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默不作声,来者以为二人未有听清喊话,故而又翻身下马,抱拳拱手道:“敢问二位可是外乡来的木偶戏大师王戏才与韩霜眉?”
王戏才连忙躬身还礼道:“过奖过奖,我二人的确是王戏才与韩霜眉,不过我们只是普通的木偶戏子,当不得大师二字。不知在下找我二人何事?”来者遂说道:“我乃是城外大户家的护院管事,听闻燕平府城来了两个才艺精湛的木偶戏大师,我家主人颇有兴致。欲请二位至府上,施展才艺,表演一番。不知二位可否?”
“这......”王戏才闻言有些犹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韩霜眉,刚想拒绝,谁知那护院管事又说道:“我家主人颇好木偶戏,吩咐我务必将二位请回。我家主人已在府中大办宴席,笙歌乐师皆已齐备,另有重金厚礼相赠,恭候二位大驾,烦请赏光。”
见来人十分诚恳,且早有准备,若是驳斥了面子,显得有些过于虚伪,且不讲人情,这对于跑江湖卖艺的戏子来说有损名声,不甚妥帖。故从长久之计,王戏才便想答应。刚欲开口,却被一旁的韩霜眉扯住衣袖,凑到王戏才耳畔耳语一阵,又恢复如初,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前方。
王戏才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从韩霜眉之愿,开口退却道:“并非我二人不愿前去为某家主人表演,只是你看这天色已晚,倘若表演完再折返回城,恐已然不能。我二人只得露宿街头,甚是不妥。你看不如你留下地址,暂且回转,待明日一早,城门方开之时,我二人必登门造访,为某家主人表演。如何?”
“主人早有吩咐。今日不见二位,定然彻夜难眠,茶饭不思,故而请二位务必与我走一趟。至于住宿之事,二位大可放心。某家主人,热情好客,通情达理。早已在府中准备好两间上等厢房,供二位休憩。”说罢,那人竟单膝下跪,又拱手请愿道,“请二位务必答应。否则若我空手回转,定会受某家主人责罚!”
“啊这......”王戏才万般为难,心中挣扎,再三斟酌之下,便想着劝说韩霜眉答应此事。谁知刚转身还未开口,韩霜眉便已知他的心意,轻叹一口气道:“罢了,权且走着一遭罢。想来此家主人也是个顾想周道,通情达理之人。既然已经安排的如此妥帖,若是再退却,倒显得我二人有些不通情理了。”
王戏才闻言大喜,连连点头称是,急忙转身将那护院管事扶起,对他言道:“我们已接下这桩事,烦请阁下前面带路,我们这便启程。”
护院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展露出热情的微笑,恭敬地牵着缰绳对二人说道:“二位可骑得马否?”王戏才苦笑道:“不瞒阁下,实不会骑马。请阁下缓步慢行,我二人步履从之。”
谁知那护院管事忽然转头,轻拍了两下巴掌,并未说话。掌音方落,从暗处传来一阵窸窣动静,一辆马车,随声而出。护院管事便搭起短梯,迎目瞪口呆的王戏才和面无表情的韩霜眉上车:“请二位上车。”王戏才从未见过如此奢华荣贵的马车,两马通体若雪,眼若群星,四肢有力,身高体壮。马车绸缎为帐,锦布为盖,金丝绣寰宇飞腾之雀,银线穿乾坤奔梭走兽。明珠为夜照,宝石做掌灯。黄金的笼头,白银的马掌,就连那赶车的马夫,都是锦衣玉带,衣着华丽。
王戏才乃是风餐露宿吃尽苦头的江湖艺人,哪里见过如此场景,暗地里咽了几口口水,满眼皆是羡慕,驻足不前,只顾欣赏那华贵的马车,心里不禁赞叹道:“盖天子銮驾,不过如此耶?”
直到韩霜眉又扯了扯呆若木鸡的王戏才,他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伸出手,使那护院管事将他扶上马车,全然忘记了身后还站立原地的韩霜眉,便一头钻进了马车之中,坐在那紫裘鸭绒的软垫之上,温暖又舒适,叫他又好奇又羡慕,不仅又感叹道:“金银莫不是天地间最好的东西。”
而当韩霜眉也被扶上马车之时,他才反应过来,起身去搀扶韩霜眉。两人并肩而坐,韩霜眉一脸冷漠,与之相对比的,乃是满脸欣喜的王戏才。王戏才东摸摸,西看看,难得有如此兴致,竟当着韩霜眉的面,长叹一声道:“贤弟,你我每日风餐露宿,何时见过如此奢华之景。此生得若此,方是真丈夫也。”
“富贵于你而言,竟重要至此?”韩霜眉忽地问道。
“无有富贵,何以为生?难道过一辈子这种苦日子么?”王戏才苦笑着应道,“那于贤弟而言,何以为重?”
