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四百二十四、恰风华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罢!”太后指着至于她侧后的那盏“馨绮”就说,“先生抬头看看,可是认得此物?”
    “此物可是‘馨绮’?”李先生虽只敢匆匆抬眸一瞥,却是把那物件看得清楚明白--那本是在南地时日日能见之物,又怎会认错?
    “先生果然不愧是在南地呆过的!”太后意味不明地赞了一句,又问,“先生可知本宫这只的来历?”
    “来历?还能有什么来历,无非是陛下自南边儿带回来孝敬太后的而已。”李先生暗忖着,“然也不对啊!彼时走得匆忙并不曾携物而返,再想先前也不曾见陛下采办过此物运回北来......且太后这般问,定是有缘故在此......”
    “太后既然说了要‘好生听来’,那便不要妄自揣测才为上策!”李先生这般决意!
    “臣以为,应是陛下自南采办而来孝敬太后的!”他回太后道。
    “怎的此物在南边儿竟是不稀奇的?先生又是自哪里看见的?”太后忽然莫名问了句题外之话,倒又让李先生作难要如何以答。
    “在高门常见,然民间却是极为罕有!此物在南地云城木樨之薮随处可见,只不过都不如太后这只华贵。”李先生想着还是据实以答最为妥当--不过就是一个香炉罢了,不过就是样式奇特些、心思巧妙些,又哪里值得特意来问!
    “木樨之薮?”太后喃喃道,“李淑媛也曾与本宫提起过这样一个所在,而今李先生又说,倒更让本宫羡慕!”
    “太后是‘以天下养’的齐天之尊,哪里用去艳羡那班南地闺女胡闹之行!”李先生此言是出自十足的真心--他本就看不惯南地那一众女郎整日形骸放浪着胡天酒地,只是不得说罢了........
    太后听罢朝着李先生撇了撇嘴角,不削再与他计较不同之见,只接着问,“先生可知本宫这‘馨绮’,可也是与木樨之薮有些渊源?”
    “臣......不曾在木樨之薮见过与太后这里一般样的‘馨绮’,当真是认不出来!”
    “这渊源并是这物,而是那人!”太后晒然一笑,“此物啊,原是恪王妃送来给宇文、余昭仪的陪嫁之物,是陛下克扣下了再转赠给了本宫!”
    李先生闻言斯艾顿起,不知该如何接应为妥。“克扣”两字并非良善之语,太后用在此处,可是在嫌陛下借花献佛不够诚心?
    “据臣所知,自南朝而来的那些原都是送予陛下的,故以......不算、克扣?”
    “你当本宫在意这些个?”太后哭笑不得得摆了摆手,“先生可还记得本宫此刻原是要与先生论什么的?”
    “本宫的意思......”太后倒是好生拿捏起要怎生说得明白,才好不让李先生又另作遐想。心里不禁埋怨起这夫子不免也是太过迂腐木讷,屡次暗喻都是不接不懂之下......那便爽快明说了吧!
    “是若人轻贱了,便是人人可踏。余昭仪原本好好的一个尊贵门阀女郎,最后何以落得这般田地、成了轻贱之人?归根结底的,不就是为了她欲北嫁、自奔到了这里?”
    “先生试想,若是南朝武顺帝但凡能容得一点门阀女郎和亲外嫁的,她可会遭逐族夺姓之罚?可就会至于到了今时这般田地?”
    “故以、太后的意思是--谢家女郎和亲之举不通?!”李先生品咂着其中滋味......
    “然臣以为此二事不可同日而语!”他正色道,“余昭仪之事乃是她一厢情愿、并未得武顺帝首肯,在其中欲取其利的,至多也就是她那不得志的父亲。然我朝若是向武顺帝递书求娶谢家女郎,那便是堂而皇之地图两国之利......”
    “先生糊涂!”太后忍无可忍地喝断了李先生,“若本宫是武顺帝,但不愿将几十万兵马拱手送予北地,养虎为患故以宁毁不纵;若本宫是谢门阀,更不愿将心爱的女儿送去北地,至好也是一世不见,若不好的,便是要被逼得兵谋反或是逐了女儿出族......他又为何要这等无异于与虎谋皮之事......”
    “李先生若是武顺帝呢?”太后厉声追问道,“李先生若是谢门伐呢?”
    “武顺帝应不会疑谢门阀忠心,谢门阀在南地位高权重,亦然无由要起异心,臣想武顺帝当比臣更知此理!”李先生梗着脖子不认太后言之有理,“而陛下若娶得谢家女郎,是能有威慑之用,然陛下无需当真如何,只是威慑便能保......”
    “胡言乱语!”太后“啪”地一掌拍在案上,脸上起了怒容,“先生当武顺帝是痴傻的不成?或是先生有法子可将武顺帝变作痴傻,便可听之任之?”
