你放心,我亲自送去的,并再三叮嘱那帮子洗衣婆子们,洗的时候且不可和颜色深的放在一起,免得被污了颜色。”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亲家妹子的娘家嫂子在太太的正院伺候,听说最近瑁哥儿吃的都是诸如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等药,都是保元气的。这瑁哥儿是不是不好了……”
“你在这胡沁什么!”陶嬷嬷横眉立目斥道:“主子的事也是我们瞎打听的?”
江婆子本想向陶嬷嬷卖个好,没想到臊了一鼻子灰,只能怂眉耷拉眼,讪笑着退了下去。
等江婆子离开,陶嬷嬷将手里扎的花最后一针收完尾,抬起头,看着正院的方向,轻叹了一口气,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希望漫天神佛保佑,保佑瑁哥儿的身子健健康康的。
只要瑁哥儿活着,林家就有希望,有未来,若是有个万一,林姑妈和杨婉的现状就可能是林家的将来,甚至可能会比这更糟。到时,依附林家生活的林姑妈和杨婉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至于他们这些奴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作为林堇的奶嬷嬷,贴身伺候的陶嬷嬷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但是她不仅没有告密,而且还帮着保守秘密,帮着维护林堇是个男孩这一谎言。
对后世的人来说,不太能理解古代奴仆对主人的这种忠心,但事实上,它确实存在。历史上赵氏孤儿这则故事讲述的就是程婴为了保住主公的血脉,不惜拿自己的孩子以身相替的忠。在红楼中,也有类似的忠仆,比如宁国府的焦大,几次三番在战场中救了主子的命;没有他,宁国公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还有宁国府的存在。
陶嬷嬷做的事,虽然无法和程婴、焦大比,但是论忠心,她并不比他们差。林堇是个女孩这事,她连家人都没有吐露半分。
在她看来,林姑妈母女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况,就是因为家里没有男丁,林姑妈的丈夫和儿子都死了,而且儿子没有留下后代香烟。
对于一个奴仆来说,主家的安定最为重要。
林姑妈母女自从家里没了男丁之后,日子就变得动荡起来,如今好不容易在林家安顿下来,陶嬷嬷自然希望今后的日子不再出现变故。而林家要安稳,就必须要有男丁,所以贾敏生的瑁哥儿成了关键。不管是从个人角度出发,还是替林姑妈和杨婉操心,她是真心的希望瑁哥儿身体健康,能平安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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