“琴,和你。”韩霜眉淡然却郑重的说道。想当初伯牙遇子期,两人除乐律外,想来最为重要的,也只剩下彼此了。可王戏才却笑着说道:“贤弟真是爱说笑。”
韩霜眉闻言,默不作声,怀中紧抱胡琴,眉角微微颤动。良久,韩霜眉便开口问道:“才哥,你且说说这马车是何模样?是否华丽?”王戏才笑着说道:“简直是华丽之至啊!”说罢,便用自己竭尽所能想到的与富贵相关的词汇一股脑地吐了出来,将这马车形容的如天庭玉帝所乘的銮驾一般奢华,直说的是唾液横飞,口若悬河,尚不满足。
韩霜眉听,先是不屑一顾的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稍后便眉头紧蹙,心神不宁,急忙对身旁的王戏才说道:“才哥,你可还记得喜来客栈的胡掌柜曾说这燕平府城外只有一户如此富贵的人家?”王戏才摸着下巴昂着脑袋沉思一阵,才恍然大悟道:“莫不是那与常达关系颇深,单徵大人夫人的娘家,蔡家?!”
“正是蔡家!”韩霜眉肯定道。
“完了,完了,完了......”王戏才惊慌失措,面如土色,整个身子瘫软在坐垫上,目光涣散,两腿打颤,先前的兴致顷刻间荡然无存,一直在重复着“完了”二字,“因你我之故,致使那常达遭受重罚,这梁子如此之深。而今蔡家又请你我二人入府,只怕凶多吉少。这哪里是要请我们表演,分明是要拿我们开刀呀!”
“才哥,莫要慌张。自乱阵脚。”韩霜眉冷静的安慰他道。
可如今王戏才方寸大乱,哪里还能冷静下来,慌乱之间竟一把抓住韩霜眉的手腕说道:“贤弟,今危难之际,不如你我跳车遁走,或有活路!”可韩霜眉却推辞说道:“才哥你身负木偶,我怀抱胡琴,筋骨不健,手脚无力,如何能敌得过那护院武师,趁夜遁走?”
王戏才脑中早已是一片混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亡命之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身外之物,不如将杂乱之物权且丢下,以迷惑他人之眼,你我好趁乱遁走,待日后再做长久之计。”
韩霜眉闻听此言,噌的站起身来,剑眉倒立,毅然决然的说道:“何乃身外之物?金银也。尔之木偶,吾之胡琴,皆是赖以为生,相伴终老之物,早已融入血脉,堪比性命,岂能丢弃?大丈夫有死而已,岂能狼狈弃逃,不顾名节?”
此乃二人第一次出现如此大的分歧,韩霜眉素来顺从王戏才,可如今却怒而叱之,实是恨铁不成钢也。王戏才也被韩霜眉的坚毅所震撼,一屁股坐在其脚畔,虽有撇下韩霜眉遁逃之心,但左思右想,斟酌之下,还是甚为不妥,故而不肯为之。
两人各怀心事,不再言语。耳畔听着那车轮声阵阵,宛如战鼓般在王戏才心上锤打,令其胆战心惊,七上八下。小心翼翼的将车帘挑起,探出脑袋张望,本想着看看走到何处,是否有遁逃之机会,却不想被那五大三粗的车夫瞪了一眼,急忙缩回脑袋,长叹一口气。心中越想越是委屈,悔恨自己不该为了一时贪念,即将丢了性命,竟忽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更仰天喊道:“吾命休矣——为之奈何?”
行不多事,马车终于停下,那赶车的马夫与骑马从行的护院管事一齐落地,上前将车帘挑起,恭恭敬敬的弓着身子请王戏才与韩霜眉下车。先将面无血色,眼神慌乱,颤颤巍巍,两腿打颤的王戏才扶下了车,又要去迎那面沉似水,淡定如常的韩霜眉,却不想韩霜眉一拂衣袖,撇下那上前搀扶的护院管事,不靠他人,单凭自己,扶着马车缓缓走下,与王戏才并肩而立。
两人随后便被一同迎入蔡府,进门之时,王戏才还在祈祷,千万不要是蔡府,可当他抬头正望见那蔡府的匾额时,险些两眼一眼,双腿一蹬,昏厥过去,幸得有那护院管事扶住,才未至出丑。
谁知刚迈进蔡府大门,门内早有两列小厮丫鬟热情相迎,皆下跪叩拜,以表敬意。王戏才不敢受用,大惊失色,汗如雨下,眼神闪躲,急忙问身旁护院管事:“管事大人,此为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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