    “太后有意和亲,于谢女郎之事无有巨细得问,然又说她样样不适,臣已禀明南朝再无比谢女郎更适宜之人,太后难道不信?!臣请太后示下,究竟该当如何!难不成要让恪王休妻再求娶盛家女郎?”
    李先生也犯起了倔犟,“据理力争”道,“臣鉴先征,窃惟今事,是以敢肆狂瞽,直言无讳,太后若要降罪,臣亦无悔!”
    “愈发不像话了!”太后动了气,欲责欲斥却又有迟疑,终而吐出一句,“先生当本宫请之前请李淑媛来是为作何?除却惺惺相惜,本宫更是为了要打听还有哪位宗室公主、郡主乃至县主正是适婚之龄。这等浅显之事先生都是不能想及,这些年倒是怎生做得了陛下谋士?”
    太后言落,李先生蓦然错愕、腾然羞愧!确是啊!自己为何不曾想及宗室之女最是良配--
    “太后恕臣狂悖之罪!”李先生萎顿之态须臾又现,“臣、臣不知、不曾想及......臣以为武顺帝并无所出,便再不曾想及他朝宗室还有别人,倒做了井底之蛙。”
    “然据臣所知,并无能与陛下得配之人.......这?!”
    “先生不知乃是常理!然为何想不到李淑媛能知呢?!”太后揉了揉眉心、抚了抚心口,心想若不是留得这老朽待有大用,当真该逐了他归田才是--这般不知触类、不晓旁通之人可怎能教得好天下儒生,授得出栋梁之才?
    “因此李淑媛已然应了太后,愿保了这桩姻缘?但不知是哪位郡主?”李先生惭愧愈盛,“能与宗室联姻自是首山之事,臣愚昧、妄断了太后圣意!”
    “唉......”太后着实长叹了一声,手又揉上了额头,“本宫只是与李淑媛打听到了罢了,她哪里又能作了保媒之事?漫说本宫不曾提及,纵若提及了,先生以为李淑媛能擅自做主?自是不能!”
    “实则她北来武顺帝岂能不知?那“南兄北弟”的主意也不能是她一己之意。什么刺客之流皆都是借口罢了,为的就是行了敲山震虎之举,好让我们怯怕。”
    “故以本宫就想啊,总要寻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来既保了江山安宁,又能祛了陛下的心魔,如若不然,怕是纵是南地不来攻,陛下忍不得几年也要打了过去,这可是使不得的事情!”
    “故以只有和亲!本来本宫当是只能寻个郡主之类,不想天开眼,李淑媛说起武顺帝还有个庶妹--熙和长公主尚未配人。”
    “那公主因是出身就带着劫煞,故以一直养在佛前,道是至十六岁才得出世见人,故而常人极少说起提及。可巧今年便是期满之时!”太后双手合十拜了拜天,“岂不是天在撮合?”
    “至于本宫问先生谢女郎之事--无非是两人年纪相仿,想问了仿想个日后她与陛下相处的情形......许是本宫不曾说清在前。才引了先生误会!”
    “臧文仲曰‘重之以婚姻,申之以盟誓’。若是陛下娶了南朝公主。一来经年内必不能战,二来恪王成了陛下郎舅,陛下再不甘心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抢了舅嫂.......而据臣所知南朝诸人也是不愿盛家女郎与陛下再有纠葛,故而武顺帝应是能想‘何乐而不为’!”李先生恍然大悟,顿时收起了对太后那一点“后宫不得干政”的不敬,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果然是胜过娶谢女郎千倍百倍,两全其美之法!”
    “只是!”李先生忽然又皱眉,“若要求娶南朝公主,必然是要递了和亲文书前去......陛下想是断然不允!”
    “故而本宫才召了先生来啊!”太后起身款款而来,行至了李先生的案前直直落座而下,惊得李先生急忙跪起了又要叩头,却让太后指使着宫婢们拦下了......
    “本宫已从陛下处听得了先生的由来,先生于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鉴,太皇与本宫又怎能不为之动容!”
    “陛下年轻,又是经历了许多常人不能想及的坎坷,而今正是偏颇之时。然本宫道真忠心者应不是一昧顺应纵了帝王的恶逆之行......故而有时需得挺身而出,做些看似‘忤逆’之事才是真忠君者!”
    太后徐徐道来,一双精利四射的双眸始终拿着李先生不放,“依先生看,本宫此想可对?”
    “太后的意思,是让臣谎称陛下求娶?”李先生的冷汗倏忽浸湿了内衫、脑袋轰然嗡鸣不能思想,自己听着自己的声气都是好不真切、不知自己“何出此言”--
    “纵然臣冒死甘愿,然那文书需得玉玺.......”。
    “此事不妨!”太后舒出了一口长气,作了个笑脸道,“有本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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