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侍一通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颠三倒四之言实在是胡乱不堪!众人恍惚着,除去像是听清了“在城门口聚集的染疫流民,而今忽然全都不冶而愈”,于他事竟像是一字不懂--不冶而愈固然神奇......然这又与那突如其来的一大队人马有何关联?
且!皇后方才为此疾而崩,那众庶民却能不冶而愈?怎敢信?不能信!
“陛下当前,你这奴婢竟敢信口雌黄!”中郎将一脚就把那长侍踹了个马趴,“可是想被乱棍打死?”
“奴婢不曾胡言乱语!”不料那长侍今日一点无有寻常挨了训就要撒泼耍滑的求饶之态,一咕噜爬起来急忙又道,“奴婢就是心急嘴拙!心急嘴拙了就回不清楚!说回不清楚!咳!”
“待孤来问他!”平中王脑中倏忽一道光过,想起亲卫统领曾报予过他的“凡拜羽王者瘟疫不侵”的奇事,心神骤然一紧、就此生出了几许急迫!
“你可知晓那一大队人马是从何而来?又属何人?可是流匪?只需得答孤所问、答清楚阴白了便罢!无需多言!”
“回殿下!奴婢不知晓那队人马自何而来!来报之人说是像小晟王殿下的、又不像小晟王殿下的、像是.......故以像是流匪、又不像流匪......!只是人多势众定然是不错的!”
“像是什么?”平中王听见了他的支吾之处、揪紧不放,“你既然慌忙来报,一副魂不守舍之态,城门处就定有乱事横生。然若你来报却不报阴......若是此事因而有了差错.......你在宫中侍奉多年,自当知晓其中厉害!”
“因此!你那‘像是’之后究竟是何人?”
那长侍随着平中王之言面色愈发苍白、怯意愈发之甚!终于!他一闭眼、一咬牙,吐出了另当场之人全然惊骇之语!
“来报的人说是,虽然天光未阴看不真切,然几乎可以断定,那队人马打头骑在马背上的两人,一人是小晟王殿下,另一人则是.....则是耀王殿下!”
“好啊!大好!甚好!””刘赫不曾死?““刘赫这算是谋逆而反了?刘晔居然也反了!”“怎生会是如此?”“陛下!刘晔反了!”
一霎时人声沸起,各有所表,唯独平中王沉默着、带着微不可见的悦庆之意,向而今悄寂无声的合欢殿内瞥去了深深的一眼.......
“孤请诸位大人镇定、肃静!”平中王高声震抚着正如鸟雀般聒噪的众人,“究竟如何,待吾等问清了缘由再议不迟!陛下就在咫尺之遥,天大之事自有陛下定夺,众位大人无需慌张!”
难以自抑的、平中王的声气居然有抖颤!旁人皆以为他此颤是由恐而来,但不知他这般失状,为的只是“终于得偿所愿”的欢喜!
“你道他们不曾硬闯?那慌张自何而来?那一队人马究竟又有人数几何?”平中王待人声安歇之后,急忙又问那长侍。
“回殿下!他们那时是不曾硬闯!因是,因是耀王说,说,他们不是流匪歹徒而是天命之军,故以断不会在深夜闯关起战!但一旦天光放亮、日照大地,若是城门不开,他们便是要.......要硬攻!”
“大胆!狂人妄言!”中郎将勃然大怒,“当我期门监那万余军士皆是草包懦夫吗?若是刘晔带去的那些人马,单凭末将一人便可收拾干净.......”
“将军......将军!”长侍尤其凄惨地看着中郎将,“他、他们起先来的,就是、咳!就已不是小晟王带去的那些个人数.......说是,说是一眼望不到头!”
“再后来、再后来那些个瘟病之人,忽然就都能说能动能走能吃了......就、就抄到什么是什么,都站到了那队里......”
“乌合之众!何以为惧?!”中郎将嗤骂道,“都是些礼义廉耻皆无的刁钻之民!这些日子朝廷供养着他们何其不易,想他们都是忘尽!等等!”
“他们为何会不冶而愈?”中郎将忽然抓住了紧要之处、心间一片慌乱,“难道是刘赫有药相分?”
“不曾!不曾有药!”长侍摇着手,似是亲历了那番诡异般的、骇得脸上是冷汗滴滴而下,“奴婢听得的是,忽而有一人高呼‘羽王在此,显灵救世’,然后就、就就都好了!”
人群再次哗然!若说初时他们还不曾咀嚼清楚这“不冶而愈”到底是何等之“不冶”,而今阴了之下,不就要群起而哄之、疑之、议之?
“市井江湖伎俩而已!”光禄卿很是不削,“只需寻些自有之人安插其内,届时再扮作病愈之人即可!又有何难?也就只能欺欺愚民罢了!”
“即便当真是如光禄卿所言也不可小觑!历来民被比之为水、君被比之为舟.....愚亦可为移山之力!”尚书令一眼瞟过那众“得志小人”,哼笑道,“且愚本不可怕,唯恐愚者还不自知.......那便是要自招灭顶!”
