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鉴!他乃我族中之人,论起来还可算是皇后娘娘内侄,怎会是南朝细作?”
中郎将只身挡在了那震恐难禁、战抖难抑的偏将之前,“陛下不识他故以认错,可臣非但识他且还是相熟至极!臣请陛下明鉴!臣愿为他作保!”
但此时拓文帝胭脂色的脸颊忽转青白,眼神也自莫名欢愉空茫变作了阴鸷凶狠,而今正只将那一双黑得诡异的眼眸看定了中郎将,久久不放。
“皇后族人?皇后族人四字就可做得丹书铁卷么?是又如何?朕说他变节就是变节,朕说当斩就便当斩!朕之言岂容尔等置喙?中郎将可是想尽族人之情一同赴死?”
“陛下!”中郎将一时激愤、忧恐全至,只觉己是百口莫能辩白,眼见巳有期门监之卫欺身而上,骤然双臂一张,大声嘶吼道:“谁敢动他,先斩了我去!”
“此人是当严惩不贷,然臣请陛下依律而行!”
“静若寒蝉”的众人正自疑惑中郎将是否也要命陨今日之时,平中王忽然踏出一步,揖礼奏道,“臣谏陛下,先将此叛国之人交由大理寺审清判明,届时再细数罪状、昭告天下、当众处置,以儆效尤、以振民心!”
“若即刻就斩了,虽同是惩戒不错,然知者甚少,不足以为警示妄者更难平悠悠众口。两端相较,臣以为前者更能显陛下威厉、扬我国威!”
心如鼓捶、愈发不安的拓文帝此刻一心一念只想去到合欢殿寻了郑贵嫔做些“悦君心”之事,来一平自己心神。焦躁间他似觉平中王此谏中总有哪处不妥,却又撕扯不清究竟是何。然待又一股焦炙躁急上涌之时,他便无心再去想这些“闲事”,起身欲走。
“皇叔既然这般以为,朕就依了皇叔!着大理寺去办吧!”
“那南地李淑媛递来的国书.......此事又当如何?”平中王追上两步,举着国书问道。
“朕一样托付予皇叔去办!朕无意与一荒诞且不知体统的异邦女子纠缠!”拓文帝摆了摆手,很是不耐。
“陛下之意,此事可是任凭臣来定夺?”平中王再迫近了一步。
“朕正是此意!要合要战,皇叔一力承担罢!”
拓文帝言罢就扔下满堂想哗然又不敢哗然之人扬长而去,身畔伴驾的长侍首领倒是一再回头对平中王意味不明地看了又看......
“一贯如此,先是无端振奋愉悦无畏,再是阴沉多疑无端苛责甚多,且每每皆是迫不及待起驾而去,任朝上之上在议何事或是议至哪里.......”尚书令不知何时挪步到了平中王身侧,正窃窃而道,“殿下顺水推舟,救得了那二人性命,皇后族人势必感恩戴德!”
“而今陛下既然将大事全然托付于殿下,于我等臣子乃至黎民苍生皆是福诶!”此时右仆射凑前向平中王揖礼,满脸讨好之色。
“呵呵!”但闻平中王干笑两声,指着拓文帝之位揶揄道,“大人道,若是孤要坐那位置,该当如何?”
尚书令有些窘迫。这拓文帝才刚将大权“旁落”,平中王就要如此急不可耐?!然他既巳将“莫敢不从、效犬马之劳”等言宣之于口,此刻再悔、再劝岂不是愚?!
“殿下自然是坐得那位置!只是而今我寒朝内忧未解、外患未除,殿下终若想坐,也稍待万事平和之后.......才是妥当有理!”
“难得大人颇识时务!难怪能在此无稽至极的朝堂上如中流砥柱般的屹立多年!孤想诸如大人这等才俊在此堂间也绝非寥寥,或反可称是齐聚一堂.......”平中王笑着叹着忽然就变了脸色,“正如大人所言,而今正值国难当头,此时大人们不该是寻方设法替国分忧,为何反而要以揣度孤的心思为先?”
平中王语出咄咄、掷地有声,“孤若要此位,二十七年前便可以勤王为名出兵大都......然孤不曾!既然那时不曾,而今便更是不会!”
“孤巳垂垂老矣,此生之望不过我大寒在北地站稳了这份基业,从此江山稳固、国泰民安,得以百世千年。孤不愿再生乱世、故以当年按下不动,而今孤愈发不愿再生乱世......故以孤会协陛下度此难关。”
“此时正当同心协力之时,孤请诸位大人勿要旁猜乱度!孤一生只忠于我大寒皇朝、唯尊我大寒安危为重!”
