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下琼闺》第二十六章 洞房花烛夜

    经过一条长廊,众人沿着大红灯笼来到新房。
    新人于红罗帐中共坐,丫鬟婆子一齐上前来,一面撒了金钱红枣桂圆莲子,一面说着吉利话:“吉曰吉曰,大吉大利,百年好合!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目是春风——”
    房内有女眷们的笑声响起,辰王从喜娘嬷嬷手里接过一杆红绸缠的乌木镶银角的秤,小心翼翼地揭开红艳似火的大红盖头。
    大红盖头被挑了起来,抬眼便直撞进他的眼眸,他头戴紫金冠,腰垂玉禁步,换上了大红的喜袍,平日里不见他穿这般鲜艳的衣袍,更衬得他愈发如芝兰玉树,面容如玉。嘉月下意识的垂了头,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烛光隐隐摇曳,她的脸庞也似罩了一层厚厚的纱,只那双眸子,光华内蕴,湛若秋水。彩绣辉煌的嫁衣衬得她面色红若流霞,眉目迤逦清艳,红颜乌发,当真是美得惊人。
    “合卺交杯,永以为好——”他们在喜娘的催唱声中饮了合卺酒。
    吃过了合卺酒,众人回了前院吃酒,新郎也得到前院去招待宾客。到这,一直静默的某人终于出声:“厨司内预备着酒菜点心,你若是饿了,直接吩咐下去便可。”
    嘉月从今儿早起折腾到现在,也真是没吃过什么东西,温顺的默默点了头。辰王也没有再多说,领着两个随从去了前院。
    众人一走,她才有工夫细看了屋内陈设,红木桌上燃的一双龙凤双花蟠枝烛台通明如炬,床榻上铺着彩缎衾褥、鸳鸯双枕,绣着多子多福的红罗复斗帐子高高挽起,一派富贵新意。
    她摸了摸饥饿辘辘的肚子,“采苓,我饿的厉害,快去给我弄些吃的罢。”
    采苓回话道:“采萍已经去了,小姐再等等!”
    没一会儿,采萍端了一碟玉蔻糕回来,“小姐快吃两块垫垫肚子。”
    嘉月一面点头,一面往嘴里塞着,刚没吃两块,就被采苓抢了过去,“小姐慢些!叫外人看见了,可是要笑话小姐你的。”
    嘉月两眼直盯着采苓手中的点心,如霜打的茄子般嘟囔道:“哪有外人瞧见呀。”
    话音还未落,就看见帘子挑了起来,一溜进来一排丫头提了食盒子站着,先恭敬行了礼,为首的丫鬟上前两步道:“奴婢菊清,给王妃请安。王爷吩咐我置办了几个吃食送来,王妃若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便是。”
    嘉月打了个愣神,端直起身子,微微一笑,吩咐道:“摆桌上罢。”
    打开了食盒,摆好了酒菜和糕点,菊清走上近前恭恭敬敬问:“王妃可还有什么吩咐?”
    嘉月瞧她礼数规矩甚是周全,多少有些喜欢,微笑一笑:“我要洗脸,你去打点热水来。”
    菊清应声领命,回头一个眼神,几个小丫头立马受意出去了。
    采苓、采萍帮主子把簪珥戒指手钏,尽数解下。菊清领着她们转过了梨花木八仙屏风,一行人已端着水壶毛巾香胰子等物候着,粗使丫鬟打了热水端了脸盆子来,打湿了帕子后帮嘉月净手还有净面,末了,菊清服侍嘉月换过了一身簇新常服,一众丫鬟动作熟练轻柔,行动间不闻声响,采苓、采萍连手都没沾,在旁不禁对视暗叹:到底是王府,瞧这丫头,手上嘴上都来的。
    好不容易打发了几个丫头出去,采薇和方妈妈也料理了箱笼什物回来了,嘉月展了展腰,半靠着软垫,见她坐了一天,方妈妈便过去替她捶腰捏腿起来。
    嘉月看着方妈妈,伸手拉住她,笑道:“妈妈辛苦了,妈妈本可在母亲身边享清福,如今却还累得你为嘉儿操劳。”
    方妈妈笑看着她说:“姑娘说甚麽胡话呢,都是老婆子自愿的,老婆子自小看着姑娘长大,姑娘不赶我,我都不走的!”眼中又泛起些泪意来,叹道:“在老婆子眼里呀,瞧着姑娘还是个孩子模样,如今却也嫁了人了……嗐!瞧我多嘴了,这大喜的日子该开开心心的,说这些做甚么。”忙忙背过了身子抹干眼泪,复又用上劲替嘉月揉捏起来。
    嘉月一时想到家里的父母兄长,心中也有些发酸,正想着,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响。
    岑妈妈一下笑起来,“姑娘快去吃些东西,一会该凉了。”
    嘉月小脸微红,来到桌前提起筷子,一旁的采苓布着菜,她想了想,又说道:“你们也快来用些东西罢。”
    方妈妈忙道:“哎哟,姑娘,这可不成!可不能坏了规矩让别人说三道四。”
    嘉月已塞了一口糕点,鼓着脸颊道:“妈妈,现在哪有外人呀!”偷偷朝她们使了个眼色。
    采萍看得清楚,上前一步拉着方妈妈到桌前,“妈妈快坐下罢。”采薇替她盛了一碗骨头汤,嘻嘻的推到跟前:“妈妈喝这个。”
    方妈妈推拒不过,只好喝了,嘉月并三个采早已忙着低头大吃。
    用过饭,叫来丫鬟撤下了席面,临走前菊清往熏炉中添了一小把百合香,方妈妈并三个采也出去了,只余嘉月一人在屋里。等啊等,直等到昏昏欲睡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声,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喊道:
    “王爷回屋了!”