“哪里来那许多江湖伎俩?人存于世,或不可全信然也不可全然不信!何况而今是佛道儒共存之世!”中书令也向着那般人振振而道,“勿要以一己井底蛙之眼或夏虫之语就来课语讹言,以免贻笑大方,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我期门监兵士皆有以一当百之勇!纵然是真,纵然叛贼势众,也还撼动不了大都安危!”中郎将一手想去探那佩剑,一探一空之下才想起进宫之前已然“刀剑尽去”,脸色不由得一紧!
“大人!诸位大人莫要再争!”那长侍连连叩头,声嘶力竭,“奴婢这里还不曾回完殿下的问呢!可是要紧至极!”
“来报之人说,那定不是作假之事!守城军士都是亲眼所见,一惊一怕又被耀王一唬之下,天晓之时就就就、就已开了城门!眼看就要杀来了!”
“再胡言本将军即刻就勒死了你!”中郎将又是一脚踹上,“守城军士皆是我期门监人,何来你这奴婢描绘的这般怯懦之样?”
“将军且慢!”这回是尚书令从中郎将脚下“救出”了长侍,“耀王一唬?怎生之唬?你且禀来!”
“来人说是耀王看天光方亮要进城时,就拿出了一份遗诏、还有一件玉圭。说‘先皇遗诏在此、阻拦者杀无赦’就是这般唬的!”
“来报之人见势不好,是抄着近道小路、疾马奔来的,故此比那大队之人抢快了些,然他说完却又跑了,只留下奴婢这一知半解的......奴婢听了着实惊慌,那队人这会儿应是哪里都能到了罢!”
可惜任凭那长侍此刻禀得再是清楚、喊得再是响亮,也似是无人会要留心一听!诸人之心早已被那“羽王、遗诏、玉圭”吸走了大半,想的、念的,全是这凑巧之事着实就是太过凑巧!
“羽王?那不正是陛下?既然是陛下真魂显灵,与那刘赫何干?”
“还有那遗诏?可是适才平中王说的那遗诏?那与刘赫又有何干?难道是那贼子盗了去的?”
“定是!我看刘赫早就存有狼子野心,处心积虑只为伺机而动!”
“原来竟是在刘赫自己手中?!而他居然能二十余年隐忍不发?”
“而今他谋逆之心昭彰,但说他谋逆,他又有遗诏在手,此事难断难休诶!”
“应是假的!想陛下寻了二十余年都不曾寻到之物,倒会在‘正主’手中?应是他知其事后自行再造的罢!”
“月下黑.......”
“殿下!”尚书令凑近了直狠狠盯着殿内的平中王,悄声问道,“殿下事先将晟王府及大将军府从狱中脱出,可是早知会有今日?”
“下官既然决意以殿下为马首是瞻,时至今日,殿下便无需再瞒下官!”
“孤不知!”平中王斩钉截铁,“孤遣出人去知会刘晔勿要手足相残之时,只道是依天命所向、看刘赫是否有命得存......孤而今是与大人一般震撼、惊诧!”
“既然遗诏、玉圭已出......殿下的打算......?”尚书令无论是为将来荣华计、还是为眼前安危计,都是不得不问。
“大人!常言道‘旁观者清’,不如孤与大人先做那旁观之人如何?待看清了天意、人心、看清了那人、这人,究竟何人该登九五之人.......届时再判如何?”
“下官谨遵殿下之令!谢殿下!”平中王之言令尚书令心头大安--这为“举棋不定的摇摆之人”固然不齿,然阴哲保身本也是无错无咎之举!
“诸位大人勿要再做无谓之争、之辩!”平中王行至殿前,竟然背对殿门而立,“大人们可曾听清了那长侍所言,刘赫已然进了都城!若孤所料不错,他应是正往宫中而来!”
“中郎将!”听清了平中王之言、纷纷变色的众人异口同声地藉着拓文帝的名头喊道,“护驾!护驾!”
“末将当然知道要护驾!”中郎将无有好气地吼着,只觉得此刻自己很有些头晕目眩之感!期门监说是有万余兵卒在京,然去城口一拨、大营一拨、休沐一拨、还有那病倒的一拨之后,宫中就只余千众之数。这些不多不少之人要应对长侍说言“一眼望不到头”的叛军......若他们是蜂营蚁队尚还好说,但若当真是刘赫有心训之多年之兵.......那便是把握全无!
“诸位大人既然在此聚集就不宜再动,免得末将还要分出人数来护这护那!”中郎将说罢又向着平中王一礼,“国难当前!末将自当先抛了一己私怨先护陛下安危!殿下勿忧!”
“孤无忧!”平中王扬起脸看了看初露的晨光,“顺天意、便无忧!孤将此言送于将军共勉!”
“末将去也!”中郎将似是忘记了合欢殿内还有拓文帝需得他禀奏,只急忙一挥手集结了群臣中他部之人、就想去到宫中期门监营帐召集兵士才好排兵布阵!!
怎料几人才方下得合欢殿台基就听见喧嚣声大作,一众期门监的兵卒正向着他们的将军狂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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