平中王一席话说完,懵懂之人愈发懵懂,清明之人却瞬间清明--原来平中王素来只忠“国”、而非“君”,处万事又都以”平稳”为先.......故以当年他明知先帝骤然驾崩必有异怪、却按兵不动,故以他此时会携人带银来周济大都......
“下官愚钝又自作聪明会错了殿下之意!惭愧!”
尚书令汗颜之至、恨不得就要寻到个地洞钻下,“然下官忠国之心不改。故凭殿下而今是要如何处置这等等之事,下官仍是‘愿效犬马之力’、以殿下马首是瞻!”
“孤帮得了一时,帮不了大寒一世、两世乃至世世代代!”平中王落寞地踱步到了大殿中央,席地而坐,“而今,除却边关事最事着紧之外,另有一事需得即刻就议,即刻就定!”
“殿下此行与理与法不合!”才刚逃出生天的中郎将一脸不善,“而今大司空远在边关。殿下虽然尊贵却是分封出去的外臣,任是主议何事都是不妥!当得等大司空回来后再议!”
“哎呀!这等人果然是不值得殿下去救的!”中书令又蹿将上来,指着中郎将便斥,“若然大司空也染了瘟疫呢?十年不醒吾等就需等十年。百年不醒吾等就皆要活到百年之后?荒谬之言!”
“你来!”平中王不去管那些逞口舌之勇之人,只向那还跟一滩稀泥似得却又竭力要做镇定貌的偏将招手,“孤有要紧之事相问。”
“末将谢殿下救命之恩!”那偏将倒似比中郎将识趣些,走近了就先拜谢平中王。
“休得要谢!只怕这大理寺,小将还需得去上一去!委屈上几日!”平中王虚扶了扶道,“可是会有怨?”
“末将不怨!末将不当、不该也不能又怨!”那偏将又叩了个大礼道,“殿下要问什么,尽管问来!”
“好!这才是军营男儿该有的模样!”平中王赞许了一声,豪气满满:“孤先有一问,南地边境可有瘟疫传行?”
“回殿下!有!”偏将答得毫不迟疑,“边关未封之前,我军营中疫起之时,南地亦有传闻有人染病!至于而今如何,末将不得而知。”
“甚好!倒知孤还会有此一问先答了来!”平中王笑道,“尔等既然知看炊烟,可曾生心城墙那方有何异动?.例如哭嚎声多,南风起时可有药石之味传来?”
“......”听了此问,那偏将的脸骤然扭结了到了一处,“南地军营所在之处并非城门附近,故以末将等极少在城门处留意,倒答不上来殿下之问。若定要说有异常,那便是城墙之上到处皆是李淑媛的旌旗招展,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纵然再不留意之人也难以视而不见!”
“她那旌旗何样?”平中王似是对此在意至极,问得急迫。
“那旌旗甚是招摇华丽!与别样制式皆是不同不算更是大上了许多。”那偏将说得起劲,啧啧有声,“黑红相间,龙纹以饰,且每面上皆有九条之多,远远看去都是金光熠熠。”
“那旗最奇之处的便是每幅上还都皆有海棠花绣在龙纹以下,就似海潮托着蛟龙!旗帜中倒不见别致,只独独一个金线绣做的‘正‘字!”
“尔是诚实之人!此言可信!”平中王又赞许那偏将道,“若你不道军营远离城门,那便是不曾去到军营,那五万之众乃信口胡言之数,若你道是对南地那城了如指掌,又或说确是闻见过药石之味......那便是干脆不曾出过自家营帐,于南地所有种种皆是全篇编来搪塞!”
“要知此时尚无南风,在北之人又怎可闻自南而来之味?”平中王莞尔而笑,“大司空可于那‘正’字有解?”
“大司空说是那李淑媛自诩师必有名,故以以‘正’字绣旗以壮声色,实在是狂悖至极!”
“无知!”尚书令抢言道,“不知还不削请教打探!南地至尊名允字弘正,李淑媛用的正是南地至尊之字!”
“不以‘良’为主,不以‘齐’为主,亦不用她娘家姓氏‘李’字.......”平中王频频点头,难掩倾佩之色,“此淑媛娘娘岂止不是泛泛之辈,实乃女中豪杰是诶!”
“殿下言过其实了罢!”中郎将听得了便抛下中书令不理,双手抱礼但言语轻慢,“无非就是个炫耀财广银多的女子,旌旗之上居然还以海棠花饰?足以见之浅薄!”
“她是否浅薄......”平中王“哀其不幸”地看着中郎将叹了口气,“若是有缘,将军可与她一战,且看输赢再判定罢!”
“而今孤心中巳略有根基,这空白国书之事,可先行‘礼’之道,遣人一谈!“
“然还有一事,孤方才论及之事,需得而今、立即在此处此时决断!”。
“皇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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