    嘉月陡然一下清醒,坐直起身子。
    房门被人推开,两个腰间扎了红绸的粗使婆子十分费力地扶着辰王进来,又将主子轻轻放在床榻上,辰王满身浓厚酒气,鼻息浅浅,似是睡着了。她转头低声道:“两位妈妈受累了,出去领赏罢!”两个婆子擦擦脑门的汗,心里喜孜孜地告退出去了。
    瞧他酒醉得沉沉睡去,嘉月想了想,正要取点水给他抹脸,忽然袖子被他扯住,低头一看,辰王双眼犹如寒潭一般,定定的看着自己,哪里有半分醉意!
    “王爷……”她躲开他的目光,又不知道该定眼看哪里,只好垂下双睫。
    辰王一直留意着嘉月的一举一动,感觉到她似乎有些紧张,想了想,问道:“送来的吃食可吃了?”
    “吃了,王爷。”
    “叫我承泽。”他的语气有些不虞,“你是本王的王妃,自然要最亲密的称呼我。”
    明明只是一个名字,嘉月却觉得十分难以启齿,她支吾了半天,才低声道:“……承泽。”
    他方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眼眸微睐着靠在床栏上。
    嘉月脑子里一时有些没想明白这话,心里打鼓,她干咳两声:“您、您渴不渴?要不要吩咐下人送解酒的汤水?”说罢,自个儿都觉着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辰王微微颦起眉头,定定的瞧着她,沉默了一瞬,道:“不渴,早些安寝罢。”说着,挥手卸下两层红罗复斗帐子。
    红烛跳动下,半明半暗间,雕花床上床幔低垂,两人的身影映在纱窗上。
    入睡前她想到,明日等待她的是繁琐的进宫拜见太后的礼仪。许是身子太疲了,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龙凤花烛彻夜燃烧。
    次日晨早,嘉月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恍惚看了一小会,这才想起今日正是新婚头一天。
    床空了一边,那人正在桌前喝茶,着了一件雪白绫缎子的中衣,坐得端直,应是晨起没有打理头发,最普通的青白瓷杯,被他端在手里却平白生出几分清贵来。
    正当她有些发忡的时候,听到那人低低说:“醒了?”
    嘉月一下回头神来,小脸红扑扑的,虽觉着身子有些酸痛,但心中知道今儿是第一次进宫谢恩,可马虎不得。
    辰王看着她迷糊的样子,笑了笑,高声道:“来人!”
    外头的丫鬟早就候着了,捧着盆桶水帕鱼贯而入,嘉月被裹了宽大的衣袍入侧厢隔间沐浴梳洗。一个管事模样的妈妈进来,从里屋床榻上收起那条白绫喜帕,看了看,微笑着把它收进了一个紫檀匣子里。
    头朝喜服需得隆重,更何况是得进宫参拜的。梳头、化眉、穿衣,袄裙、褙子、圆领衫、大衫、霞帔,由得丫鬟张罗,等打扮停当,嘉月着一身真红纻丝织金云霞凤文霞帔,饰以鈒花金坠子,戴上九翟珠翠花钗凤冠,赤金翡翠如意戒指,腕子上套了两对龙凤金镯。
    这边辰王也换好了一身吉服袍,玉带蟒衫,玉冠高束,让两个小丫鬟上下拾掇,清眸拓墨下,神色间波澜不惊,又多了几分清冷。
    她低垂眼帘,这是她的夫君了,她想。
    辰王似察觉到她,神色一下软下来,长目微睐,有重重笑意:“很美。”
    他素来喜怒内敛,此时眉目间光华尽绽,嘉月不由也怔了怔,霎时双颊一热。屋里的丫鬟婆子都低头不语,心里亦暗暗吃惊。
    外头有人禀报:“王爷,外间马车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辰王应道:“知道了。”又神情自若着向她伸出了手,“走罢。”嘉月心中一动,略微踌躇,之后把手放入他的掌心。两人信步而行,他挽着她的手,掌心温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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